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老二知道什么事情都怨不得康素貞,但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姓康。什么樣的苦蘇老二都能吃,什么樣的委屈他都能受,他最接受不了的是他的學教的好好的,沒有任何理由都不叫他教學了,并且他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乖乖就范,并且在新學期全鄉(xiāng)的教職工“慶祝第一個教師節(jié)”的大會上,那個管教育的鄉(xiāng)長在劇院里的舞臺上還點了他的名兒,說是因為他參與村里的斗爭被村里開除的。
這時的蘇老二已經(jīng)有一點兒膽量了,有時夜半醒來他便突發(fā)奇想,他要親自去尋薛老喜或者直面康大功,他要問一問他是咋了?為啥不讓他教學了?若薛老喜和康大功拿大帽子壓他,他會用一把刀把他倆的脖子割開的,他薛老喜和康大功的脖子也是肉長的,大不了與他們同歸于盡。那幾天蘇老二想的最多的就是,說不定那一天有一塊鋁石會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頭上,和它持刀割人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蘇老二還想到,這是新社會,若是在舊社會,康大功一定會指派薛老喜對他進行追殺······。
那天被除了名,他走到村子里,全村人的眼光都在斜著看他,他分明地聽見背后的人說:“也不看看個人的條件,還和老功家閨女談嘞,這下可美了-----”,一副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架勢。
蘇老二非常清楚村里人說這話的意思,一,“那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二,自己和康素貞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三,是自己在癡心妄想------。
那天晚上和康素貞在百畝地見了面,第二天的晚上他給娘說了一聲,說是要到外面找個活兒干,然后就背上自己的鋪蓋卷沿著那條通往村外的小路朝縣城的走去。
也就是就是在這個時候,康素貞懷著一顆急切的心情在火車站廣場里到處的尋找他。
蘇老二就那樣步行到天亮的時候,徒步走了20多公里到了縣里的火車站貨場,他找原先那個包工頭兒,那包工頭嫌他身單力薄,說是人夠了,沒有收留他,他又找另外一個包工頭,還是被同樣的理由拒絕了。
無奈,蘇老二在縣城里好幾個打工的場所找來找去,直覺告訴他,這個縣城不容他在這里了。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被子鋪在縣影劇院門前的雨搭下過夜。
和他同樣睡在一起的一個打工者無意間告訴他,說是在省城的西邊剛成立了一個“鋁業(yè)公司”,那里需要很多的勞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蘇老二思想上立刻產(chǎn)生了激烈的斗爭,他一方面被那鋁業(yè)公司需要很多勞力的消息興奮著;另一方面被他的褲子布袋兒里只有兩毛錢的現(xiàn)實束縛著,眼下最需要的是抓緊時間找一個活干,掙一點錢,不然的話連自己的嘴都顧不上了,但堰縣沒有他掙錢的地方,如果去省城,兩毛錢是不夠車費的。
這時,蘇老二已經(jīng)聽到身邊那人打鼾的聲音了,他悄悄地坐起來,不動聲息地卷起被子,打了個卷兒背在肩上,徑直朝火車站走去。
蘇老二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他要步行去省城,因為他不知去省城的道路,最好的辦法就是沿著這火車的鐵軌朝省城的方向走,一個晚上走不到就用明天接著走,一直走到省城為止。
他很快找到了火車的鐵軌,沒有火車的時候,他就走在那兩根鐵軌的中間,他離不開那鐵軌,因為火車道下還有很多的涵洞隨時都會阻止他的去路,增加他行路的難度。當他發(fā)現(xiàn)面前或者身后有火車燈光的時候,他就趕緊離開那鐵軌蹲在石子筑起的鐵軌一邊,這時,他便會趁著火車的燈光,搜尋附近的地標,企圖眼前出現(xiàn)省城或者鋁業(yè)公司的字跡,他既害怕火車將他撞死,他還害怕火車上的人看見他笑話他丟人。
蘇老二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馬上找到那個鋁業(yè)公司找活干,無論再苦、再累、再臟、再危險他都愿意干,只有那樣他才能生存下去。
忽然,蘇老二發(fā)現(xiàn)遠處一片燈火通明,他堅信那里就是省城或者鋁業(yè)公司,他從鐵道上三箭兩跳跑下來,一直朝那一片燈火通明的地方走去,當他走近那一個地方,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火車站廣場,廣場的周圍布滿了簡陋的小商店和飯店,有七八個男女不分的同齡人,跟著一個錄音機里放出的《酒干倘賣無》的旋律在跳“日天舞”,那撕心揪肺般的旋律回蕩在冬日的夜空。
蘇老二仔細地搜尋著地標的標志,好大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一家飯店的招牌上寫著“孝縣燴面館”。
蘇老二一下子失望了,他聽大人們說過,孝縣緊鄰堰縣,省城還在孝縣的東面。
無奈的蘇老二又照原路拐了回去,他又迅速地回到那鐵道上朝東方走去·······。
忽然,他身后一道強烈的火車燈光朝他射來,他正要朝鐵軌的左面躲去,這時,他又發(fā)現(xiàn)前面也有一道強烈的火車燈光迎面沖過來,根據(jù)腳下鐵軌的現(xiàn)狀,蘇老二知道迎面而來的火車一定在他的身子左側(cè),如果他躲到左側(cè)的話,正好是撞上迎面而來的火車,那將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的。
他連忙折回身子朝右邊躲過去,他剛剛坐在鐵軌右側(cè)的水泥墩子上,兩輛相交的火車便呼嘯而過,就在兩輛火車的燈光相對的那一剎那,他發(fā)現(xiàn)他的屁股下面是一個寬闊的水域,那段火車的鐵軌就架在那寬闊水域之上的一座高高的鐵路橋上。
火車過后,那高橋上恢復了平靜,蘇老二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沒有剛才敏捷的動作了,他的兩手緊緊地抓著鐵軌,小心翼翼的上到軌道上。那時候,他在那鐵軌上快速地跑,他不敢再等第二輛火車從這橋上通過了,他不敢再下這個鐵軌了······。
整整一個晚上,蘇老二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與省城和鋁業(yè)公司相關(guān)的一個字。
天亮的時候,他看見鐵道兩旁已經(jīng)有了很多的行人,但他沒有勇氣上前去打探省城的距離,他知道那樣做定會是對方吃驚,不可思議的。同時,他堅信省城就在鐵道的一頭兒,只要沿著這個鐵軌往前走,就一定會到達省城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天下午他終于來到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