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昭烈帝劉備的兒子叫劉禪,字公嗣,小名阿斗。在劉備病逝后,劉禪繼位為帝,便是季漢的第二位皇帝。
劉禪這個人,說起命運,即是幸運也是不幸,此話怎講?
幸運:是他能活下來。他父親劉備一輩子顛沛流離,幾度喪失妻、子,劉禪能存活,首先靠的是趙云在當陽長阪親自懷抱,保護他與他母親甘氏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母親去世后,孫權之妹孫氏嫁給他父親劉備,他便有了繼母。再后父親入蜀,繼母打算趁機帶他回東吳做人質,又是趙云、張飛帶兵在江上截住東吳船隊,把他奪了回來。所以劉禪在幼年,兩次交上好運。
后漢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劉備在漢中稱漢中王,封他為王太子。季漢章武元年(公元221年),劉備稱帝,封他為皇太子。季漢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劉備去世,他繼位為帝,時年十七歲。之后由諸葛亮、蔣琬、費祎、姜維相繼輔佐。他在位已有三十余年(至季漢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是三國皇帝中在位時間最長之人。
不幸:是他沒法改變歷史。在他少年時,劉備為教育他,讓諸葛亮為師親自抄寫《申子》《韓非子》《管子》《六韜》等書讓其學習,又令他拜伊籍為師學習《左傳》。還令其學武。諸葛亮形容少年劉禪:‘每做一件事情要體現(xiàn)三種美德,即尊君、敬師、愛友,這種美德太學里只有他一人可以做到。他從不擺架子,謙虛謹慎。’之后逐漸長大,劉備、諸葛亮,蔣琬,費祎先后去世,季漢匯聚的天下良臣損失過半,時至今日,劉禪卻還住在自己十二歲時所住的宮中。所謂興復漢室,還于舊都,依舊未能實現(xiàn)。
若不進取,對不起父皇,對不起相父,對不起為漢國多少年來付出過努力的人,更對不起天下人的希望??扇暨M取,季漢僅一州之地,北有曹魏雄踞九州,東有孫吳跨有三州,這樣下去如何才能改變。
由此也可以看出,對于劉禪個人來講,更多為幸運。而對于漢國來講,只能說是不幸。
然而無論幸運與不幸,作為身居成都的大漢天子,他還是想努力一把。諸葛亮在世時,將國家托付于他。諸葛亮去世后,他時常鼓勵蔣琬、費祎北伐,并且讓蔣琬屯兵漢中,待機而動。后親自支持姜維北伐,連續(xù)數(shù)年用兵。這些都不是一個昏君或暴君的行為。他是沒有曹操、劉備、孫權那樣的雄才大略,但也存有仁德之風。他不爛殺大臣,一生只殺過兩人,一位是污蔑自己清白的劉琰,一位是上書詆毀諸葛亮的李邈。他尊重董允勸諫,不增加妃嬪數(shù)量。幾十年保持國策不變,東和孫吳,南定諸郡,西攬羌胡,北圖霸業(yè),盡力而為。
只可惜,天有定數(shù),誰也不能憑個人努力而改變歷史的進程。
此時,五十一歲的劉禪,一臉遲暮白須。
父皇、相父早已遠去,僅留一座成都,一個夢想,讓他執(zhí)著。
此刻,季漢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年末。
劉禪正在宮中庭院休息,站在他身旁的人包括尚書令陳祗、尚書許游、宦官黃皓。
陳祗,字奉宗,豫州汝南郡人。他是季漢開國司徒許靖兄之外孫。他小時候是一個孤兒,父母沒有留下名字,在舅爺家長到二十歲,學業(yè)有成,小有名氣,被朝廷任命為選曹郎。陳祗這個人矜持嚴厲,相貌威武,擅長多種技藝,還懂得一些旁門左道。因為這些原因受到時任大將軍費祎賞識,便出任內侍。尚書令董允去世后,他擔任侍中。尚書令呂乂去世后,陳祗以侍中兼任尚書令,并加鎮(zhèn)軍將軍,便成為費祎、姜維之下的國家三號重臣。費祎去世后,陳祗便與姜維分管內政與軍事,姜維的官職高于陳祗。
