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山脈有七大險惡之地,皆屬于難以生存之禁地。
往生谷自然排在首位,而第九小隊誤入的當陽道禁地,危險程度亦是不言而喻。
當陽道位于伏龍山脈北麓,是一處連同東西的小道,對于隨云和大渝兩國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所在,但這條小道兩側(cè)卻是終年籠罩在迷霧中的密林。
霧氣中充滿了毒瘴,甚至還有毒蛇猛獸的存在,所以每次經(jīng)過此道都必須提高十二分的警惕,偏偏此地又是兵家要塞。
此刻,數(shù)百紅甲赤槍的人屠軍正在當陽道上嚴陣以待,等待著密林中的人受不了毒氣侵染逃出來。
又或者直接把他們耗死在密林里。
不遠處,數(shù)十具尸體散發(fā)著濃濃的血氣,顯然是剛死不久,那些黑甲墨槍,應該便是永夜血騎的第九巡視小隊。
男子站在隊伍的最前方,雙手撐著立在地面的刀柄上,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望著不遠處的密林,他雖然年輕,卻已然在大渝人屠軍擔任要職。
白清讓帶著江朽和唐依依出現(xiàn)在當陽道東邊,利用山體遮掩著行跡,剛好可以看見那一群人屠軍的紅甲軍士。
除了他們?nèi)耍砗笤贌o他人。
雖然營帳里的那些將軍心有疑慮,甚至有人還想直接派大軍踏平當陽道密林,但這些都被白清讓拒絕了。
大軍若來,雙方必定提前開始決戰(zhàn),而眼下并不是開戰(zhàn)的最佳時機。
所以,只有他們?nèi)齻€來了。
“那人是大渝軍方年輕一輩的表率,天照境的四品列將軍,王玄策?!?p> 白清讓觀察著那群軍士,臉上的神情變得很是古怪。
“我能感覺到在更遠的地方,還有一支人屠軍的軍隊,而且其中有很強大的氣息,似乎是在埋伏?!?p> 聞言,江朽和唐依依對視了一眼,各有所思。
“怕嗎?”
白清讓忽然轉(zhuǎn)過頭看向二人,咧開嘴露出一抹笑容,只是他笑起來實在是很難看。
兩個人的反應讓白清讓很是驚訝。
唐依依雖然因為急于救人而急切不安,但眼中卻有灼熱的戰(zhàn)意。
江朽表現(xiàn)的更是平靜,眼中沒有擔憂與害怕,甚至連其他的任何情緒都沒有。
白清讓尷尬的聳了聳肩,轉(zhuǎn)過身又看向當陽道的方向。
“白將軍,狄統(tǒng)帥去哪里了?剛才為何不在中軍大帳內(nèi)?”
江朽忽然問道,他和唐依依在回到營地后便沒有見到狄明,那時他們并沒有機會詢問。
白清讓背對著他說道:“他去了宣冬州主城,說是去辦些事情?!?p> 江朽點了點頭,側(cè)出身子望向當陽道,說道:“您說暗中還隱藏著更強大的人,他們應該是故意引我方前來救援,然后一網(wǎng)打盡。”
“然后呢?”白清讓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許欣賞意味。
江朽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只是普通的救援,他們何必如此陣仗等我們上鉤?他們怎么會知道我方一定會來救援?他們怎么知道我方來前來施救的一定是重要人物?如果不是這么想的,他們怎么會在此設(shè)下埋伏?”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問題,白清讓眼中的欣賞之意卻越來越濃,因為二人所想幾乎一模一樣。
“還有呢?”白清讓說道。
江朽的聲音忽然低了一些,道:“我和依依前來救人,是因為戴游兒在其中,你想救人雖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戴游兒,但我們的想法應該不一樣吧?”
白清讓身軀一僵,臉色變得有些許難看,卻沒有轉(zhuǎn)過頭,只是望著當陽道的方向。
“可能你說的對,你們救他是因為情誼,我救他是因為他的叔父是戴無翳,若他被抓,對隨云會造成影響,而且那里面還有一個背景更深的,若那個人也被抓了,恐怕會直接影響戰(zhàn)局,就算他們都死了,我也要把他們的尸體帶回去?!?p> “白將軍還真是會做人!”
一直沉默的唐依依忽然說道,眼底閃過一抹譏諷之色。
白清讓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只能在心里暗暗嘆氣或者憤怒。
江朽看了一眼當陽道,說道:“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就是白將軍你出去和他們周旋,我們倆進去找人。”
“是的,我們又想到一塊去了?!?p> 白清讓回過頭認真的看著二人,從腰間取下一個黑色布帶,說道:“這是避毒丹,萬事小心,一旦有異樣,立刻退出來?!?p> 江朽接過布帶,剛要說些什么,卻看到背著雙刀的唐依依已經(jīng)朝著霧瘴密林的方向走了過去。
白清讓看著她的背影,悄然嘆了口氣。
……
……
“這不是最近盛名突起的白將軍嗎?就你一個人?”
