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居所的物品都沒動。不是誠實,實在是看不上。肉是熏肉,黢黑黢黑的;鹽是粗鹽,苦比咸味重。皮整個剝下來,‘土疙瘩’只剩下一個,背后的筐子里留出了一部分空間。
一晚酣睡,很安心。仨小弟是否睡踏實了,那就只有它們自己知道了。吃剩的肉都扔了,放著招蟲招蛆招野獸。
越往前,小道漸顯,甚至看到了樹木被刀看過的痕跡。沒有危險,才算游山玩水,如履平地。三天后,這條溪流的盡頭是一條更大的澗流,澗流邊有一條明顯的小道。小道變成明顯的小路時,李大偉停下來腳步。從路邊再次進入?yún)擦?,第二天出來的只有李大偉一人,三位小弟連同筐子留在了山里,未知的旅程自己先趟。
得見人了。顯然經(jīng)過了精心打扮:胸腹野豬皮護甲;胳膊,小腿是貼身的豬皮,有小孔十字型麻線交叉勒緊;腳蹬野豬皮鞋。虎皮的褲衩圍裙,身上還有半拉子的虎皮,沒法弄全套,因為都被猴小弟們弄壞了。就是一只野豬被老虎咬住了的造型。
這可是新衣,一直沒舍得穿。一頭短發(fā),額頭上綁著一根麂子皮的發(fā)帶。三棱刺依然在小腿處,拔出來方便,神臂弩沒帶,太扎眼。身上挎著一個獸皮做成的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
李大偉自認(rèn)這身扮相還是不錯的,像是一個行腳商人。順流往下走,漸漸的山林間的空隙有人為開墾出來的空地,還有些人工種植的作物,最起碼李大偉認(rèn)出了桑樹。有一片地,李大偉看到眼淚都要出來了,是水稻,2年多沒吃過米飯了,對于從小在南方長大的人來說是不可承受之痛。
心中有些忐忑。前方傳來了聲音,拐過一個樹林,忐忑變成了尷尬。一男一女隔著澗流在對罵,男子聲音雄厚,女的聲音清脆,說的啥一句也沒聽懂。
男的光著腳,個子雖不高,但黝黑壯實,蓄發(fā)盤髻,并插有幾支野雉毛,頗為英武;對岸的女子服飾五彩斑斕的,同樣赤足,露出白凈小腿。發(fā)蒂剃盡,覆以錦帕。
呃,應(yīng)該是對唱。尋思過來,這位‘帥哥’想要通過歌聲追求這位‘靚女’,這追女孩子的成本太低了吧,估摸著沒戲,因為這位‘帥哥’接不上了。
“咳~,這...這位帥哥,打擾一下”,李大偉幾年沒跟人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男子一驚,立馬側(cè)身,右手往后摸向腰旁的柴刀,膝蓋微彎,蓄勢待發(fā),一臉的戒備。那邊的‘靚女’而言緊張的大喊,估摸著是想了解情況。
李大偉被這反應(yīng)嚇了一跳,立馬兩處空空的雙手,一臉人畜無害微笑,“呃,不好意思打擾你泡MM,我就是想問個路”
應(yīng)該是沒有感受到李大偉的惡意,男子戒備松了些,但手依然扶在刀柄上,“!@#¥%&*”。
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聽懂,李大偉一臉茫然,只能用全世界通用的語言了。指著自己:“我,李大偉,迷路了,想要走出去”用手比劃著,外加各種肢體動作。
對方恍然大悟,朝對面的‘靚女’擺擺手,然后說了句什么。轉(zhuǎn)過頭了,指著自己:“@#¥”。
“哦~,虎崽”李大偉只能按照音節(jié)指著對方說,然后再次指著自己“李大偉”,說完伸出手,對方遲疑了一下,還是松開了刀柄,與李大偉握手。
第一次親密接觸,跨越時空的交流。‘虎崽’體會不到其中的重大意義,但少數(shù)民族的熱情很快讓他徹底放松了戒備,比劃著‘熱烈’交流起來,感嘆李大偉很高。隨后一拍腦袋,比劃著李大偉跟他走。
吊腳樓,一半在山,一半用竹子撐著。有竹舍,有茅屋,十幾戶人家組成的一個小村落。‘虎崽’把李大偉領(lǐng)到最‘宏偉’精致的一棟竹樓,在門口一陣大喊,剛才的那個‘靚女’開門出來。
‘虎崽’跟她解釋了一番,李大偉怎么覺得‘靚女’一直在盯著自己看呢?一會兒出來一位老者,裝飾與‘虎崽’差不多,說的話李大偉終于勉強能聽懂了,是一種比較偏的方言。
“后生,來,到屋里喝口水”老者很熱情的邀請李大偉進屋。李大偉對少數(shù)民族的規(guī)矩不懂,但是明白禮多人不怪,雙手合十,“謝謝老者!”