陳祗這個人做人做事很有特點,比如最大特點就是他能與宮中宦官搞好關系,其中有一位資深老宦官,命叫黃皓。
黃皓,宮中老人?;实蹌⒍U十七歲繼位時,黃皓就陪伴他,一直陪到皇帝五十一歲,可以說陪了皇帝一輩子。對于皇帝的照顧,沒得說,處處貼心,事事照辦。他很善于阿諛奉承,取悅皇帝。在得到皇帝信任后,黃皓心態(tài)膨脹,便開始關心政事。董允為尚書令時曾多次責備他,黃皓十分懼怕,始終不敢為非作歹。等到陳祗成為尚書令時,黃皓與陳祗彼此接受,他才終于有機會參與政事。
許游,季漢開國司徒許靖之孫,陳祗的表兄弟,如今出任尚書,為陳祗的小跟班。
這時陳祗道:“陛下,最新軍情,姜維率軍出駱谷、沈嶺,今筑于芒水,與魏將司馬望、鄧艾隔水對峙?!?p> 劉禪道:“當年吾命蔣公琰費文偉趕緊出兵,可他二人不聽,整整浪費二十年。如今吾命姜維出兵北伐,趁良將尚在,望有所建樹。”
陳祗道:“陛下圣明?!?p> 劉禪看著他,道:“所以,吾讓卿做尚書令,就是為全力支援他。如果是其他人,此事將寸步難行?!?p> 陳祗道:“臣一定謹遵圣令,支持陛下,支持姜將軍之北伐事業(yè)。”
這時,只見旁邊有哭泣聲,劉禪、陳祗轉頭看去,卻是宦官黃皓。
陳祗不解道:“黃門令(黃皓的官職),為何哭泣?”
黃皓走來,道:“回尚書令話,陛下繼位三十五年矣,而這皇宮越發(fā)破陋。難道一定要還于舊都,陛下才能住更好之宮殿,那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所以這事讓老仆每次想起,便陣陣痛心。”
陳祗道:“原來是這樣。”他回過頭來對劉禪道:“陛下,可以適量修繕皇宮,壯麗國都。”
劉禪思索片刻,道:“這事吾想過。只是有三人對吾嚴加管教,所以一直未成,卿可知是誰?”
陳祗道:“請陛下明示?!?p> 劉禪道:“一個是相父,他讓吾在少年時期用心學習,所以我飽讀經典。一個是董允,他讓吾在成年時期不要增添嬪妃,端正行為。還有一個是譙周?!?p> 陳祗道:“中散大夫譙周,這人被稱之為蜀中孔子,很明事理。近年他侍奉太子(即劉璿),使得太子非常優(yōu)秀。有這樣之老臣,乃是陛下之幸,大漢之幸,百姓之幸!”
劉禪道:“吾長年居于宮中,有一次到達一個叫湔之地,登上觀阪,看汶水之流。其實吾到那里是為和蔣公琰一起迎接武都氐王苻健歸國。那是一個近千戶部族??绍藿∫蚴逻t到,吾不得不多花些時間。等回成都后,譙大夫顯得很不高興,入宮見吾,提醒吾要減少外出,不要勞民傷財。還有一次,吾想給太子增添一些宮殿,又是譙大夫提醒讓吾不要大興土木。所以這些年,吾已節(jié)儉慣?!?p> 許游道:“臣子能這樣做,正是說明陛下之賢德?!?p> 劉禪看著他,道:“許尚書,卿有事要奏乎?”
許游道:“陛下,臣確有一事要奏?!?p> 劉禪道:“請說?!?p> 許游道:“近期,歷官言有景星出現(xiàn)?!?p> 劉禪看著天空,看了老半天,不太明白,對他道:“景星出現(xiàn),當為何意?”
許游道:“《史記?天官書》記述:天精而見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于有道之國?!?p> 見劉禪還是不太明白,旁邊陳祗補充道:“陛下,景星出現(xiàn),就是說我國國運將走向興旺,百姓生活將更加美好,這是上天賜予有道之國之明示。”
劉禪看著他,道:“原來是這樣。景星出現(xiàn)說明漢國國運要轉好?那吾應該做點何事,如大赦天下乎?”
