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載著二人向西行出去大約七八里地便停了下來,到了一處軒昂壯闊的樓宇前。
二人剛下馬車,就有店員笑意融融地迎上來,一口一個道:“奚爺來了……奚爺您請……”
方映妍跟在后面,重又端回大小姐的架勢,大方入內(nèi)。
但見一派富麗堂皇,雕梁畫棟,高閣筑起,賓客滿樓,行人個個華冠麗服,舉止優(yōu)雅,氣質(zhì)不凡,比從前見過的酒樓客棧不知高了多少個檔次。
店員領著二人到了三樓居中一個雅間,從這里可以恰好觀察到整棟樓的景致,放眼望去,處處燈籠高掛,彩綢盈門,東側(cè)三層的塔臺上歌舞升平,美女如云,西側(cè)寬堂上一位穿著大褂的先生正手持驚堂木說的繪聲繪色,引來無數(shù)人觀瞻,喝彩連連。
“這是什么?”方映妍頭一回見這種表演,驚奇得很。
“說書的,天天有?!鞭稍桨翄傻溃路鹪缫褏捑氲臉幼?。
方映妍深知自己的無知,不再多問,暗暗地去聽去看,只從心底里感嘆汴州城的富庶和繁華。
奚越由著她去賞玩,自己做主點了一桌好菜。
片刻,滿桌的菜肴便如行云流水般端來了,熱氣騰騰,滿屋飄香。
各色雞鴨魚肉,煎炸烹炒,油光可鑒,個個硬菜,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時蔬新菜,色澤明艷,擺盤考究,色香味俱全,叫人目眩,仿佛國宴一般,比方府的家宴不知道要隆重多少倍。
方映妍一邊眼饞,一邊訝異道:“我們才兩個人,哪里吃的了這許多?”
奚越道:“既然是請客,哪里能寒磣了,豈不折煞我們徐府?!?p> “那也不能這么浪費啊,外面多少人吃不飽?!?p> “操那心干什么?”奚越不以為意,拿起金色的銅籌愜意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吃,不吃白不吃?!狈接冲俨华q豫,拿起銅籌便是開吃。
她首先夾起眼前的排骨,咬上一口,肥而不膩,香酥可口,不覺大贊。轉(zhuǎn)而又去夾其他的菜,一一品嘗,個個味道鮮美,適口極了。頓時心情大好,也顧不得什么小姐形象,伸手抓了一只大雞腿,噴香的吃起來。
奚越見她吃的認真,自己也不閑著,都是吃貨,吃飽了才是最要緊的。
兩人正吃的熱火朝天,忽一人從旁路過,卻不走開,靜靜落座于旁側(cè)位置上。奚越心中有數(shù),只抬了一眼,眼睛一瞇,繼續(xù)扎入噴香的美食中。
方映妍一心在吃,也沒在意,只道是上菜的來了,再抬頭時,猛然發(fā)現(xiàn)竟是徐為任,頓時驚覺,眼睛一愣,嘴巴一張,一塊雞腿肉掉了出來,甚是不雅,羞愧難當,急忙以手捂嘴,驚恐萬狀。
徐為任嘴角一挑,忍住笑意,隨手端起一杯熱茶喝上了,全當沒看見。
下一刻,方映妍立刻憶起那晚的慘狀,明了此局的意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言道:“不吃也罷,再見!”說著起身便走。
奚越急忙攔住道:“哎,別走啊,還沒吃完呢?!?p> “我怕有毒?!?p> 方映妍一臉盛怒,只是要走。
徐為任坐在一旁幽幽道:“還是我走吧,來的不是時候。”他這樣說著,卻不起身。
奚越堅持給她攔下,連哄帶勸的扶到座位上,安撫道:“這頓飯算我請的,好歹給個面子……”
方映妍訕訕坐下默然不語,腦中盡是那晚趴在塔頂?shù)暮夂腕@駭。
“對不起!”徐為任忽然單手撐臉,一臉討好道。那樣誠懇的樣子,邪魅里藏著英氣,英俊中透著瀟灑,月白色的錦衣更是襯托的整個人豐神俊朗,氣宇軒昂,如果是一般的女子早就為之傾倒,哪里還記得昨日種種。
偏偏方映妍本就不識男女之情,又有“滅情絕愛”四字壓頂,對這個美男子的主動出擊毫無反應,看也不看憤然道:“誰稀罕?”
徐為任自知有愧,一招不中再來二招,總之這次不能叫她跑了,僵了半晌,再次懇切道:“我錯了,認罰?!?p> 方映妍不依不饒,始終揚著頭不去理會。
正僵持間,店員端上來一盤熱騰騰的甜餅,表皮金黃,外表酥脆,面上還灑了一層白芝麻,散發(fā)著甜甜的芝麻香,極是誘人。
奚越急忙起身接過,雙手捧到姑娘跟前,貼著她的鼻頭諂媚道:“聽說這個福源餅味道極好,乃是福源樓的招牌,你要不要嘗嘗?”
