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燃的隔離生活過得非常簡單和程式化。每天上午健身和看書,下午和美國西海岸的時差黨們聊一會兒再玩玩游戲,剩下的時間就是網(wǎng)購和找吃的。
其實羅燃在美國的日常生活還是很充實的,只不過他的興趣愛好基本上都是戶外項目?,F(xiàn)在活動范圍被限制在孟小雨的小公寓里,還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說真的,羅燃這輩子都還沒住過這么小的房子。他出生的時候住在他外婆家在SH市中心的老洋房里。雖然并不是別墅,但大平層也比孟小雨的兩室一廳寬敞很多。從他記事起,他家就住在上海佘山的別墅區(qū)。后來出國,家里也給他買了洛杉磯的大house。住這么小的公寓房還不讓出門,真是讓羅燃感到很局促,都無處安放他的大長腿了。這一點都不夸張,羅燃每天早上健身連做俯臥撐都要精確地掌握好擺放身體的角度,一不小心就會碰頭磕腦。
除了這些活動之外,羅燃每天還有一個固定項目,是和一個神秘男子通電話。準(zhǔn)確地說,是神秘男子每天在差不多固定的時間給羅燃打一通電話。電話的內(nèi)容也很固定,基本上就是噓寒問暖,相互匯報一下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其實也都很無聊。不過神秘男子時不時地還會表達(dá)一下對羅燃的思念之情,措辭也很露骨,大概就是“想你了”、“早點回家”,諸如此類。要是孟小雨聽到這樣的對話估計能安心不少,至少自己編的謊話有一半是真實的了。可惜,羅燃和神秘男子通話的時候也總是神神秘秘,從不會露出絲毫馬腳。
那么羅燃租到孟小雨房子完全是個雙方不幸的巧合嗎?應(yīng)該說,不完全是。羅燃回國之前拜托神秘男子幫他在上海短租一套房子。沒錯,羅燃的要求是一套,一個人住。神秘男子跟他開玩笑說幫他找個美女房東吧,過年好帶回家見父母。羅燃只當(dāng)他開玩笑,沒想到他還真給羅燃找了個美女房東,還是同居的美女房東。
美女房東有多美呢?大概孟小雨自己也不記得了,她用Rainie這個名字注冊短租平臺的時候,隨手放了一張P得她媽也只能勉強認(rèn)出的自拍照,目的就是不讓別人知道是誰。而這張過分美顏的照片,恰恰擊中了神秘男子的審美,一舉幫羅燃付了定金。羅燃看過孟小雨那張照片,所以初次見面之前算是有些期待。倒不是他貪戀美色了,只是那張照片確實美得與眾不同,讓人很想獵奇。不過見到孟小雨本人嘛,只能說能找到照片美女的影子,然而,年齡大了那么幾歲,皮膚黑了那么一點,五官不是那么立體,臉型不是那么精致。你要說丑嘛,也不丑,孟小雨看起來是一個讓人覺得舒服安心的姐姐,但是和照片上的美女就是沒什么關(guān)系。
所以說,羅燃租到孟小雨的房子只是雙方的不幸,不是巧合。
今天是隔離的第七天。羅燃對網(wǎng)購和外賣的新鮮勁開始漸漸退去,隔離的日子開始變得越來越無聊了。外賣也吃膩了,點來點去就是這幾個菜色。羅燃決定從今天開始親自下廚。羅燃是會做飯的,因為留學(xué)生都會做飯。即便是不差錢的羅燃,為了自己的中國胃,偶爾也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過現(xiàn)在回國了,羅燃反倒開始思念起外國菜式,于是他立了個雄心壯志,打算在剩下的七天把全球美食做個遍。
羅燃回想了一下,孟小雨這幾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吃外賣或者煮面條,只有一次真正下廚炒了兩個菜,她的廚房利用率相當(dāng)不高。所以,在準(zhǔn)備開始之前,羅燃先去廚房巡了一圈,看看基本材料是不是都齊全。
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而且除了一個孟小雨常用的小不粘鍋,其余全部簇新。羅燃心想這位姐姐還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啊。其實孟小雨平時多數(shù)時候都在公司食堂解決三餐,休息天就和朋友出去下下館子。最近因為疫情在家,已經(jīng)屬于很難得的頻繁下廚房了。至于油鹽醬醋嘛,雖然各種調(diào)料的包裝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過用還是能用的。唯一讓羅燃感到不解的是,怎么都找不到油。孟小雨燒菜不用油的嗎?難怪從來不運動也不胖?
羅燃決定還是問問:“小雨姐,你廚房里的油在哪?”
孟小雨很詫異:怎么?外賣小王子要下廚了?“油前兩天被我用完了。”
“用完沒有買新的嗎?”羅燃也很詫異,油這種東西不是應(yīng)該在快見底的時候就買好下一瓶嗎?不讓家里不就斷糧了?
“沒買!”