王玄策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當陽道上的白清讓,雖然忌憚他的修為,但臉上依然浮現(xiàn)了玩味的笑容。
白清讓朝著他緩緩走去,在三丈外停住腳步,說道:“讓那些人別藏了,在我面前,你認為他們藏得住嗎?”
“雖然只有白將軍一人前來,但以你的身份地位,抓住你也夠了?!?p> 王玄策的神情忽然變得狡黠,繼續(xù)道:“只是如果不是那兩個人也在里面,你們隨云會不會派人來救他們?”
白清讓的眼底閃過一抹寒意,道:“你們果然知道他們二人的身份,到底是誰說的?”
王玄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陰邪,說道:“這便是你們自己的事了?!?p> 白清讓體內(nèi)忽然響起悶雷之聲,隨即便有澎湃的真氣席卷而出。
王玄策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勁風,笑容漸漸斂去。
與此同時,數(shù)十道身影從他的后方穿過霧瘴密林溢出的霧氣,緩緩走來。
當看到為首一人的容貌時,饒是以白清讓的心性,也難免心頭一緊。
一個魁梧男子背著雙手,體型如鐘,每一步仿佛都有地動山搖之勢。
“吃人閻王,屠?!?p> 白清讓慢慢瞇起了眼睛,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了起來。
……
……
密林之中,霧氣彌漫,像是輕紗一般拂過那些奇形怪狀的黑色樹干和樹杈。
霧氣之中飄著無數(shù)細小的黑色顆粒,不知是何物。
地面濕氣極重,每走一步便會留下明顯的腳印,而視線因為霧瘴的阻隔,可視范圍僅有一丈半。
江朽和唐依依并肩而行,每走一段距離便要試著分辨方向,因為霧瘴的原因,空氣中連血腥氣味都聞不到,若想找到第九小隊余下的人更是難上加難。
他們倆只是來救戴游兒一人,可戴游兒卻生死未卜。
“放心,他不會死?!?p> 似乎是看出了唐依依心中的擔憂,江朽說道:“大渝知道他和霍恪的身份才會在此伏擊,既然知道便不會讓他們倆死,否則怎么去要挾戴統(tǒng)帥和霍丞相?!?p> 唐依依默默點了點頭,卻突然神色一寒。
江朽的臉色也是瞬間一變。
一陣極其詭異的尖唳叫聲忽然從密林某處傳來,不知是哪個方向,更像是四面八方都回蕩著這種聲音。
周圍的樹忽然沒有緣由的劇烈抖動起來,那些顫動著的樹杈,像是無數(shù)小鬼在揮舞著手臂。
聲音越來越響,似乎是聲音的源頭距離朝著他們靠的更近了一些,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歌謠,歌頌著死亡。
江朽和唐依依像是身處盆地之中,四面八方皆有可怕的猛獸洶涌襲來,沒有絲毫退路。
四面皆是鬼歌。
……
……
霧瘴深處,地面上突兀的出現(xiàn)大片血跡,十幾人或是坐著,或是靠著樹,鮮血不斷滴落在潮濕的地面上。
他們都受了重傷。
“等老子出去,一定讓父親和兄長滅了大渝,竟然伏殺老子!”
樹下的一個少年忍著肩膀上的傷痛,怒罵出聲,聲音很是沙啞。
事實上他已經(jīng)罵了很久,剛開始還有人附和,現(xiàn)在只剩下他自己自言自語。
戴游兒靠在不遠處的另一棵樹前,胸口處的盔甲已破爛不堪,血液從猙獰的傷口流出來,雖然流血的速度很慢,但時間久了,已是危及到生命。
他的身下,已成了血泊。
若不是靠著樹干,手中握著一把印著山岳紋路的刀,此刻他早已倒下。
刀鋒被血染紅,不減殺伐之氣。
殘缺的神兵溫峒刀,關(guān)鍵時刻還是救了戴游兒一命,否則胸口的那一槍早已刺穿了心臟。
他瞇著眼睛,臉色慘白,搖搖晃晃的,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忽然間,一陣尖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他猛然驚醒,額頭上瞬間涌出冷汗。
而另外十幾人也是面帶驚恐之色的望向四周,仿佛生命受到了威脅。
人在臨死前的反撲是最可怕的。
剛剛還無力堅持的殘兵敗將,此刻卻拿起兵器,站起身警惕的觀察著周遭的情形。
陰森恐怖的尖唳叫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仿佛惡鬼在低唱著歌謠。
而霧瘴似乎也更濃了起來。
戴游兒用溫峒刀撐著身體艱難的站了起來,下一刻,他的瞳孔瞬間驟縮成一個黑點。
面前的霧瘴幾乎是在一瞬間濃郁了數(shù)倍,一個龐大的影子從迷霧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