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湖的生活（第二節(jié)）
李默上學前家里冬天只有一個泥巴糊的土爐子，離開爐子，到處都是冷冰冰的，小時候，李默最怕冬天，在冬天李默手腳還長凍瘡，冷的時候創(chuàng)口就痛，熱的時候創(chuàng)口就會留膿水，結(jié)殼了還很癢，總是把殼撓破了，結(jié)了又撓，反反復復很久都好不了，太冷了就在地上不停的蹦跳和搓手，還特別容易生病，經(jīng)常去衛(wèi)生所打針，別的孩子打針又哭又鬧，李默卻很安靜，己經(jīng)習慣了，衛(wèi)生所的阿姨道：“這個小姑娘真勇敢。”李默最喜歡的是夏天，提著裝了半瓶土的玻璃瓶，領著李愛一起去房子后面的土坡坡上掏土牛，土牛和螞蟻長度差不多，但要比螞蟻圓很多，有點像七星瓢蟲，就是全身都是土黃色的，和土地的顏色一樣，腦袋上長了兩個鉗子用來捕獲食物，平時它們就會挖一個圓錐形的小土坑，然后藏在土里等著掉到陷阱里的小動物，一般就是一些像螞蟻之類的小爬蟲，李默就拿著一個細樹枝，見到這樣的小圓坑，就把藏在地下的土牛掏出來，抓到瓶子里，常常抓到估計要吃飯了才回家。除了掏土牛就是抓蜻蜓了，抓蜻蜓要到供應站門前，一大早，李默就跟著母親陳氏去買菜，大家早早的就在窗口排隊等著開始買菜買肉，去晚了有的菜就沒有了，陳氏排隊，李默就在門前玩，門前種了一些小樹還有一些花草，就常常有蜻蜓和蝴蝶落在上面，蝴蝶很好看，各種顏色大小的都有，翩翩起舞落在花瓣上，比花瓣還要好看，不過大人叮囑過，抓了蝴蝶有毒粉末，抹了眼睛會看不見，所以蝴蝶是不能抓的，蜻蜓沒有這樣的壞名聲，張著薄如輕紗的翅膀落在樹枝上，細長的尾巴上下擺動，圓圓的腦袋兩邊長著兩個黑芝麻一樣的眼睛，腦袋很靈活，可以轉(zhuǎn)動180度，然而卻總是看不見抓它的小孩，小孩子躡手躡腳的走到跟前，一下捏住它的翅膀或尾巴，它就掙脫不了了。男孩子愛去抓螞蚱，李默是不喜歡的，這就是上學前最主要的游戲了，但也是樂此不疲，小孩子是對什么都充滿了興趣的，大城市有各種玩具，男孩子的有各種玩具槍、玩具車、遙控的飛機，后來還有各種木積變現(xiàn)金剛，女孩子有各種玩具動物和芭比娃娃，李默小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大自然就能給她足夠的快樂，最害怕的就是玩的忘記了時間，被陳氏到處喊著，少不了一頓訓斥。后來李默到了大城市，到處都是花草樹木，蜻蜓卻少見了，不知道它們都去哪里了，心里就有點失落，就像一件心愛的東西丟失了一樣。李默上學了，有了玩伴，就和玩伴到處玩，上學的時候，一開始還是自己拿凳子，家長輪流在早晨到學校架火，過倆年都換成學校統(tǒng)一配置了，馬路由土路變成了石子路，塵土少了，道路也寬了，后來馬路兩邊蓋起了紅磚房子，生活區(qū)從東到西走路不會超過三十分鐘，李默到外地上學前沒有見過公交車，只見過拉鹽巴的翻斗車和挖掘機，自從搬進了紅磚房子，家家都裝了自來水管，壓水井就被大家遺忘了，何時不見了，也沒有人注意到。