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書是被一陣打斗聲吵醒的。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有點(diǎn)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她發(fā)愣了好幾秒,才意識(shí)到自己正在一輛去往夫子廟的馬車上。
但是馬車好像沒有在移動(dòng),車上也沒有一個(gè)人。從窗口往外看,天還是蒙蒙亮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撩開車前的簾子,赫然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個(gè)滿臉是血、表情痛苦到扭曲的人。那個(gè)人的懷里還緊緊抱著一個(gè)包裹。
那倒在地上的人……好像是阿凱叔叔!這個(gè)冒出來的想法讓蕓書嚇了一大跳??伤齾s不敢下去,也不敢看他。她把目光移開,看見了那個(gè)站在阿凱身后的,戴著大草帽的男子。他正把手中滿是鮮血的一塊磚頭隨手丟在了地上。
阿凱見蕓書從馬車?yán)锾匠鲱^來,努力把包裹往蕓書懷里一丟,扯著嗓子,用盡力氣向蕓書喊著,“大小姐,你快跑?!?p> 蕓書明白了幾分,馬上爬到車前,想用繩子抽馬兒幾下,讓它趕緊跑起來。那個(gè)男子怎么會(huì)讓一個(gè)小丫頭片子在眼皮底下跑掉了呢?他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抓住蕓書的衣服,把她提起來往邊上一摔。阿凱沒有力氣支起身子,可他依舊試圖伸出手,想要護(hù)住掉下來的蕓書。雖然這一切只是徒勞。蕓書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滾到了邊上的草叢里,包裹也從懷里掉了下來。
蕓書顧不上疼,而是掙扎著爬起來,想伸手夠那個(gè)包裹。可那個(gè)男子早一把拎起了包裹。正當(dāng)他要上車離開的時(shí)候,阿凱死命地抱住了他的腿,向蕓書喊著,“大小姐,你快走,快走?!?p> 蕓書還沒有來得及上車,那個(gè)男子便掙脫開了阿凱,一腳狠狠地踹在他肚子上,又抄起邊上的磚頭,劈頭蓋臉地朝他揮了過去,蕓書尖叫起來,“不要!不要打阿凱叔叔!”她慌張地?fù)涞桨P身前,咬住了男子揮磚頭的手。
男子疼得齜牙咧嘴了一下。他掙脫開蕓書,伸手用力地扇了她一巴掌。蕓書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男子冷哼了一聲,抓起包裹就坐上馬車揚(yáng)長(zhǎng)而去。
蕓書踉蹌著爬起來,挪到阿凱身邊,用小手輕輕地?fù)u著他,帶著哭腔不停地叫著,“阿凱叔叔,阿凱叔叔?!?p> 阿凱抽動(dòng)了一下嘴唇,努力伸出一只手,撫摸著蕓書的頭發(fā),用微弱的聲音說著,“大小姐,阿凱對(duì)不住你,只能送你到這里了?!?p> 蕓書一下子淚如雨下。她將頭枕在阿凱的肩上,緊緊抱住他,哭得說不出話來。
阿凱輕拍著蕓書的背。一下,兩下。
蕓書默默地?cái)?shù)著??墒撬龥]有等到第三下。阿凱的手無聲無息地垂在了一旁。她抬起頭來,看著阿凱滿面鮮血的臉。他的眼睛半睜著,嘴也微微張開,好像還有什么話要說的樣子。
蕓書又拼命搖晃著阿凱,一邊哭一邊喊他的名字,似乎只要聲音足夠大,他就可以重新活過來,像她每次吵醒爹爹睡覺一樣。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喊了多久,直到天邊已經(jīng)徹底地亮了,她才漸漸止住哭聲。那駭人的鮮紅在明晃晃的白晝下似乎不再那么顯眼。
她吸了吸鼻子,用沾著血和土的小手蹭著自己剛哭過的小臉。隨后,她從懷里掏出一張小手帕來,輕輕地蓋在了阿凱的臉上。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卻因?yàn)榕吭诘厣咸靡幌伦記]站穩(wěn),險(xiǎn)些跌坐在地,晃了好幾下才重新站直身子。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只好憑著直覺,選了一個(gè)方向走。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來看了一眼。
微風(fēng)似乎無力吹起那張母親為自己繡上了小蝴蝶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