“好吧,知道了?!绷_燃只好默默地把油加進(jìn)了天貓超市的購物車。
傍晚時分,羅燃終于萬事俱備,要開始他的表演了。今天做泰國菜——咖喱、冬陰功、大蝦、菠蘿飯……羅燃的操作很嫻熟,動作也很快,孟小雨的廚房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么暢快地開工過了。
孟小雨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家廚房的異常,因為,實在是太香了。孟小雨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猜羅燃做了什么:有酸味,有辣味,是酸辣粉?孟小雨明明已經(jīng)吃過速凍餃子了,但還是越猜越餓,實在忍不住口水,只好出去看看??匆谎鬯暮诎盗侠?,肯定就不想吃了。不看還好,一看真是大吃一驚:竟然有人能在家里做泰國菜?!這么深奧的料理,在孟小雨的認(rèn)知里是只有職業(yè)廚師才會做到。難道羅燃是美國新東方畢業(yè)的?
一定很難吃。孟小雨吞著口水想:可是賣相真的做得不錯,可以以假亂真我。
“小雨姐,一起吃吧,我做得太多了?!绷_燃不知何時發(fā)現(xiàn)了偷窺的孟小雨。
“不用不用,我吃過飯了?!泵闲∮暾f著的同時,眼睛沒有離開過那只大蝦。
“那就嘗一下吧。”羅燃自顧自地在餐桌上擺下了兩副碗筷。
孟小雨想嘗嘗就嘗嘗,還怕你下毒不成,就羅燃面對面坐下了。
“哇好好吃!”孟小雨忍不住贊嘆出來,是真的太好吃了。孟小雨想他會不會是從哪個泰式料理店點了外賣,然后回鍋熱了一下。但是今天沒有幫他付過泰式料理店的賬單?。骸罢媸悄阕约鹤龅模俊?p> “是啊?!绷_燃笑笑。
“不是買的半成品?”
“不是啊,從原材料做起的?!?p> 孟小雨想:看來你真是美國新東方畢業(yè)的啊。新東方還有碩士嗎?
見孟小雨低頭猛吃不說話,羅燃笑笑地開始說:“留學(xué)生很苦的,都要自己做飯。我自己做飯已經(jīng)十年了?!?p> “我看你家里很有錢的樣子,你會苦嗎?”
“有些東西不是錢能買來的。我十幾歲起就一個人生活,有時候想家了,就只能自己動手做家的味道。”
孟小雨抬頭看了羅燃一眼,想象了一下羅燃十幾歲背井離鄉(xiāng)的樣子,突然感覺有點心酸。這孩子傻傻的,卻有些讓人心疼呢。
“那你現(xiàn)在想回家嗎?”孟小雨突然問。
“現(xiàn)在,想,也不想。這個問題有點復(fù)雜?!?p> “和家里關(guān)系不好?”
“也沒有,挺好的?!焙檬呛?,就是不能回。羅燃心里的潛臺詞沒有說出來,只在嘴角露出了淡淡的一抹苦笑。好在孟小雨也沒再追問下去了。
神秘男子照例在晚飯后打了電話過來:“都好嗎?吃了什么?缺什么告訴我,給你送去?!绷_燃都老老實實地一一回答。神秘男子也不嫌累贅地一次次提起:“隔離結(jié)束就趕緊回家吧,想你?!迸R了,電話那邊突然問了一句固定臺詞外的話:“Rainie小姐怎么樣?”
羅燃啞然失笑。之前的一個玩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鬧劇,你怎么還好意思提起。于是故意說:“很好啊,很順利,下次帶來見你?!?p> 神秘男子停頓了兩秒鐘回答:“那就好?!?p> 羅燃放下手機發(fā)了一會兒呆,他在想孟小雨有什么優(yōu)點,好像想不出來。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好像就是會被她吸引,每天能跟她搭幾句話,就讓一天都有好心情。即便孟小雨的態(tài)度不怎么樣,有時候很冷淡,有時候還有點兇,可羅燃也不會不高興,因為他能感覺到孟小雨的心很柔軟。也許是長期缺乏家人的陪伴,羅燃很自然地會想和這樣的姐姐親近。想到隔離結(jié)束也許就要分離,羅燃還有些許失望??赡芫拖駨垚哿岬男≌f《封鎖》里寫的那樣吧,兩個人在被封鎖的電車?yán)镆驗樘厥獾男那槎虝合鄳?,然而封鎖一解除,戀情即結(jié)束。只是隔離期特殊的情境讓我對孟小雨產(chǎn)生了某種依戀,羅燃是這么想的。
羅燃對給孟小雨帶來的麻煩是滿懷歉意的,但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辦法來彌補她。羅燃現(xiàn)在能做的,不過就是每天做一點小事,讓孟小雨盡量多一點開心,少一點煩惱。
然而上天也許看到了羅燃的期望,給了他一次機會,為孟小雨再多做一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