家里的爐子也變成了紅通通的鐵皮和亞鐵爐子，熱量可以輻射好遠，房子里再沒有那么冰冷的感覺了，父母用土塊壘砌了一個院墻，院子里還開辟了一片菜地，菜地里挖出一道道的菜地，一塊種一樣菜，李默記憶最深刻的就是菜地里種了許多的紅西紅柿和黃色的西紅柿，這些西紅柿基本是兒時的水果，黃的面面的，紅的酸甜的，各有各的滋味，還有芹菜，剪了一茬很快又長起來了，一個夏天可以吃好多茬，菜地里水淹不住的田埂上就種著青辣椒，院子里還圈了一個雞圈，養(yǎng)了很多雞，李默還記得每年開春，賣雞娃的就挑著兩個大竹筐來了，他一吆喝，賣雞娃的阿姨們都紛紛從家里跑出來圍上去了，李默也跟著母親身后去買雞娃，自己拿著一個小竹筐，母親就從賣雞娃的筐子里抓出一只看著蹦跳活躍的小雞，然后抓住小雞的兩只腳倒立著，不掙扎的就放到我的筐子里，使勁掙扎的就仍然放回到賣雞娃的筐子里，據(jù)說不掙扎的是母雞，這個原理是從哪里得來的，己經(jīng)無從追究了，回到家里，還要吊著一個電燈泡在小雞的筐子上面給小雞取暖，等挑回家的小雞慢慢退去黃絨絨的毛，開始長出明顯的雞冠就是公雞了，有時候公雞還挺多，看來這個方法也不是很科學，李默卻一點也不在乎公母的多少，母雞要留著下蛋，公雞長大就可以吃了，在菜地里摘幾個辣子，炒一盤香噴噴的辣子雞，是李默最期盼的美食了，自從有了這個院子，李默家里的生活質(zhì)量就提升了不少，搬到紅磚房子后，土塊房子就被廢棄了，李廣緣用廢土塊在房頭上找了兩個幫工蓋了一個土塊房子，用來讓陳氏壓面條賣貼補家用，沒有足夠的樹木干，房梁用一些空鐵管作房梁，門窗都沒有裝就入冬停工了，等春天準備裝門窗時，發(fā)現(xiàn)燕子在屋梁的鋼管里筑巢了，李默搬起梯子，從鋼管的洞孔望去，小燕子以為媽媽回來了，都擠到洞口，張著比腦袋大的嘴巴。工人師傅把門窗拿來準備安裝時候，李默趕緊阻止他們，并告訴父母讓他們晚兩天再來安裝，裝上門窗，小燕子的父母就進不來了，小燕子就沒有飯吃了。李默爬到房頂，用稻草樹枝和泥巴給小燕子蓋了一個新房子，再把小燕子放到它們的新家去，到了傍晚，李默看見一對燕子夫婦盤旋在屋頂，知道它們找到孩子了，非常高興，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后來中考的時候，語文試卷作文的題目是《一件難忘的事情》，李默就記述的這個故事，當時自己思緒流暢，一氣呵成，語文成績得了高分，也是這次善舉的一個回報吧。李默上小學的時候，學校每年還舉辦登山節(jié)，同學么排著隊舉著旗子，浩浩蕩蕩的進山，帶隊老師邊走邊在路過的山壁上用粉筆畫上箭頭，防止迷路，山里有小溪流，讓李默很好奇這些水從哪里流過來的，李默沿著溪水往山里走，總是沒走多遠就被老師呵斥回來，多年來一直盤旋在李默腦海里一個疑問，這溪水是從哪里來的，會是從天上流下來的嗎？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還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不常見的漂亮鳥兒飛過，長著長尾巴，飛走時張開五彩的羽毛，頭上還有彩色的羽翎，就像帶了一頂皇冠一樣，同學們興奮的喊著：“那是鳳凰！”，那是李默見過最好看的鳥了，有一次爬山，李默撿到了一根彩色的鳥毛，就告訴玩伴們這是鳳凰身上掉下來的毛，大家都爭先恐后的要觀看，李默借鉛筆借橡皮都變得容易了，就是因為他們?yōu)榱四芸匆谎埒P凰毛，有時候運氣好還能摘到蘑菇，野蘑菇的味道又香又筋道，雨后就比較多，以后離開那里就再也沒有吃到那么好吃的蘑菇，后來經(jīng)常聽說山上的也蘑菇許多是有毒不能吃的，李默她們年少時也不懂，父輩們也不懂，就知道好吃，所幸沒有聽說吃了野蘑菇被毒到的。野生動物己經(jīng)沒有蹤跡了，大山成了人們休閑旅游的地方。李默對大山都是一些美好的記憶呢！