陳祗道:“臣認為,明日上朝,可讓歷官在朝堂上奏此事,那時臣自會提出適當建議,陛下即可圣聽與察納?!?p> 劉禪點頭道:“這樣甚好,當如卿意?!?p> 陳祗、許游皆道:“臣等遵令!”
陳、許二人離開后,劉禪把黃皓叫到身邊,道:“老黃門(劉禪對黃皓的稱呼),卿是一名內官,服侍吾生活就行。國家之事,包括修建皇宮,卿切記不要過問太多?!?p> 黃皓應道:“老仆明白?!?p> 第二天,即將上朝。
百官走在上朝的路上。只見一人,年紀已長,長相素樸且不失威嚴,步伐沉著又充滿力道,這人是誰,譙周。
譙周,字允南,益州巴西郡西充人。譙周所在的譙家,是蜀中的名門望族,有著西周皇家姬姓血統(tǒng),幾百年來不斷出現(xiàn)有一定影響的人物。譙周上祖譙隆,在西漢武帝時期作過上林令。東漢時期,先祖譙玄曾仕于州郡,后拜議郎、遷中散大夫。譙周的父親譙岍,治學于《尚書》,對諸經和河圖、緯書等術也有研究,在益州很有名氣,但不愿為官,州府就假借師友的名義請他授業(yè)。
然而譙周幼年喪父,家道中落。由于家貧,隨舅父同住。他從小喜歡讀典籍,經過多年苦讀,精通六經,頗曉天文。
譙周身長八尺,性格真誠。他第一次和諸葛亮見面時,因為長得太樸素,又不修邊幅,神情有點木訥,惹得諸葛亮的下屬皆發(fā)笑。有人向諸葛亮報告要懲罰嘲笑別人的人,諸葛亮說算了,表示他本人都快忍不住了,何況是身邊的人。諸葛亮與他交談后覺得他思維敏捷,頗有見識,便任命他為益州勸學從事,那年譙周二十三歲。
后來諸葛亮病逝于五丈原,譙周當時在家,聽聞這個消息,即刻前往漢中奔喪。后來皇帝下詔書禁止大臣前往奔喪,譙周因行動迅速,得以到達。蔣琬領益州刺史時,譙周轉任典學從事,為益州學者之首。
劉禪立劉璿為太子時,以譙周為太子仆,后轉為家令。因當時皇帝劉禪喜歡游玩,并開始廣設伎樂、酒色,這讓譙周非常反感,便上疏勸諫。譙周以新莽末年的歷史為例,說明政權的得失與人心向背關系極大。他說王莽敗后,群雄擾攘,豪杰蜂起,都想奪得政權。但群雄只知道快情恣欲,游獵享受,而不知體恤百姓疾苦,關心人民的生活。最終因喪失人心,遭到失敗。只有光武帝劉秀從善如流,廣納眾諫,注意理冤獄,力節(jié)儉,施仁政,遵法度。逐漸深得人心,歸附他的人越來越多,終于由弱變強,兼并諸雄,成就帝業(yè)。譙周希望劉禪以漢光武帝劉秀為榜樣,敬賢任才,力修內政,樹立起雄心大志,不忘光復漢室的責任。在上疏中,他還提出停止興造土木的具體建議。
除了盡職,譙周還善于寫作。著述多達百篇,主要作品有《譙子法訓》《論語注》《五經然否論》《古史考》《巴蜀異物志》《后漢記》《蜀本紀》《異物志》《益州志》《三巴志》等,其中規(guī)模龐大的《后漢記》因不像曹魏一樣犯忌諱,能較真實地撰寫后漢歷史,成為了解后漢的重要資料。
譙周這人確實有大才,即被稱為蜀中孔子。
這時譙周已站在宮門外,等候上朝。而他旁邊站著那人,叫龐宏。
龐宏,字巨師,荊州襄陽郡人,龐統(tǒng)之子。龐統(tǒng)這人喜歡評論人物,每當他夸獎別人時,容易言過其實,別人很奇怪他為何這樣做,龐統(tǒng)告訴別人,如今天下大亂,有道德規(guī)范,能走正道的人少而壞人多。而贊譽走正道的人,才能讓更多的人去仰慕效仿,否則,壞人就會越來越多。龐宏繼承了父親的這些性格特點,也喜歡評論人物,正好趕上陳祗為尚書令,姜維常年在外作戰(zhàn),于是龐宏喜歡評價這些人的行為。
