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崽崽沒回來

　　莫瑾已經(jīng)不大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回到莫府的了。

　　她只記得，那天系統(tǒng)提示她已經(jīng)順利完成推動主線劇情的任務(wù)。

　　她只記得那天的風很冷很冷，山路很難走。

　　她腦子昏昏沉沉地就走到了昆吾山頂，只看到了一地狼藉，有血跡，有殺手遺落的刀，還有......東方玄夜的短劍。

　　她撿起短劍，抬眸便看見了已半掩于地平線的夕陽，散發(fā)著柔和的余暉，就那樣漸漸西沉。

　　——

　　莫瑾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明月告訴莫瑾，是她瞧著自家小姐遲遲不下來，害怕出事，才讓車夫找了幾個附近的村民一起上山，最后發(fā)現(xiàn)了倒在昆吾山頂?shù)厣系哪?p>　　之后，莫瑾去了東方侯府說了和東方玄夜在昆吾山遭遇殺手，東方玄夜為引開殺手下落不明的事。

　　東方侯府派出家丁去昆吾山搜尋了兩天兩夜，連東方玄夜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找到，官府也毫無殺手的線索，只得作罷。

　　在那之后，全城人都知道，東方侯府的庶子東方玄夜遭遇暗殺，恐怕此時已經(jīng)喪命了。

　　曼姨娘突然拿出大筆銀子雇人四處尋找東方玄夜的下落，卻依舊毫無頭緒，她自己也因憂思過度，一病不起。

　　來年三月十二日下午，莫瑾照常去沁芳齋看望曼姨娘。

　　“表小姐，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曼姨娘躺在病榻上，原本嬌艷的臉毫無血色，鸛骨高高凸起，眼神沒有光彩，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莫瑾回道，“今天是......宗慶國立三百二十一年，三月十二。”

　　曼姨娘強撐著坐起來，莫瑾連忙伸手去扶，她苦笑著朝莫瑾擺擺手，自己靠在了床頭，還沒有說話，眼淚便流了下來。

　　“玄夜他......已經(jīng)沒了五個月了?！?p>　　“曼姨娘，表哥他......只是失蹤了，他一定會回來的，你要養(yǎng)好身體，不要先自己垮了?！?p>　　曼姨娘嘆了口氣，用手帕擦了擦眼說，“表小姐，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我知道，我的玄夜兇多吉少?！?p>　　“表小姐，你以前雖然并不與玄夜多親近，但是這一年以來，我都看在眼里，你是個好孩子?！?p>　　“表小姐，以前，我只想著保母家平安，并沒有多善待他，你說......玄夜他是不是很怨我?！?p>　　莫瑾那天聽曼姨娘說了一下午的話，聽她說玄夜小時候受過的苦，聽她說自己因為軟弱，害怕主母怪罪而嚴厲對待自己的兒子。

　　莫瑾也與她說了很多，莫瑾告訴她，東方玄夜從來沒有怨過他，他雖然不多言語，但始終記掛著自己母親，他上昆吾山也是看她經(jīng)常刺繡，為了給她采修神明目的明芝草。

　　曼姨娘聽了，沉默了良久。

　　又過了一個多月，莫瑾便接到了東方侯府曼姨娘已經(jīng)于半夜過世的消息。

　　那天早上下著蒙蒙細雨，莫瑾和明月一身白衣，撐著油紙傘去給曼姨娘送行。

　　一副棺材從侯府后門抬了出來裝到了馬車上，拉往城外東方侯府墓地，莫瑾和明月在一旁默默地跟著，街上的人見到有棺材經(jīng)過都躲得遠遠的。

　　曼姨娘被埋在東方侯府墓地的邊緣，小小的一座墳，立了一塊小小的碑。

　　拉棺和埋棺的仆人嫌晦氣，立完碑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阿福跪在墳前燒著紙錢，哭自家姨娘命苦，哭自家少爺命苦，哭府里下人都是白眼狼，看滿姨娘沒了兒子就處處苛待沁芳齋，哭主母心胸狹窄，只給曼姨娘安排在墓地外緣，連死后的體面都不給。

　　莫瑾不顧明月的阻攔，給曼姨娘磕了三個頭。

　　“就當是替東方玄夜盡孝了?！?p>　　“姨娘走好?！?p>　　處理完曼姨娘的后事，莫瑾便帶著阿福和曼姨娘留給東方玄夜的信，回到了莫府，靜待東方玄夜回來。

　　——

　　“查看男主黑化值?！?p>　　“叮咚!已檢測到查看男主黑化值授權(quán)，東方玄夜，16歲，黑化值為34，警告!黑化值過低。”

