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diǎn)的時候,候車室里異常的沉悶,謝婷躺在劉秀春的腿上睡得很香,嘴角流出了口水,額角上汗?jié)n漬的。透過候車室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窗外烏云密布,黑沉沉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正在這時,候車室里面兩個年輕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扭打在一起,周圍圍了一圈人。
謝堅(jiān)旁邊有人在耳語。
“兩個年輕人,為了個女的吧,好像是?!?p> “嘿,這年頭,不是為財(cái),就是為色呀?!?p> “也不是,據(jù)說是這女的到處勾三搭四,今天本來要跟后來認(rèn)識的男的走,被之前的男人趕來攔住了?!?p> 只見窗外閃過一道亮光,隨即便聽到轟隆一聲雷響,再有片刻的功夫,便大雨傾盆。候車室外面的廣場上的人像是受了驚嚇的麻雀,四處逃散。不一會,候車室里來了兩個警察,將打架的兩個男子和一個穿著粉紅長裙的女子帶走了。
吳東縣這會也在下雨,老吳正在客廳看著電視,吳興在老吳旁邊搭積木,這積木是上回去省城的時候,張菊給買的。琴姨在廚房忙著洗菜,劉晴在灶臺底下生火。這時候,空中也是響了幾聲驚雷。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迸诸^此時正拿著一本三國演義在搖頭晃腦的讀起來。
讀到曹操和劉備煮酒論英雄的時候,正好外面響了驚雷,于是胖頭更是來了精神,在屋里東串西串,像是唱戲的在走過場,似乎要飛起來似的。一會又唱起了京劇里面《挑滑車》的段子“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p> 這會,田頂天正在家給女兒修改作文,已經(jīng)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田麗鼻子長得跟田頂天神似,鼻梁上有一顆黑痣,田麗寫得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全文如下:
我的媽媽
我的媽媽,我的媽媽話不多,做的事情最多。我的媽媽,長得不漂亮,但是在我的心里她最美麗。
每天早上起來,都是媽媽給我扎頭發(fā)。每天中午吃飯,媽媽都會將飯菜端好,等我跟爸爸吃飯。每天晚上睡覺,媽媽都給我將被子鋪好。
這就是我的媽媽,我愛我的媽媽。
田頂天看了半天,心里想著在自己心里一無是處的老婆,居然在女兒心里卻是如此的美好。很多事情,總是自己開始意識的時候,才能正真改變。所以人真正的敵人是自己,從某種意義上說,如何讓自己意識自己的痼疾這是人生的一道大題。
乞丐張笑天躺在大倉庫的一個小小的角落里,用一張破舊的毛毯蓋在身上,身下墊著一張白色的塑料布,倉庫屋頂上的破洞處正往下滴著雨,雨水滴在老舊的桌椅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這樣的滴答聲將張笑天帶到了過往的歲月里。
那時候的張笑天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父母每天都會因?yàn)樽约旱臍g喜而高興,自己的哭聲而煩惱。
那一年自己上高一,張笑天的媽媽查出了乳腺癌中晚期,那時候笑天感覺天都塌下來了。母親住院的日子,父親卻跟別的女人好上了。這一切發(fā)生的如此之快,就像倉庫外的雷聲,“迅雷不及掩耳”。
許多時候,人們過于看重婚姻維系的愛情,中西方幾乎一樣。中國人結(jié)婚大操大辦,八抬大轎,上拜天地,下拜父母,敬告鄉(xiāng)里,這種隆重便是一種看重。
西方的婚姻有種肅穆和安寧,牧師上來就問:“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無論人生的順境逆境,在對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能不離不棄終身不離開直到永遠(yuǎn)嗎?”這一問,不可不謂對于婚姻的看重。
可是最后呢,不免虎頭蛇尾,一方要是有個病,有個災(zāi),少不得要獨(dú)善其身,來個金蟬脫殼,一走了之。當(dāng)然各自也有各自的開脫之法,中國人說:“不得已而為之”,西方則說:“I have no choice.”
張笑天是在母親下葬那天跑出來的,他上了汽車,上了火車,上了輪渡,到過數(shù)不清的地方,到一處就適應(yīng)一處,到一處就明白一處的風(fēng)情。在別人而言,張笑天始終是這個社會外面的人,就像是一只丟了刺的蜜蜂對于蜂群而言一樣。
自從流浪以來,張笑天才正真明白這個社會除了真以外還有假,除了善以外還有惡,除了美以外還有丑。
張笑天曾經(jīng)想到過死,但是后來想想,死亡其實(shí)是一件不用做都會來的事情,何不再等等。于是就有了乞丐張笑天。只是有一件事,張笑天未曾放下,就是高中的時候,曾經(jīng)跟班上的一個女同學(xué)好上了,自己出走并沒有跟她支會過,如此十多年,每次夢里還是能夢到她,夢到最后一次分別時,笑天對她說:“下次再見”。
雨一直下到下午五點(diǎn)多才停。去往龍興市的火車開始檢票了,檢票的隊(duì)伍排得很長,在眾多擁擠的人群中,謝堅(jiān)緊緊地抓著謝婷的小手,秀春跟在一旁。
終于上車了,謝堅(jiān)將行李放在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就坐了下來,秀春抱著謝婷坐在旁邊。車廂很擠,人還在不斷地往上涌,車門馬上要關(guān)閉了,還有些乘客還在門外,這些乘客急得就像是進(jìn)不了洞的兔子,發(fā)了瘋似地往里面撞。不知道哪位乘客將一個孩子給擠倒了,孩子大哭,孩子的媽媽跟乘客大吵起來。
“草尼瑪!沒長眼睛么!孩子看不見么,往里面擠!”
“草尼瑪!老子樂意!”
“人渣!將來你不得好死!”
……
隨著火車的啟動,車上的人略微安靜了下來。不少人拿出撲克或者象棋,三三兩兩的玩了起來,也有拿著水杯到車廂過道打水的。
秀春和謝堅(jiān)坐著是兩人一排的椅子,對面坐著兩個年輕人,看上去也就是剛剛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小伙子,你們這是去哪里?”謝堅(jiān)問道。
“我們到龍興。”
“到那邊做什么?”
“聽說那邊礦區(qū)招人,我們準(zhǔn)備到那邊看看能不能找個活干?!毙』镒有χf道。
“礦上工作兇險,要是能找點(diǎn)別的活做,就做別的?!毙愦簢@息道。
“嗐,大娘,我們倆這也是沒辦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