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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屯的變遷

第四十九章,蘇家屯廣播站

蘇家屯的變遷 伊人李 1683 2020-08-27 16:23:39

  那一時期的晚上,喝了湯便會清晰地聽見村東頭的土堆上有人喲喝:“蘇家屯廣播站,現(xiàn)在開始廣播,全文播送《人民日報》社論,題目是……”。

  盡管是人工活兒,但當時在那偏僻的山村,在那精神生活極度貧乏年代的夜晚,有山風的傳送,那聲音是傳的很遠很遠的,聽起來是很清晰很清晰的。

  開始,我們幾個小孩子只是聽聽覺得有點好奇,后來發(fā)現(xiàn),發(fā)出聲音的小土堆上忽閃忽閃的有燈光,燈光跟前還有人影在晃動。再后來,又發(fā)現(xiàn)小街上每個住戶的大門前總有人在聽。

  我們就忍不住走上跟前,發(fā)現(xiàn)那土堆上圍著一個馬燈的有三個人,一個人距馬燈最近,手里拿著《毛主席語錄》或是《紅旗》雜志,或是一張《人民日報》,他趁著燈光在念書上或報上的某篇文章,他小聲念一句,前面那個人就大聲學一句。前面那個人手里拿著一本卷成話筒狀的雜志,一端對著嘴,一端對著大街,這個話同狀的雜志大概起喇叭傳送聲音的作用。

  后面的那人大概是領導,他決定讀什么文章,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束之類。

  馬燈跟前那個人是個識字的人,前面那人識不識字都中,但聲音需洪亮。

  去的回數(shù)多了都熟悉了,知道了他們?nèi)齻€人是大隊的宣傳員,負責宣傳廣播黨的方針政策以及《村規(guī)民約》之類。

  那天晚上,我喊蘇老二和康素貞一塊兒去那土堆上觀景,去的時候,康素貞的小侄子志安一個勁兒的哭著讓康素貞抱,無奈,她又拐回頭兒抱上了他。

  到土堆上,“廣播站”正要開始廣播,見我們?nèi)擞謥砹?,前面廣播那人對蘇老二說:“我覺得你的聲音可亮,你替我廣播可以嗎?”那人想偷賴。

  蘇老二不識拖拖機,老想表現(xiàn)自己,說:“中”,就接過那人用《紅旗》雜志卷成的話筒。誰知馬燈跟前那人也來了勁兒,他對康素貞說:“貞貞,我覺著你今晚替我念這篇“人民日報”社論會比我念的好”,說著就把那張報紙遞給康素貞。

  康素貞開始沒有接,后來他看見蘇老二已經(jīng)接過了那個話筒,她說:“我抱著俺安嘞,怕他鬧人”。

  那人說:“你看你安多安生,他不會鬧人的”,說著,那人把那張報紙又遞過去,康素貞半推半就地接了過來。

  那領導模樣的人見木已成舟,也沒有說什么。

  蘇老二前腿弓后腿登,身子前傾,居高臨下朝著村子,他把那《紅旗》雜志卷成的話筒一端扣在嘴上,只等后面的康素貞念什么他就用力對外廣播什么。

  康素貞一只胳膊把侄子安攬在她的腿上坐著,另一只手拿著報紙開念。

  康素貞:“蘇家屯廣播站”。

  蘇老二:“蘇家屯廣播站”,他的聲音顯然比原來那人的聲音洪亮許多。

  “現(xiàn)在開始廣播”,康素貞的聲音。

  蘇老二跟著吆喝:“現(xiàn)在開始廣播”。

  就在這時,康素貞腿上的侄子安突然要掙脫她下地玩耍,康素貞正在讀報紙,便使勁兒攬著安,安覺得委屈,便“嗚、嗚·······”地哭起來,康素貞一驚,隨口說:“安哭了,不算,不算”。

  蘇老二:“安哭了,不算,不算”。

  燈光下,康素貞的臉立刻成了大紅布,她扔下那張報紙,坐到一邊的那棵楊槐樹下“嗚、嗚…………”地哭了起來。

  蘇老二:“嗚、嗚…………”

  康素貞站起來走上前,撕住蘇老二的嘴狠狠地說:“你死了吧,嘴給你撕岔嘞,你咋恁沒成色兒嘞”?

  蘇老二委屈地說:“你說啥我學啥,你叫我弄啥我弄啥,你是撕住我的嘴弄啥嘞?”

  那天晚上,全村社員聽到的廣播是:“蘇家屯廣播站,現(xiàn)在開始廣播,安哭了,不算,不算······”。

  后來我老是想著小時候的這件事,開始是一種輕松滑稽的感覺,后來心里便越來越沉重了。

  在蘇老二的身上,有著中國農(nóng)民幾千年來的一種“愚忠”跡象,就是他說的那句話:你叫我說啥我說啥,你叫我干啥我干啥。

  這種跡象也有人把它叫做“文明”,是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一劑良藥;另一方面這便是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權勢、人勢對最下層人們奴役的結果,它嚴重地制約著社會的進步和人類真正的文明,制約著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

  所以推翻封建主義,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是我們民族解放的三大標志,把我們的軍隊叫做“解放軍”;把汽車品牌叫做“解放牌”;把鞋子叫做“解放鞋”;在歷史的里程碑上刻上“解放前”、“解放后”;鼓舞人們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的時候時常叫做“解放思想”·····;這“解放”二字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真是名副其實,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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