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天袁云霓一走無蹤,袁云裳向著極北之地一路狂奔。她是個黃花閨女,被姐夫親抱,無異于被人輕薄,感覺無顏再面對姊姊,也無顏再面對家人,只想跑得遠些。但她是在江南水鄉(xiāng)長大,不知北地險惡,慢慢地感到鼻子干澀,喉嚨也不太舒服,北方干燥的氣候使她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及至連水囊都沒帶,就跑進了一處沙化的草原,數(shù)日不見水源,干得眼冒金星。在她兩眼迷離搖搖欲倒之際,有兩騎快馬馳來,從打扮看是兩個女真人。
那兩人一上來就毫沒來由地對袁云裳展開了攻擊,袁云裳勉強支撐了幾招,奈何連日疲勞,根本就不是對手。那兩人也不十分出狠手,象貓戲老鼠,左一刀右一刀,盡招呼不要緊處,只是不讓袁云裳離開,但也使得袁云裳遍體見傷。
袁云裳又饑又渴又累之時遭逢這兩個頑徒,一直被拖得脫了力,虛弱地倒在地上。那兩人一左一右圍著她,象欣賞滿意的獵物,指指點點,令她羞憤欲死。
“這柄劍不錯?!币蝗嗽谄吩u她手上的劍。另一人則說:“這個妞更不錯。劍歸你,妞歸我?!比缓笫且魂嚨靡獾墓中?。袁云裳怒極,可以身體不爭氣,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看著就要受辱,干脆閉目流淚。
正在袁云裳又羞又怒又無奈時,一個女人威嚴的聲音傳來:“把那兩個金狗給我砍了?!庇幸蝗喝宿Z然應諾。兩個女真人看到來人,顯得有點驚慌,舍下袁云裳,打馬飛逃,急如漏網(wǎng)之魚。
那個女人不但很美麗,而且雍容華貴,騎著高頭大馬,馬身上有許多華貴的裝飾,一看就知是個有身份的人。她旁邊另一個女人卻有些怪異,看似道家打扮,又象是鄉(xiāng)間巫祝。華貴女人叫脫列哥那,本是乃蠻部乃馬真部落公主,嫁到篾兒乞部,做了霍都王子的側(cè)福晉。當年鐵木真攻滅克烈部和乃蠻部后,舉兵北伐打垮了篾兒乞部,見脫列哥那姿色過人,就把她賞給了十九歲的兒子窩闊臺。窩闊臺喜歡她美麗,立為福晉。女人一旦生了一張漂亮臉蛋,關(guān)鍵時候常常會有親王的收獲。篾兒乞的女人都做了乞顏部的奴隸,唯獨脫列哥那因為美麗做了主人。她旁邊那位似道似巫的家伙叫法梯瑪,是她的親信法師。窩闊臺隨鐵木真西征,一走好幾年,脫列哥那閑得無聊,就時常帶著一幫武士馳騁草原。這里是金蒙邊緣,大金國早已不是蒙古乞顏部的對手,因此即使是邊界,也成了脫列哥那信馬游韁的好去處。
那群武士趕走了女真人,圍著袁云裳。脫列哥那說:“給她喝點水?!本陀腥税阉覓伣o袁云裳。對于嗓子干得冒煙的袁云裳來說,這雪中送炭,來得正是時候。袁云裳干渴得到緩解后,神情已經(jīng)恢復正常,氣力也恢復了不少,只是一個大姑娘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被一群武士看了半天,情緒上很尷尬。
“還不過來拜見福晉?!狈ㄌ莠敍_袁云裳喊了一聲,似有責備之意。
袁云裳連忙來到脫列哥那馬前,深深地拜了下去。她是真心施禮的,今天又沒有脫列哥那,她不敢想象會是怎樣的遭遇。
脫列哥那很和氣,友善的笑容從美麗的臉上蕩漾開來,做了個手勢說:“免禮吧,看你也是江湖女子,怎么弄成這般模樣?”