父輩們則不同，他們背井離鄉(xiāng)，大多數(shù)都是在老家吃不飽飯，哪里有生計就去哪里啊，鹽田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了。各個省份的農(nóng)民都有，于是就形成了“湖南幫”、“河南幫”、“四川幫”等等，因為遠離家鄉(xiāng)，共同的語言和習慣就將同鄉(xiāng)的拉近了，不管在老家的時候認不認識，一說話一介紹，同鄉(xiāng)的立刻就親近起來，“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來形容初到這里的人們，一點也不夸張，生活上，工作上有個啥事情的，就得靠老鄉(xiāng)伸個手啦，老家的父母兄弟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也應驗了那句“遠親不如近鄰”的話，流傳在百姓間的諺語都是生活的高度概括。李廣緣在老家吃不飽飯，晚上餓的睡不著就去生產(chǎn)隊的莊稼地里偷紅薯，生產(chǎn)隊的看護發(fā)現(xiàn)了就拿著棍子追趕，李廣緣就沿著田埂邊拼命往家跑，每次回到家里氣喘吁吁，雖然他一次也沒被抓住，但是家里的母親比他還擔驚受怕，聽村里有人去XJ兵團，那里的活多好找，有白面饅頭吃，就想找人帶他一起去，可是他出生不好，父親以前是私塾，買了幾畝田地出租，土改時劃成分時劃成了地主，成分不好是受管制的，沒人愿意帶著他?？墒前酌骛z頭的誘惑太大了，李廣緣就靠別人的描述，帶點干糧，偷偷爬上了火車，沒有車票被檢票員趕下來，找時機再爬另一輛火車，還爬貨車，遇到好心人就要點吃的，夜里經(jīng)常露宿在荒野地里，燒一堆篝火給自己壯膽，他也是聽老人說的，野生動物看見火就不會靠近了，以地為床以天空為屋頂，就和現(xiàn)在一些喜歡徒步探險旅游的人一樣，只是沒有那樣的心境，走了兩個多月才來到村民們說的地方，他逢人便打聽一個熟悉的鄉(xiāng)親，幸運的是李廣緣很快找到了這個人。在鄉(xiāng)親的引薦下，李廣緣成了一名撈鹽工。那時候也有一些自己跑出來的農(nóng)民，因為沒有找對地方或是沒有找到熟悉的引薦人，就會被遣送回原籍，從這一點來說李廣緣還是幸運的。這個引薦人也算是李廣緣的一個貴人吧，他自己的命運卻不濟，引薦人是管理食堂的，這在當時可是一個好差事，老家有一些吃不飽飯的人就煮樹根吃，還有吃觀音土的，吃了不消化，營養(yǎng)也跟不上，很多人都得了水腫病，糧食可以說是命??！也是因為這樣，他在老家吃不飽的親戚跑來了好幾個，引薦人人據(jù)說是偷偷拿了糧食給親戚們，又在賬務上做了手腳，最后被查出來了，判了好幾年刑，出來之后，腦子就不太好使了，經(jīng)常出去了就找不到家門回來，經(jīng)常能聽見引薦人的老婆在路上喊他的名字找他，所幸這里偏遠，地方也不大，總是能找到的，也沒出過什么意外。過年過節(jié)的，李廣緣還帶著孩子們拿點禮物去引薦人家探望，雖然引薦人已經(jīng)不認識李廣緣了，李廣緣卻忘記不了他，李廣緣常常給孩子們講自己年輕時的艱苦歲月，一是懷舊，對過去的時光人們都是有一些無法忘懷的情愫在里面，想讓孩子們知道，也同時是在告訴孩子們現(xiàn)在的生活己經(jīng)改善很多了，要珍惜，父母在這片荒原也為兒女們開辟了一塊樂土，背后的艱辛卻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