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互相對視,目光里都是驚恐,這得是怎樣的心腸,才干得出這么殘酷的事?
薔薇身形搖晃,溫沐伸手扶住她。
幾個人的目光,向未開啟的,長長的大堤望過去,彼此的眼中俱是深深的擔憂。
“長安,封鎖現場,一只鳥都不要飛出去?!弊吭品脸撩?。
長安領命而去,很快,修堤的人被集中起來,去一邊休息??h里的衙役和卓云帆的侍衛(wèi)守在外圍,防止有人走漏消息。
薔薇已經緩了過來,眉目間的溫柔,已被冷烈取代。
大堤上現在有六個人:卓云帆、楓子昂、薔薇、溫沐、縣衙捕頭、清風寨寨主。
卓云帆沒有說話,目光看向每一個人,大家默默點頭。
六個人一起出掌,掌風過處,又一段大堤被掀開。
又是一坑森森白骨。
繼續(xù)出掌,這一次,坑里只有三具白骨,卻比前兩個坑,更讓人心寒,讓人憤怒。
兩具白骨相擁而臥,看頭骨位置,估計是一男一女。兩具白骨中間,被兩只手骨護著的,是一具孩童的骸骨,看骨骼長短,大約五六歲。
這已經不是喪心病狂,慘絕人寰,可以形容的了。
每個人的心底都冒出兩個字:活埋。
卓云帆的臉陰沉得可怕,空氣仿佛凝固了,每個人的胸口,仿佛都壓著一塊巨石,沉重得無法呼吸。
薔薇臉色慘白,心臟莫名疼的厲害。
“盯好這里?!弊吭品珜髯影汉涂h衙捕頭說。
卓云帆從大堤上下來,急得團團轉的老知縣趕忙迎上去。
“這么大的災情,兩江總督為何沒有來?”卓云帆的火很大。
“兩江總督?”老知縣少有的現出嘲諷的口氣,“兩江總督大人忙得很。”
“有什么事比救災更重要的嗎?”
“大人是需要兵嗎?”老知縣小心翼翼地問,“夢將軍的一只兵營在附近?!?p> 軍隊有軍隊的紀律,沒有調令不得離開屬地。何況,夢將軍的兵不是常規(guī)駐兵,更不能隨意行動。
但凡自己能勉強支撐,知縣都不會去麻煩夢家軍。
“初一,拿我手令,請夢家軍?!弊吭品岩粔K令牌交給初一,看著老知縣的小身板皺眉。
“趙捕頭知道在哪?!崩现h忙喊了趙捕頭下來。
兩個人騎快馬,飛奔而去。
“兩江總督都在忙什么?”卓云帆問。
“下官不知?!崩现h對兩江總督的印象極差,“剛開始幾年,有洪災,總督還會派人來,知府也會來。后來習慣了,災情也不嚴重,人是不來了,銀子還能派一些,現在連個X……回訊也沒有了?!?p> 老知縣差點爆粗口,堪堪忍住。
“你可有向上匯報?”
