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1——4
游仙詩十九首其一
魏晉:郭璞
京華游俠窟,山林隱遁棲。
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
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
靈溪可潛盤,安事登云梯。
漆園有傲吏,萊氏有逸妻。
進(jìn)則保龍見,退為觸藩羝。
高蹈風(fēng)塵外,長揖謝夷齊。
京都是有熱血、立志有建樹、博功名的游俠聚集的場所,山林是隱遁之人的棲身之處。
擁有象征富貴的朱門宅院有什么值得驕傲感覺光榮的,比不上將身命依托似蓬萊仙境的山林。
隱遁之人可以在河水或者泉水的上游掬一捧清澈的甘甜之水,也可以到山崗上去采集初生的芽尖還泛紅的茅草。
清澈靈秀的溪水足以讓蛟龍在此潛伏盤踞,讓俊杰之士在此潛心盤桓,為什么要去苦苦追求名利爵祿,努力登上青云梯?
古之莊周在漆園生活貧困,卻不愿意接受楚國相國之位;老萊子的妻子不愿丈夫“受人官祿、為人所制”甘愿與之隱居,過清簡的生活。
隱遁往好了說可以見龍在田,讓龍鳳之姿的人保得有用之身,做出另一番事業(yè),比如莊子、比如老萊子,著書立說教化世人。而還像原來一樣追求爵祿,就會像公羊把角卡在籬笆上一樣,面對進(jìn)不得退不得的尷尬局面。
因此我們要“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币呷艘坏?,不以俗名俗利為念,將腳步和精力放在這些庸俗的風(fēng)塵之外,連伯夷叔齊這樣有名的隱士也要遠(yuǎn)遠(yuǎn)超過,絕塵而去。
注:
老萊子者,楚公室亂,逃世耕于蒙山之陽,蓬蒿為室,枝杖于床,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于楚王,王于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愿煩先生?!估先R子曰:「諾。」王去,其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子曰:「然?!蛊拊唬骸告勚?,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棰;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鈇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蛊尥镀溘味ィ先R子亦隨其妻,至于河南,以萊子為老萊子,人莫知其所終也。(皇甫謐《高士傳》)
易·乾卦·初九: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易·大壯·上六: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無攸利。
游仙詩十九首其二
魏晉:郭璞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
云生梁棟間,風(fēng)出窗戶里。
借問此何誰,云是鬼谷子。
翹跡企穎陽,臨河思洗耳。
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
靈妃顧我笑,粲然啟玉齒。
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
鐘靈毓秀的青溪山足足有千仞之高,山中有一個修道之士在高處結(jié)廬而居。
白云繚繞在他屋宇的梁棟之間好像在此初生,山風(fēng)不時生起,也好像是從他的窗子和門里面吹出來的。
有人見過此人,問旁者這什么人,有的人回答這人叫做鬼谷子。
他的優(yōu)秀事跡已經(jīng)快趕得上拒絕堯讓位的許由了,一聽到讓他出山去追求名位爵祿的話就要像許由一樣到河邊去洗自己的耳朵。
這時西風(fēng)從西南吹來,風(fēng)向不定,本來平靜的水面被吹起了層層沓沓的魚鱗似的波紋,也因此凌亂不定。
忽然間出現(xiàn)了一個水中神女對著鬼谷子燦然微笑,她張開嘴說話,皓齒如曜,柔聲天籟。
善于做媒的蹇修已經(jīng)不在人間了,應(yīng)該讓誰去跟她提親呢?
注:
許由拒絕唐堯的讓位,逃到潁水北面的箕山下隱居;又因聽說堯要召他做九州長,他認(rèn)為其言不善,特意“洗耳于潁水”。
蹇修,.傳說中伏羲氏之臣,古賢者?!冻o·離騷》:“解佩纕以結(jié)言兮,吾令蹇脩以為理?!?p> 游仙詩十九首其三
魏晉:郭璞
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
綠蘿結(jié)高林,蒙籠蓋一山。
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
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飛泉。
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
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
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
羽毛艷麗的翡翠鳥在鮮嫩的蘭草苕英之間嬉戲,鳥兒和水草的鮮麗交相輝映。
高高的樹木上爬滿了綠蘿,蔥蔥蘢蘢的滿山都是,將整個高山罩住。
這樣山清水秀景色優(yōu)美的地方有一個靜心修道之士,已經(jīng)達(dá)到了冥寂這種比較高深的境界,他依山靜處,有時候抒嘯一陣,有時候撫琴自娛。
他的心思情致都放在了廣袤的天地之外,高天之上、九泉之下神游馳騁,餓了就以花蕊充饑,渴了就用手接飛泉來喝。
有一天赤松子來帶他到九天之上游覽,他們駕著飛鴻踏著紫煙,一路火花帶閃電。
他見到了很多仙人并與之成了好朋友,游玩時左手拉著浮丘公的袖子,右手拍著洪崖的肩膀,其樂融融,放浪形骸。
問一下蜉蝣像這樣朝生夕死目光短淺的求名者,怎么會知道龜鶴能夠活多久又有怎樣的經(jīng)歷與見識呢?怎么比得上龜鶴一般的冥寂士?
注:
浮丘:姓李,名浮丘,浮丘公”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仙人。相傳為周靈王時人士,嘗與太子王子晉吹笙,騎鶴游嵩山,修道山中。
洪崖:傳說中的仙人名,黃帝臣子伶?zhèn)惖南商枴?p> 游仙詩十九首其四
魏晉:郭璞
六龍安可頓,運(yùn)流有代謝。
時變感人思,已秋復(fù)愿夏。
淮海變微禽,吾生獨不化。
雖欲騰丹溪,云螭非我駕。
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
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咤。
拉著太陽前行的六龍怎么可以停下來呢,寒暑流易陰陽運(yùn)化中有生有滅。
時節(jié)的變化容易激發(fā)人的思緒,驚覺秋天到來便開始懷念剛剛過去的夏季。
雀入于海為蛤,雉入于淮為蜃,我卻只能作為一個人逐漸老死留下無限遺憾,不能化生其他的生命形式用一個嶄新的開始延續(xù)生命,甚至羽化登仙。
我雖然想飛到仙境的丹溪去游玩乃至居住,可是我不是仙人,乘不了云也駕不得螭龍,因此不能如意。
我也慚愧自己沒有魯陽公的德力,一揮戈連太陽都要走回頭路退回三舍之遠(yuǎn)。
我只能像孔子一樣在河邊哀嘆自己已經(jīng)年邁,時間卻一刻不停地過去,我孤獨的自檢心事,悲呼不已。
注:
六龍:神話傳說日神乘車,駕以六龍,羲和為御者。
丹溪:謂仙人居住的地方。曹丕《典論·論卻儉等事》:“適不死之國,國即丹溪。其人浮游列缺,翱翔倒景?!?p> 淮海變微禽:《國語.晉語九》:雀入于海為蛤,雉入于淮為蜃。黿鼉魚鱉,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