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喜在大塔村有一個堂姨,一輩子就生了一個閨女。和薛老喜同歲。到了薛三喜出生的時候,那閨女已經(jīng)六七歲了。
因為薛家孩子多,又都是挨肩兒,再加上日子能緊狹,薛家人就產(chǎn)生把薛三喜送給堂姨家做養(yǎng)子,一方面補齊了堂姨家的缺憾,另一方面也減輕了薛家的負擔。薛家的這個想法一經(jīng)提出,立刻到了堂姨和堂姨夫的認同。
就這樣,薛三喜兩個月的時候,就被堂姨和堂姨夫抱到大塔村。
自然,堂姨和堂姨夫?qū)ρθ惨暼缂撼觯綍r吃喝穿戴總是先滿足了他,然后再把“殘羹剩飯”留給那個六七歲的姐姐。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薛家父母去世,薛老喜撐起門戶不長時間,他看到康大功依仗多人多勢重,呼風喚雨,心里就產(chǎn)生了把薛三喜抱回來以壯大薛家勢力的念想。這時,薛三喜已經(jīng)在堂姨家整十年了。
薛老喜沒有明明白白的向堂姨家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向堂姨和堂姨夫說想弟弟了,抱回家?guī)滋煊H熱親熱再送回來。
堂姨和堂姨夫也沒多想,每次就按照薛老喜的說法辦。開始的時候,薛老喜也確實是那樣抱回去幾天,又有堂姨接回去。
后來,當堂姨又去接薛三喜回家的時候,謝老喜總是說讓薛三喜在薛家再住幾天,一再推拖薛三喜回家的日子。
一直到最后,薛老喜對堂姨說,是弟弟薛三喜不愿再回堂姨家了。
堂姨和堂姨夫百般的努力也無濟于事,最后還是薛三喜留在了薛家。
當堂姨和堂姨夫悟出了事情的真相,自然是百感交集,心如刀絞。然而,這樣的事情對于兩位只有一個閨女的兩個老實人來說實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沒有半年的功夫,那個堂姨夫便撒手人間了。
大塔村和蘇家屯村的人們說,那堂姨夫是活活被薛家兄弟們氣死的。
那堂姨倒是命大,一直在閨女的照顧下頑強地生活著。那年,堂姨突然去世了,作為娘家的薛家人自然是要傾家出動參加本家老閨女葬禮的。
薛老喜兄弟三人此時已經(jīng)分家門另家住了,聽到這個消息,兄弟三人立刻集中在一起商量去行人情的事宜。那時農(nóng)村行這種人情,了不起的禮錢是十塊,少的兩塊錢都能說的過去。
三個人最后決定,有大哥薛老喜代表弟兄三個去參加堂姨的葬禮,薛老喜和薛二喜每人隨禮錢四塊,薛三喜因為有特殊的原因隨禮錢六塊,以顯示當年堂姨和堂姨夫的十年養(yǎng)育之恩。
那天去行人情的路上,薛老喜想著不對勁兒,他認為自己作為大哥,無論如何也得比兩個弟弟隨的禮錢多一點,只有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大樣兒,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再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塊錢來。
那天到了堂姨家里去庫屋添禮錢的時候,薛老喜坦然的先報了自己的名字,交了6塊錢,然后又報了兩個弟弟的姓名,又分別交了四塊錢。
回家的路上,薛老喜滿面春風,一來這個堂姨終于去世了,從此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自己傷害過的人,自己心里也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二來,這個堂姨去世了,沒有了這樣的親人,從此以后和娘家人的來往便會少之又少,至于當年行人情誰添了多少禮錢的事情便沒有機會傳回來了。
······
小時侯,要有一雙膠鞋是需要提前兩年向大人申請的。好一點的家庭,全家只有一雙,下雨的時候誰出門誰穿。上學遇上下雨天,除了康素貞穿著膠鞋,其他人都赤巴腳,深秋的時候,赤腳坐在教室里凍得渾身打哆嗦。赤腳走在泥濘的道路上,遇到玻璃或者什么銳器把腳底板刺破流血了,從沒有人怕過疼,也沒有人去看過醫(yī)生,就讓它自己長好,小孩子之間誰也不笑話誰。
我的第一雙膠鞋是上世紀1975年的夏天,父親賣了幾十斤的玉米買的。膠鞋買回來,每天早上起床,我都先看天有沒有下雨的跡象,也怪,連著半月都是大晴天。
我恨不得把天戳個大窟窿。
那天中午,膠鞋依然在床頭待命,我穿穿脫脫,脫脫又穿穿,還不過癮。
說來也奇怪,那個夏天一直沒有下雨,一直到了中秋,一下子陰雨連綿起來,父親才把那一雙膠鞋讓我第一次穿上。
父親己經(jīng)歇晌,我用臉盆將灶火缸內(nèi)的水起了五次倒進我小屋的地上,屋地立刻濕的下雨一般,我關(guān)住屋門穿上了膠鞋。
開始小心地踩踩濕地,后來走進屋中間的水坑,再后來,真的是美的什么都忘了,干脆在那水坑里跺起了腳,心里默念著“一二三四”,那“啪啪”的響聲就是和赤巴腳兒走在水坑里的響聲不一樣,那腳的舒服和威力,就是和赤腳踩在泥地里的感覺不同。
“老主貴了!作擺嘞”!隨著屋門開了一條縫,父親將身子探進來嚴歷的喝斥我。
我不得不把那一雙新膠鞋脫下來交給父親,他掂上就去了他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