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一刻,人們會有什么心情?
是告別凡世的興奮?還是對于繁華塵市的眷戀……
或者說,沒有章法的胡思亂想。
對于空中正在作自由落體運動的田影來說,第三種可能性更多一點。
他第一次離死亡這么近。估計還需要幾秒種,他就能聽到自己身體骨骼碎裂的聲音,來作為他人生最后的天籟。
他被人所害,內(nèi)心卻毫無波瀾,甚至升不起一絲怨恨。
這位田家族長的嫡孫有輕生想法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要不是運氣始終青睞于他,他墳墓上的雜草也有一米多高了。
從小體弱,母親在自己年幼的時候不幸離世,與父親和長姐相依為命。
聽起來算是比較慘的了,可現(xiàn)實的絕情超乎常人想象。
他生病了,世代行醫(yī)的家族治不好的病。
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資質(zhì)淺薄,羸弱的身軀不配繼續(xù)承受名貴的藥物。不如省點錢,還能給自己的姐姐備上豐厚的嫁妝。
“哎!活這么大,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也算是失敗吧!”
一瞬間,他又釋然了。原來還是沒能真正的脫俗,對于美好的事物還有向往。
身體不斷墜落,下降的速度太快,眩暈之感接踵而至。
田影沒有拒絕席卷而來的困意,缺氧使他的大腦不能正常運轉(zhuǎn)。
朦朧之中,他感覺有人托住了自己的腰身。
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想嘲笑自己,都什么時候了還做夢。
干裂的嘴唇讓他放棄了這個決定,疼,他確實怕疼,嘴唇上傳來的丁點痛意他都不能忍受,也不知道之前的他是如何在坦然中任由他人推下山崖。
腰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大,身邊多了厚重的喘息聲。
田影暈過去了。
“三叔,你說他能醒來嗎?”
“身子太弱,沒有皇氣傍身,能活到現(xiàn)在也算是奇跡了?!?p> “真沒救了?三叔,你可是村子里最好的醫(yī)者啊!”
“我又沒說不能救?!?p> “三叔……”
夢境中,有兩人在吵架,一男一女,男的聲音渾厚,女的聲音輕柔。
“死都死了,怎么周圍還是這么吵?!碧镉案拐u。
這種抱怨沒有持續(xù)太久,強烈的疼痛感傳遍全身,他想叫,卻又叫不出來。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狠狠的按在床上。
骨頭發(fā)出“咯咯”的響聲,聲音在腦海中不斷放大。身體上有東西在啃他的皮肉,針刺般的痛。
田影在夢中又暈了過去。
一間臨時搭建的茅草屋中,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子收回抵在田影胸口的手掌,濃郁的金色光芒從指尖散去。
“他怎么樣了?”
一位女子從旁邊走出,大概十八九歲的模樣。深藍色的衣服上點綴著點點星斑,烏黑亮麗的頭發(fā)傾瀉而下,掩蓋住了曼妙的身軀。女子皮膚白皙,眼眸如粼粼秋水,不時有亮光一閃而過。
“你三叔什么時候失手過?”
“那我二叔的傷……”
“嗯哼,那……這小子還需要點草藥恢復,我去去就來。”中年男子落荒而逃,女子看著對方的背影一臉得意。
一望無際的黑暗將田影埋沒。
他瘋狂的跑,想尋覓有光亮的地方,黑色讓他心中不安。
一只手帶著耀眼的亮光穿過烏云封鎖的天際,田影抓住機會,跳上了那只手,期盼著對方可以帶他離開。
結(jié)果,手掌翻轉(zhuǎn)過來,將他重重地甩在地上,而后蓋下。
“不……”田影挺身坐起,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哎吆!”他動作突然,女子沒有提防,嚇得后退了幾步。
田影有點懵,他盲目地環(huán)顧四周,思緒還陷在夢里,沒有拔出。
他看到了女子,嘴張了張,目光從茫然變得明亮。原來死后真得會見到仙女。
女子有點懊惱,這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子怎么總是一驚一乍的。
“你是仙子嗎?”田影脫口而出。
“嗯?”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內(nèi)心歡喜,表面卻不動聲色:
“你在問我?”
“嗯,這里貌似也沒有其他人吧!”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仙子只存在于神話中,我只不過是一介凡人。”
田影聽出了女子話中的意思。
凡人?意味著自己還沒有死?我去,又沒死成。這是蒼天在和自己開玩笑嗎?
裸漏在外邊的胳膊被狠狠掐了一把,田影確定了自己依然活著的悲催事實。
“為什么救我?”他黑著臉,憤怒到想扔東西??墒强吹矫媲暗呐?,他又怕嚇壞對方。
“這你得問我三叔?”