方映妍堅持端著不理,更不去看,奈何此餅噴香撲鼻,聞之醉人,忍不住拿眼去看,果見誘人無比,一時心潮澎湃,口水連連。
她還想繼續(xù)端著,卻又忍耐不住,心想好容易逃過一劫,活到今日,當然不能辜負這樣的美食,也就罷了,舉起銅籌夾上一塊往嘴里一送,外焦里嫩,甜絲爽口,滿口脆香,不覺贊道:“極品!”索性破罐子破摔,二話不說接過盤子便吃,管它三七二十一。
奚越見勢,與公子相視一笑,緊接著便沖外喊道:“小二,再來一盤?!?p> “再來兩盤?!毙鞛槿坞y得抓住她的短處,立刻使勁討好。
“慢著!”方映妍急忙停嘴接住,“當我是豬嗎?”
徐為任腆著臉笑道:“沒事,都記我賬上。”
“我只吃奚越的,你的自己留著慢慢吃吧?!狈接冲荒樝訔壍陌姿谎?,轉(zhuǎn)過身去,接著吃。
徐為任卻不罷休,端坐著幽幽道:“慢慢吃,吃飽了跟我說說那晚的遭遇。”
“你還好意思提?”方映妍悟的轉(zhuǎn)過臉來,一雙眼睛盛滿怒意。
“我也是不得已?!毙鞛槿渭泵忉?,“分開逃命,總比兩個人一起被抓的好。再說,我一個外男私闖內(nèi)宅,無論什么原因被抓住了都完,你則不同。”
“看,到現(xiàn)在還想著自己,虧得我告訴他們說你往反方向去了?!?p> 徐為任會心一笑,“怪不得,多謝!”
方映妍懶得理他,繼續(xù)吃餅。
徐為任接著道:“我聽說那晚英國公將府里的丫鬟女使挨個查了一遍,有沒有死的不知道,挨打變賣的卻是不少,估計和你身形相似的一個都逃不掉。”
他說的輕描淡寫,方映妍聽著卻黯然失色,原來那晚竟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不覺放下手中的銅籌,停了嘴。
“你可真是個福星,每回登場都要拉幾個墊背的。”徐為任舒舒服服呷口了茶繼續(xù)挖苦道。
方映妍方知闖了大禍,默然半晌,終于低下頭羞愧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出聲的?!?p> 徐為任暗喜,乘勝追擊:“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方映妍既知有愧,便也不再揶揄,索性將那晚如何遭遇護院,如何迷路,如何登塔,如何逃出復述了一遍,仿佛講故事般,眉飛色舞,精彩紛呈,不比對面說書的差。
然而,未及說完,旁邊奚越卻質(zhì)疑道:“我不信,國公府里的善緣塔足有七層,你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爬的上去?更何況當時追兵遍地,就是我們公子也很難……”說到這,急忙住嘴,生怕折辱了自家公子。
方映妍卻堅持辯解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塔頂上的寒風和冷星了,現(xiàn)在看見星星就怕。”
“那你倒是說說你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爬上去的?莫非你會飛?!币恢背聊男鞛槿魏鋈婚_口道。
“我知道,我現(xiàn)在怎么說你們都不會信?!狈接冲f完忽然一陣得意,重新拿起銅籌夾菜入嘴,雖然有些涼了,依然覺得味道美極。
“誒,我有個好辦法?!鞭稍矫Φ?,“城南有座珈藍寺,寺里有座九層佛塔,要不你爬給我們看看?”
方映妍立刻瞪他一眼:“九層!你想累死我嗎?”
徐為任清雅一笑:“不止你一人,這樣,為了公平起見,我陪你一起爬,就當比賽,你要是贏了許你一個好彩頭?!?p> “什么彩頭?”姑娘這下來了興趣。
“隨便,但凡你能想到的。”
“好,我想想。”
徐為任又問:“那你要是輸了呢?”
“你說。”
“陪我再夜探一次國公府?!?p> “好,那我要是贏了你就給我買一只汴州城最大最好吃的燒雞。”
徐為任聽完啞然失笑,沒想到這丫頭竟長了個吃心眼。
奚越急忙提醒:“喂,你是不是有點傻?你贏了只要一只雞,輸了卻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給他當差,這買賣也太不劃算了吧?!?p> 方映妍眸光一轉(zhuǎn),認真道:“可是我現(xiàn)在只想要一只燒雞,想不到別的?!?p> 倒是個純良的姑娘,可惜了,徐為任忍不住暗道。
“你呀,真是個十足的吃貨。”奚越罵不絕口,“隨便從他身上弄個玉佩金冠什么的,夠你吃上一輩子燒雞了?!?p> 方映妍這才注意到他的玉佩又換回來了,看來的確是個精貴東西,怪不得那個花燈老板極盡諂媚,阿諛奉承,看來也是個識貨的。只可惜,自己的鳳凰燈籠不知落在了何處,隨即云淡風輕道:“爬個樓而已,又不是什么難事,管它什么燒雞還是性命,先贏了我再說?!?p> “好,一言為定?!毙鞛槿螕屵^話頭,“而且,讓你三層?!?p> “用不著?!狈接冲荒槻恍?,隨后舉起一雙如玉的纖手,“不過,給我買副手套靠譜,我的手才剛養(yǎng)好?!?p>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