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閆保平嘆了口氣說:“哎，那就不算了，估計活不成了”

　　崔有愛也嘆了口氣說:“哎，老天真是不開眼，就差這幾天呢，就說等個幾天收完了玉米就把它們賣了?！?p>　　她又對著仍然在唉聲嘆氣的閆保平說:“別愣著了啊，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找人把這畜生抬上來啊，只能殺了賣肉了”。

　　閆保平去村里找人了，他走的很快，路過秀紅身邊時，他深深的剜了秀紅一眼。閆秀紅趕忙低下頭，兩個大拇指交互扣著兩個食指的指甲縫。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腳。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崔有愛雙手叉腰，兩只腳微微分開站在井口邊，盯著閆秀紅罵著:“來來來，你現(xiàn)在好好給我說說，你怎么喂的豬？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怎么這么笨呢！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再有耍猴的來，說啥也讓把你帶走吧，我是一天也不想看見你了”。

　　閆秀紅抬起一只胳膊不停的抹眼淚，接著她渾身都哆嗦起來。她哭了，但是沒有發(fā)出聲音。耍猴的就是那個年代雜耍的，閆秀紅見過一次。有一次，井底村來了一對中年夫婦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還拴著一只猴子。村里圍了好多人去看，那個女的手里拉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著那只猴子，猴子做著各種動作表演著。那個男的把那個孩子的胳膊一抬又一轉，那條胳膊就像面條一樣垂了下來。那個孩子疼的一直咧著嘴。

　　“你哭什么，你做下有理的事兒了？你還有臉哭了，還哭，你再哭！我日你媽的，你再哭，我打死你”崔有愛越說越來氣。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閆秀紅的跟前握緊拳頭沖著秀紅的后背就是幾下子:“哭，你給老子哭，你等晚上再給你算賬，現(xiàn)在顧不上”說完她又返回井邊去了。

　　閆秀紅嚇得屏住呼吸，喉嚨里不停的發(fā)出“嗝，嗝，嗝”的聲音。她的腦袋也隨著“嗝，嗝，嗝”的聲音扭來扭去。

　　閆保平出去不多久就急急忙忙的回來了。他后面跟著五牛。五牛壯得就像一頭牛。是井底村比較膽大的，過年時誰家殺豬都叫他來幫忙。

　　他一走進院子就說:“怎么能讓掉那里頭去呢？你怎么不蓋住井口呢？這要是把個孩子掉下去可完了”

　　他話說出去了，才感覺不妥。連忙又說到:“豬怎么不關在豬圈里，讓跑出來了”。

　　閆保平接過話說:“這兩頭豬都快兩百斤了，勁兒大了，把豬圈拱塌了個口子，還沒來得及補呢”。

　　說話間，兩人都到了井口邊。然后和崔有愛三個人研究了半天怎么把那頭豬弄上來。

　　閆保平找來兩根拇指粗的繩子，一根綁在自己腰間，一根扔了一頭下去。兩根的另一頭都在五牛手里抓著。然后雙手扒著井壁的小臺階，兩只腳踩著那些臺階，小心翼翼的下到井里。

　　這是一口剛打的水井，可是沒有見到水，打到十二米深了，仍然沒有見到水。閆保平下到井底的時候，那頭豬還活著，還能發(fā)出微弱的“哼哼”聲。但是離斷氣差不多了。由于井底太窄，它是蜷縮著的。閆保平費了很大勁兒，把繩子在它身上套了兩圈，綁結實了才又小心翼翼的趴著井壁上來。

　　他和五牛兩個人吆喝著一起使勁兒才把那頭豬從井里拉了上來。

　　閆秀紅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原地。她已經(jīng)不“嗝”了，木木呆呆的站著?？粗麄儼涯穷^豬拉了出來。

　　又看著父親和五牛叔怎樣殺了那頭豬。整個過程，她都沒有離開原地，就是后來，估計是站的腳麻了，不停的跺腳。

　　崔有愛當著外人的面，不好發(fā)作。她厭惡的看了閆秀紅一樣。然后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趕緊給我滾到一面子去，別跟個柱子一樣杵在這兒了”。

　　閆秀紅就像聽到命令似的，轉身走出了院子。

　　閆秀紅一個人走到大槐樹下，她雙膝彎曲坐了下來。兩條手臂環(huán)抱住膝蓋，把臉埋在她的臂彎里。

　　這時候，她感到深深的疲倦，和后背的僵硬。她的身體放松了下來，她就開始害怕了，她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父母會怎么對待她？今天晚上要怎么過呢？

　　她又開始想起那頭可憐的豬來，她都快把它們當朋友了。今天中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如果時間能倒流，自己一定不會把桶放在豬圈邊上了。哎，肯定是自己困了，犯迷糊，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它就那樣被摔死了。如果自己不追它就好了，它或許就不會到處亂跑，也不會掉井下去了。她想起它臨死前那絕望的叫聲，就覺得難過。她又開始替自己傷心起來:原來，自己這條命在父母眼里還不如那頭豬呢！

　　她開始哭了起來，哭出了聲音。嗚嗚咽咽的那么難聽。

　　這個時候，白天越來越短了。秀玉和宏濤放學回來了。秀玉小聲的說:“二姐，你怎么了？你哭了？咱媽打你了？”。

　　“嗯”閆秀紅回答了一聲。

　　姐弟三個再沒話說。

　　閆秀玉比秀紅和秀青個子都高。她也是三姐妹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就是話更少。有她的兩個姐姐在前面替她遮風擋雨，所以，她暫時還沒有經(jīng)受太嚴厲的風吹雨打。輪不到她做飯，也輪不到她喂豬。但是，有一次，她和宏濤玩的時候，把宏濤的頭磕破了皮，流血了。閆保平脫下鞋，用鞋底子抽過她一次。還有一次，是因為她在鄰居家和鄰居姑娘一起玩耍時，把人家院子里的韭菜割了一片。崔有愛從鄰居家開始打她，在她后背捶了無數(shù)下，一路打回自己家，她也不哭，也不吭氣。就是不道歉。崔有愛根本就拿她沒辦法。她自己都能感到自己下手有多狠，最后也沒能讓閆秀玉開口道歉。只能是她自己點頭哈腰的賠情。閆秀玉呢，最后吐的一塌糊涂，也沒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