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盡深淵（一）

　　“事情就是這樣。經(jīng)過我的多次試探，她真的不記得十年前的那件事了?！焙谂廴硕阍谝惶庩幇到锹?，向著一團黑霧般的東西恭敬報告。

　　如果說，此前它對空的崇敬是包裝在真誠這副面具下的虛假，那么現(xiàn)在，他的恭敬卻是百分百、甚至可說是在恐懼影響下的心悅誠服。

　　“這樣最好?！焙陟F中傳出一個詭魅的聲音。

　　“黑魔大人，萬一她不肯離開怎么辦？”黑袍人有些擔憂地說。

　　黑霧“桀桀桀”地怪笑起來：“就算她不愿意出來，我也有辦法讓她離開……”

　　夜晚，皓月當空。

　　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中，一顆星辰在天的東方熠熠生輝，耀眼得幾近超越月亮。

　　海面上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遠遠看去，像有一團巨大的陰影蟄伏著，要將掉陷下去的萬物悉數(shù)吞噬。

　　東海灣邊的懸崖上涼風習習，從森林里吹來的風帶著一股青草味，并吹鼓起少女的長裙與長發(fā)。

　　“你找我是為了樹人族的事？樹人族的大長老。”空像是對著空氣問了一句。

　　“呵呵…”后方的樹叢中，隱隱走出來一個人影，他不緊不慢，緩緩來到空的身旁。

　　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灰衣老頭，衣服破破爛爛，稀疏的白發(fā)被風吹得亂飛。

　　“您要離開了？”大長老平靜的語氣中帶著篤定。

　　空仰頭望著那顆璀璨的星辰，沒有作答。但在下一刻，她的面容卻產(chǎn)生了奇異的變幻。

　　原本稚嫩的臉龐逐漸勾勒出新的輪廓，眼睛變得狹長，嘴唇越發(fā)飽滿，鼻子越來越高挺，逐漸朝著一個成熟的美麗女子的方向發(fā)展，就連整體身高看上去也比之前拔高不少………

　　但這變化沒能持續(xù)多久，就徒然中斷，如同曇花一現(xiàn)，瞬間打回原形，空開始自言自語：“我一直以為，我的能力之所以有缺陷，是因為我還沒達到那種程度……”

　　“可是我錯了，我的能力一直都在。只是忘了去怎么使用它。”

　　大長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我知道您想起來了，所以，我想懇求您，請留下來……樹人族不能沒有您……崇明島，也不能失去您……”

　　大長老老態(tài)的聲音中帶著絲絲激動：“當初，是先祖主動來到了您的身邊，我們這弱小的一族才得以綿延至今?！?p>　　“一直以來，是您一直默默守護著崇明島，我們每個生物都受著您的恩惠而不自知，是我們太過愚笨?！?p>　　“十年前，我們遭到了黑鐵樹一族的瘋狂打壓。它們雖進不了村子，卻使出各種卑鄙的手段殘害我們，千方百計逼迫我們出來…”

　　“那天，我依然同現(xiàn)在一般跪倒在您的面前，衷心乞求您救救我們。我深知您只會為了世間大事出面，心底壓根毫無勝算?！?p>　　“可是，您聽到了我卑微的訴求，就像神明一樣的降世，不求回報地為我們解決一切?！?p>　　“您是我見過最強大的人類。如果這世上還未有神明，那我愿稱您為唯一的神?！?p>　　大長老說話間，一股微風早已將他輕輕托起，才發(fā)覺，他竟已是滿臉淚水。

　　空無喜無悲，無動于衷，并不是她冷酷無情，而是恢復神性后，神的冷漠對她造成的一定影響。

　　“你們派的那些守衛(wèi)，布置的那些關(guān)卡，其實我知道，你們害怕我，同時也是在監(jiān)視我，擔心著某一天我會突然離你們而去……”

　　“我并不在意。在你的心底，依然有著一股對我濃濃的懼意，這并不是怪你，而是這個世間的規(guī)則本就如此?！?p>　　“徹底解決掉眼前的麻煩后，我會繼續(xù)守護你們，以另一種方式。畢竟，我對這里產(chǎn)生了真正的眷戀。神是沒有感情的，真是奇怪…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神。就連造物也是這樣說?！?p>　　空的聲音漸漸弱化，當大長老還沒反應過來空說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話時，空的身影早已化做一股清風，向著黑暗而去。

　　黑海域。是距離崇明島非常遙遠的一片海域，也被稱作流放之海。

　　進入到里面生物基本永無出來的可能，除非有神明相助。

　　十年前，那群黑樹對著她痛哭流涕，墾求她的饒恕，而她想著，黑樹一族是受末河影響的產(chǎn)物，也是注定被淘汰的失敗者。

　　自身的壽命非常短暫，便將它們放入黑海域中的一處小島任由它們自生自滅。

　　可是，她卻沒想到。

　　末河世界總是會給她制造無限的麻煩，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產(chǎn)生出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刺頭。

　　這次的這個刺頭就誕生于黑海域的無盡深淵。是一位踏入神位失敗后，墮落的殘次神——半神。

　　那些黑樹之所以存活至今，大概率是受了它的好處。

　　而她之所以了解得如此詳實，是因為自她恢復記憶后，就立刻動用了萬源之力，這種神力可將世間萬物與自己融為一體。

　　風、雨、樹木、花草、大海、沙漠等所有自然的東西通通變得可感可知。

　　她可聆聽的花花草草的喜悅，也同感炎炎荒漠的憤怒。

　　比如：現(xiàn)在她想知道大洋彼岸的某一個小男孩在做什么，他家里的盆栽就會告訴她：小男孩正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所以，當她想知道黑袍人說的是真是假時，黑樹帶來的黃金會告訴她，它們的真實想法。

　　而崇明島里的人之所以出不去，不過是海霧妖在作怪，釋放出的那種迷霧，不僅使外面的人進不來，同樣使得里面的人出不去，里面的人如果想出去，無論怎么折騰都只會原路返回島嶼。

　　因此，她只是跟海霧妖說，停止釋放霧氣，然后她就可以出島了。

　　當然，這個世界也存在一些東西是她不可直接感知的，那就是淘汰者，黑樹是，黑魔也是。

　　淘汰者是被末河放棄的產(chǎn)物，它們來自自然，卻得不到末河的承認，所以末河將自動抹殺掉它們的自然屬性，并將它們丟入末河廢棄庫里，進行不定期清理。

　　這意味著，淘汰者脫離了自然范疇，已經(jīng)不受她的管轄。

　　而清理之前，末河通過壓榨它們的剩余價值，驅(qū)使它們對抗自然，從而從自然中選拔出神。

　　對于那些優(yōu)秀的廢棄物，末河允許它們長久存在，因為它們是催生神的最佳動力，神只有擊倒這些障礙才可真正成神。

　　因此，對末河來說，這個躲在無盡深淵里的家伙就是優(yōu)秀的廢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