經(jīng)過交流,老者叫‘石頭’,他們?nèi)∶质强吹绞裁唇惺裁?,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過,懂一些外面的語言,屬于見多識廣,是這兒的‘村老’。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落,像這樣的村落有很多,比較大的村落離這兒有3天的距離,每個月圓日會去那兒大家相互交換物品。
最大的村落住著權(quán)利最大的‘巴哈土司’,不在一個方向,離這兒還有二十天的距離,再走5天就出山了。最近的確一直沒下雨,山中的水少了很多,還聽說外面不太平,有漢人往山里面逃。也曾來過土匪,不過被土司老爺派人圍剿,死了的砍頭,活捉的剝皮。
有了明確的消息,終于放下心來。至于自己的來歷,簡單的說自己是個行腳商人,迷路了無意中轉(zhuǎn)到這兒的。
從包裹里拿出那張完整的麂子皮送給‘石頭’村老,村老很驚訝,這皮太完整了,這兒最優(yōu)秀的獵手,就是那個‘虎崽’都做不到這一點。按照村老的說法,這張皮子能值半塊鹽巴。
禮物太重,村老拿出最高的規(guī)格款待。鹽巴煮茶,還是那種苦咸的粗鹽,小心的拿出2粒,狠狠心,又拿出一粒放到茶湯里。
“后生,來,不用客氣”村老顯得很豪氣。李大偉的猶豫在他看來是受寵若驚的客氣。
真的喝不下。茶葉掩蓋不了咸鹽的苦味,無法描述,猶豫了一下,“村老,你們都是用的這種鹽嗎?”
“這鹽只有外面來的漢人那兒才有的換,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放一點?!蹦軌蛴宣}煮茶,這是大富人家才有的做派,村老能夠如此招待客人很自豪。
“呃~,其實我就是販鹽的”謊話反正是圓不回來了,李大偉從包裹里拿出了一個小袋子,遞過去,“謝謝村老的款待,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村老打開袋子的后的表情有些呆滯,下巴的胡須無風(fēng)自動,嘴唇在發(fā)抖,“這...這...太貴重了”
土司老爺那兒他曾經(jīng)去過一次,為了顯示地位與恩寵,每個村老分了一小撮鹽,讓他們感激涕零了很久,那些鹽都沒有這么雪白。
李大偉要告辭,村老挽留,再過幾天就是下一個月圓日,村里的大部分人會去最近的大村落‘趕圩’,也就是趕集。想了想,李大偉婉拒:“我還有個朋友,怕是不太方便,我只是來問問路”
把‘虎崽’叫進來,‘虎崽’有點尷尬,剛剛還在追求別人女兒來著。村老給‘虎崽’囑咐了一通,轉(zhuǎn)過頭說道:“后生,虎崽是個好獵手,在路上能保護你們”
“謝謝村老和虎崽大哥,我的朋友在后面,離這兒有一段距離,明天一早我們在村口匯合”
李大偉與‘虎崽’離開沒多久,村老對著門后說:“幺妹,出來吧,人家都走了,還躲在后面干嘛?喜歡人家說就是了,這樣可不像是我家幺妹。”
“阿爹,你說什么呢?”幺妹扭捏的揪著衣襟,沒了剛才與‘虎崽’對唱的開放,“我只是覺得那個人的打扮很奇怪?!?p> “唉,可惜了,他是一個漢人,瑤漢不能通婚”,村老遺憾的搖搖頭,“虎崽哥不錯,今天找你唱歌了吧,你都16了,為什么不答應(yīng)啊,這次趕圩可不要被別的小妹搶去了”
“哼~,我覺得‘虎崽’就像阿哥一樣,我沒那感覺?!?p> “阿哥呆久了也能變成情哥哥的”村老取笑道:“明天一早他們就走,要不要跟著去你自己”
“我當(dāng)然要去”幺妹立馬接腔,“呃~我去看阿哥去”
“好~好,我家幺妹是去看阿哥,不是陪情哥”
“不理阿爹了”幺妹扭頭就走。
“誒,幺妹,先把這些鹽收好”,村老最緊張的還是這個。
“鹽?家里鹽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哪兒”,嘴里說著,幺妹還是回來收拾,“啊~這是鹽嗎?這么白呀!我嘗嘗”
“這就是那個后生送的,是個很有本事的人,我家幺妹還是很有眼光的,”村老搖搖頭,低聲嘀咕了一句“可惜了!”隨后輕輕拍了一下幺妹的手,“別敗壞了這些鹽,留著給你阿哥作聘禮用”。
清晨,即使天旱,在這山高林密的溪流旁,依然能看到薄薄的山間輕霧?!⑨獭淮笤缇驮诖蹇诘戎?,后背竹筐,箭挎獵弓,腰懸柴刀,頗為英武不凡??粗鴱氖⒀b打扮的幺妹很驚喜,“幺妹,你也要去坳上村嗎?”
“嗯,我看我阿哥去,順便換一些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東西重不重,我替你背吧”
“沒事,不重”幺妹往路頭張望了一下,“虎崽哥,那個漢人還沒有過來嗎?”
“應(yīng)該快了”,虎崽耐性不錯:“我們約好天亮的時候?!?p> “聽阿爹說,這個漢人叫李大偉,好奇怪的名字,他長的好高喲,是哪里人呢,怎么會到這兒來的?”
虎崽撓撓頭:“應(yīng)該是個行腳商人,可能是迷了路,那里面的路有時候我都摸不準(zhǔn)呢”
“那可真不容易喲,不過看他挺白凈的,比我還白呢”
“呃~你比他白多了,他...”虎崽蹲了一下,“他來了,咦?他不是說還有朋友嗎?”
“大偉兄弟,你的朋友呢?”看著李大偉獨自一人,背著一個大筐子,上面蓋了一塊獸皮,虎崽很疑惑。
“呃~它藏起來了,怕會嚇著你們”,李大偉話音剛落,‘二龍’從獸皮下鉆了出來,小半截身子搭在李大偉的肩膀上,對著虎崽和幺妹吐著芯子。
“啊~”幺妹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