“有,每一年,每一次都第一時間上報知府和總督?!?p> “那就好,你且去安撫百姓,讓他們不必擔心。派人通知家屬,大堤要趕工期,來去耽誤時間,就住在大堤邊了,讓家人莫要擔心。工錢翻倍,提前發(fā)了?!?p> “下官明白?!崩现h匆匆地走了。
長安在下面維持秩序,卓云帆又飛身躍上大堤。
對清風寨寨主說:“有勞大當家?guī)兔Π矒崦癖?,莫讓他們擔心驚慌。”
“草民謝大人信任?!贝螽敿臆S下大堤去安撫百姓了。
卓云帆看看薔薇那張慘白的臉:“薔薇姑娘下去歇一歇吧?!?p> 薔薇想走,可是雙腳釘在地上,無法移動。
卓云帆目光轉向溫沐,這個人不認識。
“大人,我是薔薇小姐的隨從?!睖劂遄詧蠹议T。
“照顧好你家小姐。”說完,自懷中掏出兩副手套,兩條面巾,把其中一份遞給楓子昂。
兩個人帶好手套面巾,下到坑中,檢查尸骨。
卓云帆先看了那具矮一點的成人頭骨,在頭骨之下,發(fā)現一只完整的玉簪。
樣式簡單樸素,顏色已被地下泥土浸潤,不再光鮮明亮,簪頭是一朵精致的梅花,這簪子和刺死馬大人小妾的簪子,造型一模一樣。
卓云帆收起簪子,和楓子昂繼續(xù)檢查尸骨。
溫沐勸公主:“小姐,別看了。”
薔薇點頭,溫沐帶她躍下大堤。
陽光有些刺眼,薔薇感覺頭暈暈的,靠在一塊大石頭旁睡了。
溫沐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
日暮時分,一陣鐵蹄聲震地而來,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疾速奔來,迅速包圍了整個現場。
卓云帆和楓子昂從尸骨堆里站起來,躍下大堤。
楓子昂看到騎兵之首,一直陰郁的心,終于有了一點點放松。
“墨卿叔叔?!睏髯影河先ァ?p> “子昂?!蹦浜退蛘泻簦@孩子又好看了很多。
“卓大人,末將夢家軍墨卿?!蹦湎蜃吭品熊姸Y,“聽憑大人差遣。”
“你們認識?”卓云帆看看楓子昂,看看墨卿。
“同在江南,見過幾面。”墨卿回答。
鬼才相信你們只是見過幾面,夢家軍是隨便誰都能見,隨便什么人都見的嗎?楓霜閣還真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說話間,后面的馬車也已趕到,墨卿開始指揮安營扎寨。
很快,大堤邊便扎起一個個帳篷,帳篷都是行軍帳篷,每一個里面可以住十人。
清風寨的弟兄和修堤的百姓分到三個帳篷,大當家把弟兄們分到三個帳篷里,自己坐在帳篷外面守著。
百姓被安撫之后,不再害怕,反正不關自己的事。
士兵給帳篷里送來了簡單的食物和水,看見吃的,人們才想起來,中午飯才吃了一半,現在肚子都餓扁了。
吃著吃著,人們就開始交頭接耳地聊起來。
“你說,這大堤里有多少那東西?”
“誰知道,真是喪心病狂。”
“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不會是當年修堤的人吧?”一個人驚恐地說,“聽說當年修堤死了很多人,有些人家只領到補償的銀子,連親人尸骨都沒看見?!?p>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人也跟著害怕起來。
“只是修堤,為什么要被填在堤里,那里面不是應該放條石的嗎?”
“不會是和我們一樣,發(fā)現了什么秘密,被滅口了吧?”
“那我們會不會也……“一句話說到一半,不敢再說下去。
嘴里的饅頭味同嚼蠟。
“他們若敢,也得先把我們埋了?!遍T口一個清風寨的小頭目說,“要真想滅口,還給我們吃的干嘛?浪費糧食?!?p> 眾人紛紛點頭,說的也是,要想滅口,直接殺了便是,還搭帳篷,送食物干嘛?
人們開始繼續(xù)吃飯,繼續(xù)胡亂猜測。
“你說,這是哪里的兵?”
“看著不像兩江總督的?!?p> “別提那個玩意兒,他什么時候在乎過咱們?!?p> “要真是他的兵,我們現在大概早都見閻王了。”
一個年輕人湊到門口小頭目身邊:“大哥,你知不知道這是哪兒的兵?”
“不知道,好像是老知縣派人請來的?!蹦阋粋€老百姓和我一個土匪稱兄道弟,算怎么回事?我這土匪的氣勢都被你整沒了。
“老知縣請來的,那一定是好人?!?p> “信不過誰,都不能信不過老知縣?!?p> “你說老知縣就一小老頭,咋認識這么多兵呢?”
“勤能補拙懂不懂,老知縣這么多年,樂陽縣哪個犄角旮旯他沒去過?說不定就在哪個隱秘的山谷里發(fā)現了呢?”
成語雖然用的不太恰當,事兒卻還真是這么回事兒,夢家軍還真是被老知縣自己巡視溜達找到的。
提到老知縣,大家都踏實了,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這么多天起早貪黑,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吃飽喝足,便都躺下睡了,不一會兒,帳篷里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大堤里,是無處安放的無名尸骨。
帳篷里,是睡得踏踏實實的純樸百姓。
被保護的,總是可以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