“我……”袁云裳囁嚅半天,終究說不出為何這般模樣。
“好了,看來你是南方來的,沒有草原經(jīng)驗,是干壞了。去我的斡耳朵何處幾天,調(diào)養(yǎng)好了再走?!泵摿懈缒钦f完打馬先行,法梯瑪緊緊跟上。有武士給袁云裳牽過一匹馬,一窩風地跟了上去。
袁云裳本不想去,怕進了皇家宮帳出來不易。但脫列哥那先走了,人家剛救了你,總不能扭頭就走吧?不得已只好跟在后面。
進了宮帳,脫列哥那詳細詢問了南方的情況。袁云裳不知,那遍及大宋的平南商會,就是脫列哥那在幕后主使。法梯瑪也表現(xiàn)出了對袁云裳的極大關(guān)注,相談甚歡。當說起袁云裳含羞遠走的原因,脫列哥那和法梯瑪十分不解。在她們看來,女人生來就是給男人親的,被姐夫親了一下有什么見不得家人的?脫列哥那還是先做了霍都的側(cè)福晉,現(xiàn)在又做了窩闊臺的福晉。要是乞顏部輸給別的什么部落,沒準她又得換一個丈夫。
南北方文化傳統(tǒng)差異太大,袁云裳給她們說不清。但在斡耳朵里這段日子倒是過得很開心,錦衣玉食,還時常和脫列哥那與法梯瑪討論一下功法。
脫列哥那留下袁云裳,其實別有用心。她一邊和袁云裳在斡難河邊慢慢盤桓,一面命人把夷州黃牛山銷魂福地清理整治得象宮殿一樣。因為平南商會最終在西陵峽打到了銷魂仙子遺留的銷魂秘籍,送到斡難河邊。脫列哥那看了,不是什么好功法,但能夠培養(yǎng)一股實力。她和法梯瑪共同參詳,覺得自己不宜練習,但在和袁云裳討論功法時,有意無意將銷魂掌的練法泄露一二。袁云裳試練了幾次,卻是對這套功法有些著迷。
一日又來向脫列哥那討教掌法,脫列哥那卻說:“這是一套上乘功法,我不方便練習,因此所知有限?!?p> 袁云裳有些不理解,既是上乘功法,就應勤加練習,力求掌握,怎么就不方便練習呢?
脫列哥那解釋說:“這種功法想要練到大成,須在僻靜無人處用功十數(shù)載。我是福晉,離不開斡耳朵,自然不便練習?!?p> “那法梯瑪為何不練?”袁云裳越聽越奇怪,你是福晉,可她不是福晉啊?
脫列哥那笑道:“她是我的重臣,要隨時在我身邊,也不方便外出練習。”
袁云裳釋然,但又懷著些許遺憾。又呆了些日子,她決定要走了,斡耳朵里飲食雖好,但終究是以奶酪牛肉為主食,吃得滿嘴腥膻,她有些不習慣。向脫列哥那告別時,彼此有點依依不舍。
脫列哥那拿出塊玉牌說:“你不想回家,我已經(jīng)給你安排了去處。夷州黃牛山中有一處銷魂福地,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那里有幾個仆婦,你拿著這塊玉牌,就是她們的主人?!?p> “相救之恩,無以為報,福晉又如此安排,叫我怎能承受?”袁云裳謙辭。
脫列哥那淺道:“舉手之勞,不必掛懷。若說報答,你只需要廣交朋友,廣結(jié)善緣。日后少些殺傷,便是報答。”
袁云裳上馬欲行,脫列哥那又說:“去不去黃牛山,你須作決定。那里有你喜歡之物?!?p> 袁云裳依依辭行,終究是走了。其實在脫列哥那被見她時,就有心收羅帳下。但知道中原武林人物,一個個心高氣傲,只能籠絡,不可強留。她有意和袁云裳討論功法,目的就是要激發(fā)她對銷魂掌的興趣。袁去裳若練銷魂掌,便和她有了扯不斷的關(guān)系,日后才好利用。
