“我也要一并去？”
“正是。”風予晗皺了皺眉，覺得舌間濃茶苦澀無比，“裴姨說也需要你前去作證一下青青的事情。”
桑瀾覺得太過麻煩，卻也還是頷首答應(yīng)了：“行，我這就可以與你走一趟?！?p> “你們又要去哪兒？”黎川不知是耳尖還是一直就在門口蹲著，立馬探進頭來朝二人問話。
風予晗還是因初時見面時的對話而一直下意識地躲著黎川，不過這么多天過去了，他也似是對她再無當初的興致，雖然一直舉止古怪，倒也不像是會暗中對她下黑手的人，何況她的傷都是在他這里養(yǎng)好的。
桑瀾起身穿戴好胳膊上的護腕，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某人的突然出現(xiàn)，道：“此處官府要喚我過去一趟，下午就不給叔幫忙了?！?p> “然后你就要把這堆爛攤子扔給我一人？”黎川一手撩開頭上的簾子就進了來，手中折扇往桌上一拍，“我也要去?！?p> 桑瀾嘆口氣，他現(xiàn)在總覺得反而是他帶了個小輩出門，這位叔平日里真是任性的無人能比。
他冷眼問道：“那店里怎么辦？”
久寒軒昨日才開張，今日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之前二人都忽略了要雇人來招呼客人的步驟，現(xiàn)下一時再來不及找到合適的人，便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們親力親為，若是他們兩個都走了，店給誰看著？
“關(guān)了便是。”
聽到黎川嘴里隨意飄出來的這句話，他鄙夷地看他一眼，轉(zhuǎn)頭道：“風姑娘，我們走吧?！?p> 風予晗還在座上發(fā)愣，聽到桑瀾叫她便連忙起身：“哦……好?！币娝苯釉竭^黎川走了出去，她小聲問道：“那位也要與我們同去嗎？”
“誰管他?！鄙懼皇抢浜咭宦?，完全不再搭理黎川。
作為一座茶樓，久寒軒確是一處高雅之地，二樓雅間稀疏排開，座中客人有說有笑地品茶逗趣。一樓只設(shè)了幾排座位，居中一片不大不小的方臺，其上裝飾得美輪美奐，昨日開張當晚就請來了坊間有名的清倌來此展示歌舞才藝，贏得一片座下觀眾的贊賞。當然，這種表演只會在晚間進行，且不是日日都能瞧得上的。
風予晗也只來過一回，一路出來時便左右打量著，雖說這二人一個看著甚是不靠譜，一個又看著尚且年少，但做起生意來還真是井井有條，這才第二日就客座爆滿。
門口處，桑瀾正側(cè)身等她，一身略顯神秘的飛肩玄袍將他的身段裹得筆直干練。他看上去總是沒有多余的表情，嘴上也喜歡說著不饒人的話，只是他微沉的眉下有一雙深邃的黑眸，經(jīng)常使她不由自主地就看過去，同時還能欣賞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風予晗看著看著就興奮地捂住嘴，一副癡漢樣的偷笑起來。
許是等了許久還不見她下樓來，桑瀾抬頭看向還停在樓梯角笑得歡樂的她。正花癡時被看了個正著，風予晗面上尷尬一笑，提起裙子就向樓下快步跑去，快到得門口時，她被人從后狠狠地撞了一下。
還好桑瀾眼疾手快，穩(wěn)穩(wěn)地在前扶住了她，一名男子步伐不穩(wěn)地站在她身后，開口就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他大聲喊著就朝風予晗這頭看過來，“哎喲，還是個俏麗的小姑娘，來陪爺喝兩杯，爺就放你走?！闭f著就一臉色相地把手里的杯子往她懷里塞去。
風予晗被莫名嚇了一跳，連忙往后退去，不覺間靠在了桑瀾的肩上，這下她又像是踩了雷一樣往旁邊跳去，手里捏著裙子不知如何是好。
桑瀾抬腿就正中那男子的胸腹，單手一揮奪來他手中的杯子，將杯中酒給他潑了滿頭，連帶將杯子砸碎在了他的頭上，發(fā)出一下清脆的響聲。
“我們久寒軒不招待醉鬼。”
人多了事就多，此間茶樓的規(guī)矩他們也還沒定好，沒想到就已有人找上門來惹事生非。只是一樓此時并無表演，也無客座，這個人好巧不巧地出現(xiàn)在這，桑瀾心下起疑，靜靜觀察起四周。
男子被砸得頭暈?zāi)垦?，有鮮血自頭頂上流下來，他伸手一摸，見是滿手的鮮血，氣得語無倫次：“你、你個殺千刀的，敢打老子？”他又是自知打不過，便捂著頭立馬開溜，走時還不忘放狠話給他們：“你、你們等著，爺這就找人過來?！?p> “哎，那人不是富商李厲的兒子李貴嗎？”樓上的人已經(jīng)被吸引來了目光。
“是啊，總是三天兩頭的鬧事?！币姞顭o言地搖搖頭，“散吧散吧，一個蠻橫豎子罷了?！?p> 來此的人大都是富貴人家出身，對這種整天惹事的下三濫也是打心底里瞧不起。