只見譙周湊到龐宏身前,道:“龐侯,聽說你最近讓尚書令很不高興,可有此事?!?p> 龐宏道:“譙大夫,自丞相之后,歷任尚書令我皆有評論,而我評論就會讓其不高興,那那人氣量未免太小?!?p> 譙周笑了小許,道:“令尊為國戰(zhàn)死,值得歌頌。然而時代在變,人心難測,若不收斂個人行為,或將招致災難?!?p> 龐宏也笑了,道:“多謝譙大夫提醒,只是我龐宏性格一向如此,諸君皆知,好人壞人,君子小人,自有判斷,自有公正點評,無須再多言矣。”
譙周道:“也好,希望如你所言?!?p> 這時,尚書令陳祗已站在百官之前。在姜維不在成都時,陳祗都會站在那個位置,充當百官之首。只見他看了看天空,見時候差不多了,便示意身前的上朝官。
上朝官大聲道:“皇帝圣令,宣百官入朝!”
百官入宮。
各居其位。
只見周巨率先出列。
周巨,益州巴西郡閬中人,天文官,擅長天文、占侯之術。父親周群,周群年少時隨父周舒學習,專心于占驗天算之術。劉備奪取益州,任命周群為儒林校尉。周群去世后,之子周巨繼承了他的事業(yè)。周巨在宅院建樓觀天象,能給風測向定級,能預測旱澇災害,知識豐富,成就頗高。
周巨道:“陛下,臣有事要奏?!?p> 劉禪欣喜,道:“儒林校尉周愛卿,請講。”
周巨道:“臣近日觀天,見景星光耀,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于有道之國?!?p> 劉禪道:“當為何意邪?”
周巨道:“景星光耀,就是說我國國運將走向興旺,百姓生活將更加美好,這是上天賜予有道之國之明示?!?p> 劉禪思索片刻,看著陳祗,道:“陳愛卿,周愛卿之言,卿以為如何?”
陳祗出列,道:“陛下,臣認為,景星光耀,乃大吉也?!?p> 劉禪追問道:“那吾應作何?”
陳祗道:“臣認為,我朝應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紤]如今景星光耀,可改年號為景耀。”
陳祗這一說,惹得殿中百官議論紛紛。為何如此,因為最近四年已有三次大赦。而‘延熙’年號已經用了二十年,上次換年號是因有重大國事,如立新后、立太子。
見眾臣無措,劉禪望向一出,看見了此時毫無面部表情猶如木樁般的譙周,道:“譙大夫,譙愛卿?!?p> 譙周聽后趕緊出列,道:“臣譙周在。”
劉禪道:“譙大夫,吾記得卿頗曉天文、治道之術,剛才周愛卿之言,卿以為如何?”
譙周思索之后,道:“陛下,春秋道家祖師文子言:‘景星見,黃龍下,鳳凰至,醴泉出,嘉穀生,河不滿溢,海不波涌?!靶桥c鳳凰只會出現(xiàn)于太平有道之世。臣認為,有景星,確實是好現(xiàn)象?!?p> 劉禪欣喜過望,道:“既然譙愛卿也這般認為,那便是天意,那可以大赦天下,更改年號?!?p> 還未等譙周再言,龐宏急速站出,道:“陛下,臣龐宏有話要說?!?p> 今日上朝,周巨、陳祗先后發(fā)表觀點,譙周也認為有景星是好現(xiàn)象,那么此時龐宏出列又為哪般?季漢朝堂上又將發(fā)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譙周舌戰(zhàn)陳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