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葛老師并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也就不再說了。

　　這一星期，閆秀青每天晚上都要等到快熄燈的時候才回葛老師的宿舍去。兩個人，只在熄燈后躺在床上時說上個幾句。

　　葛老師卻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又一個星期天返回學(xué)校的下午。晚自習(xí)課前，葛老師走進(jìn)教室喊了閆秀青一聲:“閆秀青，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等閆秀青進(jìn)來后。

　　葛老師拿出一塑料袋子衣服說:“這是我小時候穿過的，我回去收拾了一下。雖說都是舊的，但是質(zhì)量都很好，我也沒穿過幾次。你試試，我看你能穿么？”。

　　閆秀青沒有說話，葛老師拿出一件棗紅色呢子外套遞給秀青手里，看著秀青穿在了身上。

　　“合適，挺合適的！天冷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穿了。你再試試這一件”葛老師看著閆秀青一件一件試完了衣服，最后說:“你現(xiàn)在就把這件呢子外套穿上吧！”。她看著閆秀青木木呆呆的穿上呢子外套后，又拿出一個小塑料袋子，里面裝著麻花，她拿出一根塞到閆秀青的手里說:“上課還早了，坐會兒，吃麻花，每星期來學(xué)校時，我媽都給我?guī)Ш芏嗔闶?，每次都吃不了，你多吃點，這里還有餅干，給你”說著又拿出一個塑料袋子放到閆秀青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她兩只手在秀青肩膀上順勢一壓，閆秀青就勢坐在了屁股后面的椅子上。

　　閆秀青此刻座如針氈，她感覺臉上一陣發(fā)燙，從脖子往下蔓延。最后渾身都感到燥熱起來。一只手抓著那根麻花機械的往嘴里塞著，又機械的在嘴里咀嚼著。兩只眼睛看著手里的麻花，大腦在思索著:我該說什么？我要說什么？我能說什么？

　　葛老師看著閆秀青說:“你是不是熱啊，臉怎么那么紅”。

　　“嗯，可能是這件外套太厚了吧，我先去教室了”閆秀青說完就走了出來。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她才感到臉上的溫度在下降。低頭看著這件外套，臉上的溫度又升起來了。她這才開始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事。非常后悔沒有對葛老師說一句感謝的話。心安理得的穿人家的衣服，吃人家的餅干和麻花。卻連一句感恩的話也沒說。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她見過無數(shù)次母親說那些話時，非常自然:哎呀，這哪里是舊衣服，這跟新的一樣嘛，窮人家的孩子還敢挑三揀四的。我可不嫌棄，你這可是幫我大忙了，省我們多少錢呢，我感謝你還來不急呢？自己剛才怎么能說出那么言不由衷的話呢“可能是這件外套太厚了”，你叫別人聽聽，這叫什么話，這是嫌棄人家的外套厚嗎？葛老師會怎么想呢？可是，要讓自己像母親那樣說，打死也說不出口，怎么辦呢？都怪母親，要不是她在葛老師面前那樣說，葛老師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這叫什么？這該叫厚顏無恥還是得寸進(jìn)尺？

　　她又開始后悔當(dāng)初不該那么輕率的就答應(yīng)搬來葛老師宿舍了，可是自己怎么那么笨呢，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葛老師聽完母親那樣說，肯定會同情自己的啊。

　　僅有的一點自尊感又沒了。

　　本來閆秀青還以為能從搬進(jìn)老師的宿舍找到一點自尊的，起初她是有那么一點小驕傲的?，F(xiàn)在，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很快，閆秀青就發(fā)現(xiàn)了來自四面八方的一雙雙充滿同情的眼光。班主任在期中考試后調(diào)座位，閆秀青調(diào)到了第一排正對講臺的那個座位上。又安排她負(fù)責(zé)出板報，教室里和教室外的。閆秀青漂亮而整齊的粉筆字又引來了一片贊嘆聲。數(shù)學(xué)老師自己做飯吃，她經(jīng)常會叫閆秀青去她宿舍吃飯。這無數(shù)雙眼睛投來的目光照射在閆秀青的身上，就像太陽的萬丈光芒，讓她更加的抬不起頭來了。

　　閆秀青能想到的只有逃。

　　她重新為自己找了一個可以安放自尊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不用說話，隨心所欲。

　　出了校門，沿著公路往西走，三百米左右有一條垂直于公路的小土路。沿著土路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那條一直流到井底村的大河。土路的兩邊是莊稼地，那條大河邊是一片小樹林。

　　從冬天，河水結(jié)冰到春天河里的冰融化。從春天樹葉發(fā)綠，到夏天，綠樹成蔭。她看著土路兩邊的光禿禿的莊稼地里冒出一顆顆嫩綠的小玉米苗，一天天長高長壯，結(jié)穗，綠油油的一大片，變成一片濃密的玉米地。她聽著河水嘩啦啦流動的聲音，還有那停在樹上的鳥嘰嘰喳喳的叫聲。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她經(jīng)常抑制不住她那顆年輕的沖動的心，想著何時才能翅膀硬起來，飛出這大山。當(dāng)秋天再次來臨，一顆多情的種子卻不合時宜的種在了閆秀青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