桑瀾將那李貴的狠話直接當作夏日里的嗡嗡聲給過濾掉了，想到風予晗方才與他接觸時驚異的舉動，皺眉道：“有人與你滋事，你反倒避開我，難道是我吃人？”他說著還摸了把自己的臉，懷疑自己是否真得長了一副兇惡面相。
“不不不，別誤會，我以為又是我撞到了別人?！憋L予晗現(xiàn)在心里對他抱有非分之想，哪敢再有所接觸，沒想到就這小小舉動也被他觀察地細致入微。
“嗯，走吧?！鄙懖o在意，一場小小的鬧劇之后，二人才終于從久寒軒走了出去，路過隔壁時，亦春館今日一直關(guān)著門。
一路無言，風予晗平日里話多，現(xiàn)在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她只覺得透不過氣來。
“很熱？”身旁人見她時不時地拽一下領(lǐng)子，臉上也是微紅。
“啊……還好還好?！本嚯x真正入伏還要再等兩月，她今日穿著一身間色羅裙，甚是輕薄，再喊熱可就太假了。
“那就好?！鄙懸痪渲?，二人之間又沒有了話題，風予晗撩了幾下耳邊的碎發(fā)，心中醞釀許久后才說道：“謝、謝謝你?！?p> 桑瀾聞言看了過來，勾唇笑道：“舉手之勞，何足為謝?！彼€沒與她說抱歉呢，畢竟方才還是在他開的茶樓里讓她遇上了不順心的事。
“不……不是指那個……”風予晗低下頭急得話都說不利索，桑瀾也被她的話轉(zhuǎn)得有些暈，她深呼一口氣，抬頭正色道：“是不止方才那事，還有……之前你救了我的事情?！?p> 桑瀾不僅在井中救過她一命，之后還在她莫名變?yōu)榛昶菚r又救了她，若不是他用元珠強行維系著她的魂魄與身體之間的聯(lián)系，現(xiàn)在她可能真就成了一抹孤魂野鬼了。
她心中很是緊張，自從醒過來后大家都仿佛揭過了此事，閉口不問她發(fā)生了什么，近日她已恢復(fù)如初，回到了夕華街的季婆婆那兒，更是再與桑瀾說不上話，她想著，若是再不向他道謝，以后變回陌路人后她終會歉疚在心。
半晌都不見他回應(yīng)，她手心里都出了一層汗，又不好開口問他為什么要沉默，便在心中已經(jīng)演起了各種小劇場。
突然他沉聲笑了起來，她很少見他笑，一時竟看呆了片刻。
“沒想到，當時在密室里盛氣凌人的某人，還會真誠致謝?！标柟庹赵谒麖澲捻蟹路鸲紩鋈皇L予晗聽他不懷好意地打趣她，便撇開頭去，“感謝的話我放這兒了，你愛收不收吧！”她完全覺得自己如此難為情地說出來是為了讓自己內(nèi)心舒坦，他的態(tài)度怎樣都無所謂。
桑瀾也不笑她了，當初在井中救下她也是覺得既已有了青青一個包袱，多一個也無妨，后來沒想到她倒也是十分堅強，除此之外還很是聰慧伶俐，與他配合的很好，若非如此也不會那么順利，就是……有些太不聽話了，任性妄為可能會成為她的致命傷，當時被荊棘刺穿的她，可是真得已經(jīng)沒了呼吸，至于后來在她身上又出現(xiàn)的幾線生機，他當時沒有去細細思慮，不過幸虧被他給牢牢抓住了，否則她會真的命喪黃泉。
桑瀾側(cè)頭看向身旁的女子，她顯然還很不習慣穿這種裙子，腰帶都系得歪歪扭扭，頭上的發(fā)簪也是，還有幾根發(fā)絲纏在上面，一張白凈的小臉上總是情緒豐富，看她現(xiàn)在天真無害的樣子，若不是他見過她打架的場面，還真能被她的外表給迷惑了去。
他承認自己對她很是好奇，她的出現(xiàn)讓一切都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轉(zhuǎn)變，只是她自己還并不自知，正如那日歸來后黎川問他的一句話：“如何，這次我任由兩個‘變數(shù)’放了進去，結(jié)局是不是還算美滿？”
他所說的兩個變數(shù)，一個是指偷跑去義安客店的他，另一個便是指身旁誤闖進去的這位，他與黎川相處多年，還是能聽出來不少他的話外之音，他的一舉一措也自有他的道理。
所以，變數(shù)嗎？或許她真得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力量吧。
“多來久寒軒玩兒吧，我們二人初來俞城，也沒有什么相熟的人?！?p> 風予晗突然被邀請了，抬眼詫異地看他，桑瀾被她盯著有些別扭，干咳幾聲：“你的師叔不也與我們是鄰居嘛。”
“好啊，茶水要免費哦！”她將雙手在身后相握，嫣然一笑，“這樣以后你們來亦春館看病也可以不掏銀子！”
她說著好似自己施了個巨大的恩惠，他卻覺得自己吃了個啞聲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