田影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的詢問更多的是一種抱怨。
掙扎著下床,找尋衣服未果,干脆放棄,直接奪門而走。
仔細揣摩,這動作還有點瀟灑呢!如果要能流暢的完成整套動作的話。
從躺著的狀態(tài)突然轉(zhuǎn)變?yōu)閯×疫\動的狀態(tài),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田影是一位剛剛經(jīng)受過分筋錯骨的病患。
所以,他剛準備跨出門檻之時,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他很沒出息的又暈倒了。
女子腳底生風,瞬間移動到了田影身后,沒有讓他的頭和堅硬的地面做親密接觸。
“看在你是第一個說我是仙子的面子上,姑且原諒你了!”
傍晚,殘陽似血,為茅草屋披上霞衣。陣陣炊煙扶搖而上,景色祥和。
田影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剛好到了飯點,中年男子歸來,手中拿著酒食。女子從臨時搭建的廚房中端出了不少看起來還不錯的飯菜。
只是看起來還不錯。
在女子殷切的注視下,中年男子面色淡定,夾了些“魚肉”放在嘴中。
“這魚不錯,很鮮美?!蹦凶狱c評。
要是田影沒看錯的話,男子沒有咀嚼,那么一大塊魚肉,直接咽了下去。
“這是山菇!”女子秀眉微顰。
“哦,對對對,我說怎么這么鮮呢!”男子改口,沒有一絲尷尬。畢竟孰能生巧嘛!之前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
“魅兒,三叔從羽城中拿回不少好東西,要不要嘗嘗這里的特產(chǎn)。”男子出言誘惑。
“你自己吃吧,我不餓!”女子意興闌珊,表情之中說不出的落寞。
真有這么難吃?看起來還不錯??!自幼飽經(jīng)人間冷暖的田影很給面子的夾起一塊“魚”,放入嘴中,他怎能落了對方的好意。
田影的動作讓女子的眼神再次亮了起來。
這是,鹽不要錢嗎?短暫的時間內(nèi),田影的臉變了好幾種顏色。他終于明白男子為何那么做了。這菜無關(guān)好壞,只關(guān)生死。
咽下去之后,田影眼淚都出來了,以牛飲之狀消滅了半缸清水。
女子輕咬下唇,有點生氣。
“我就不信有這么難吃!”在中年男子出手阻攔之前,她夾起賣相還不錯的菜放入嘴中,緊接著,人從屋中消失。片刻之后,她臉色潮紅,默默的走回來撤走了桌上的飯菜。
修行有天賦的人并不代表做什么都有天賦,中年男子有心勸說,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好在男子拿回的東西不少。
融洽的飯間氛圍讓田影放下了心中的執(zhí)意。
他已然認命,既然上天讓他活著,那就活著吧!
通過交談,他了解了坐在對面這一男一女的身份。這位容貌過人的女子叫諸葛魅兒,男子是她的叔叔,家中排行老三,名叫諸葛云峰。
叔侄二人從某個小村子里出來尋人,路經(jīng)神涯嶺的時候,碰巧救下了從天而降的田影。
二人奇怪,田影為何會從那么高的山上掉下,當事人支吾了半天,沒有說出具體緣由,總不能說是自己多次尋死吧。這樣說會顯得很沒出息。以前沒出息就算了,周圍人的調(diào)侃他也沒放在心上。今天不同,在面對諸葛魅兒的時候,許久沒有出現(xiàn)的尊嚴跳了出來,死死的貼在了心間。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叔侄兩通力合作,卻沒能從田影嘴里撬出半點有用的信息,索性不去管他。二人決定,明日就將其送回家,省的帶在身邊浪費糧食。
當太陽的最后一絲倔強消失殆盡的時候,漫長的夜晚降臨了,它以迅雷之勢占領(lǐng)蒼穹。
與沒心沒肺,倒頭就睡的田影不同,諸葛云峰盯著將皓月?lián)踝“脒叺脑茖影l(fā)呆。
諸葛魅兒小心翼翼地來到叔叔身邊,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東西。她心里明白諸葛云峰擔心的是什么。
“三叔,夜深了,還在想我二叔的事情?”
“哎!”諸葛云峰嘆息,露出些許頹廢:“你二叔那么大年紀了,心智卻如同孩子一般。三年時間過去了,尋找了這么多次,一無所獲。這次如果還找不到他,即使醫(yī)仙在世也救不了他的性命?!?p> 越想越覺得心煩,諸葛云峰隨手一揮,遮住大半個月亮的黑云毫無征兆的四散開來。而諸葛魅兒卻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反而專心致志地欣賞起了月光。
天邊有流星劃過,長長的光尾將夜色暈染。
正當目擊者都爭先恐后地許愿的時候,諸葛云峰臉色大變,來不及向諸葛魅兒解釋什么,身影化為點點星光消失在了原地。
“你先在這小子家中寄宿一段時間,我之后來接你。”聲音似乎是從天外傳來的,諸葛云峰的再次出現(xiàn)已在百里之外。他眉頭緊皺,對著天邊還未消失的流星喃喃自語:“他該不會真的去那里了吧!”
諸葛魅兒對此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要是沒猜錯的話,她三叔又拋棄她自己行動去了。
在憑空消失這塊兒,她三叔和二叔不愧是兄弟,默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