袁云裳一路南行,是否去黃牛山,心里很躊躇。中原武林于漢蒙之間,有著鮮明的界線。全真教因丘處機與鐵木真關(guān)系密切,幾乎成了武林公敵。好在蒙古鐵騎幾十年不曾南下大宋,只與金國交戰(zhàn),才使全真教在武林中還有一席之地,但也只在北地大行其道,在南方?jīng)]有立錐之地。
有意無意間,她還是來到了夷州,在夷州城里住了許多日子,想進黃牛山,卻知只要去了,從此就撇不清和脫列哥那的關(guān)系。欲待不去,又想知道黃牛山有什么她喜歡的東西。
心里猶豫,人卻在街上轉(zhuǎn)悠。轉(zhuǎn)到人密處,街市興旺,兩邊都是叫賣聲,家用小商品不少。她在一個賣玉佩的攤檔前品鑒著玉制小飾品,攤主不厭其煩地推介自己的買賣。忽覺眼前一花,就發(fā)現(xiàn)錢袋不見了。她急忙朝那人影追了下去,卻是個練家子,跑得很快。袁去裳躍上高處,從街邊屋脊上追趕,這樣那竊賊就逃不脫她的視線。又發(fā)現(xiàn)那竊賊不是單干,還有一人配合。兩個賊子一個長得瘦瘦高高,一個長得肥胖無比。街上行路的做買賣的都發(fā)現(xiàn)她在追小偷,也看清那小偷是什么人。有人叫道:“長寬妙手今天要栽了?!?p> 原來是兩個慣偷,瘦的那個叫左騰驤,肥的那個叫謝無儔,兩人搭檔,已經(jīng)在這夷州城里做案無數(shù)。他們的本事還不在偷,而是銷贓極快,偷了錢轉(zhuǎn)眼就換成了物,偷了物轉(zhuǎn)眼就換成了錢,又因兩人會一點輕功,路得快,從來沒人能抓到他們的把柄。夷州城里的官府和百姓都對他倆十分頭痛,因一個垂直瘋長,一個橫向發(fā)展,送了個雅號叫“長寬妙手”。今天被袁云裳緊追,倒成了夷州城里少有風景,是大快人心的事。
左騰驤和謝無儔兩人路徑極熟,彎來拐去,尋常捕快都追不上他倆,等追上時贓物都被處理掉了。今天碰上技高一籌的袁云裳,在絕對優(yōu)勢面前,什么伎倆都施展不出,無論往哪個方向溜,都被袁云裳堵住。他們滿城跑,百姓滿城追著看,慢慢大街小巷都是人,沒路可跑了。袁云裳用劍指著二人說:“繼續(xù)跑啊?!?p> 兩人累得坐在地上,左騰驤搖搖手說:“不跑了?!敝x無儔搖搖頭說:“不跑了?!?p> 袁云掌一臉寒霜,喝道:“跑!敢不跑,我手中劍就要開犖了。”說完劍一揮,凌厲的傲氣就在謝無儔臉上劃了一道血印。又一揮劍,左騰驤右手袖口碎了。袁云裳惡狠狠地喝道:“跑!”
左騰驤和高等無儔嚯地站了起來,左騰驤惱怒地說:“我們是不和女人計較,別以為我們就怕了你。到此為止吧?!闭f完手一揮,就把袁云裳的錢袋拋還給她了。
“喲呵,還挺橫。那你們就出招吧?!痹粕焉焓纸舆^錢袋,不屑地看著二人。
長寬妙手兩人動起來了,左騰驤雙手一抻,多了一對曲棍。那對曲棍大概只有一尺半長短,一頭有個小橫把手,平時藏在衣袖中,一般是不亮出來的。謝無儔兩手下垂,在自己褲管口子上一陣摸索,再站起來時,手里也多了一對短刀。很明顯這對刀是綁在腿上,一般人是藏在袖中,稱袖里刀。這一刻袁云裳感覺到了對手的不凡,與先前坐在地上的無事相完全不一樣。果然,那左騰驤清嘯一聲,一個白鶴亮翅擺開戶,雙棍如風卷來,直取袁云裳頭面。謝無儔兩把短刀卻是反手刀式,一式白猿獻果亮了個門戶,竟然象個陀螺卷地砍來。一個專攻上三路,一個專攻下三路,配合十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