　　男主就是男主，抗壓能力太強了，外部的打擊不足以摧殘他從小練就的心境。

　　時間會沖淡一切，莫瑾靜心兩年，漸漸又變回那個沒心沒肺只想著完成系統(tǒng)任務(wù)好回到二十號世紀的人，畢竟這只是一本書，曼姨娘本來就會死，與其被自己的兒子誤會怨恨一輩子，還不如留下一個慈母形象然后去世，東方玄夜不落入昆吾山山崖，也不能有后來的開金手指，他們母子倆依舊會被侯府主母和嫡子欺負一輩子。

　　這就是命，而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即便知道劇情，也沒辦法改變。

　　莫瑾獨自靠在窗戶前，晚風吹起她額前的劉海，每到這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有些孤獨。

　　她已經(jīng)穿越到這本書里兩年了，這兩年的時間在書里可能只是短短幾章，可對于她來說，卻是真實的，真切度過的兩年。

　　“小姐小姐，老夫人讓您過去呢?！泵髟麓掖颐γε苓^來。

　　莫瑾原本還有些傷感的思緒瞬間就化為烏有，轉(zhuǎn)而變成擔憂。

　　擔憂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掌心今晚又要挨打。

　　她都十四歲了，祖母怎么還是用這種罰小孩的法子治她啊。

　　真是太難了。

　　莫老夫人的院子在莫府東北角杏泊居，她本來是應(yīng)該住在主院的，但她說自己年事已高，不喜與人來往，也免去了兒孫媳婦們晨昏定省的禮數(shù)，只自己住在杏泊居，這幾年也就只有莫瑾被允許能隨意出入。

　　莫瑾在選擇學醫(yī)后，莫老夫人果然為她找來了極好的醫(yī)師教導，她本也不是貪玩懶惰的小姑娘，這兩年來勤勤懇懇，再加上自己有些許天分，倒也頗有造詣。

　　這杏泊居內(nèi)，用具擺設(shè)皆頗為古樸典雅，院內(nèi)有一棵高大粗壯的杏樹，莫瑾這兩年來便常在這樹下石桌上研讀醫(yī)書，也在這樹下挨了不少打。這兩年來，莫老夫人經(jīng)?？驾^莫瑾學醫(yī)進度，她漸漸發(fā)現(xiàn)原來祖母于醫(yī)術(shù)頗有造詣，可是又很疑惑為何之前沒有聽府里人提起過。

　　莫瑾提起衣裙，恭恭敬敬跪下行禮，“孫女見過祖母?！?p>　　“嗯，瑾兒起來吧?！蹦戏蛉宋⑿χ畔虏璞K，花白的頭發(fā)盤在腦后一絲不茍，她祖母永遠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莫老夫人先是問了她幾個古醫(yī)書里的方子，莫瑾都對答如流，連莫老夫人身邊的軒若嬤嬤都忍不住夸獎她聰慧又勤懇，是個學醫(yī)的好料子。

　　自己身邊跟了一輩子的嬤嬤，當然不是什么阿諛奉承之人，莫老夫人也清楚她這孫女這幾年是真轉(zhuǎn)了性，是個可塑之才。

　　已然七十二歲的老奶奶十分滿意地看著自己乖巧懂事的孫女，吩咐軒若嬤嬤將她準備好給莫瑾的生辰禮物拿出來，又撫著莫瑾的手說，“這兩年，也就你這個小丫頭陪著我這老太婆了，明天便是你的生辰，祖母知你不喜金銀玉石，這本醫(yī)書是祖母一故人所贈，祖母也年紀大了，這書隨我入土也是可惜，就給你這小丫頭吧?！?p>　　莫瑾連忙將莫老夫人的手握起放在自己臉上，嬉笑著說，“祖母身體康健，又深知養(yǎng)生之道，必定是要長命百歲的，祖母你看，你這手還如年輕女子一樣肌膚柔嫩呢?！?p>　　老夫人平時雖待人略顯疏離，不喜人情往來，但莫瑾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對她也是真心實意的好。

　　自從她穿越以來兩年，便知這深宅內(nèi)院是能吃人的地方，若不是她自己是莫府嫡女，又得老夫人疼愛，地位無可撼動，就憑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社畜女的淺薄見識，還沒等到東方玄夜回來讓她抱大腿，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祖孫二人其樂融融地用了晚膳，又一起散了一會步，莫瑾便服侍老夫人躺下了，她見老夫人呼吸均勻，顯然已經(jīng)入睡了，便輕手輕腳地給她掖了掖被子，小聲叮囑值夜的丫鬟要細心照料她祖母，便回了自己的娉裊居。

　　她獨自一人坐在窗前，并未點燈，只就著月色朦朧的光，打開了裝有那本醫(yī)書的錦盒。

　　莫瑾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

　　喔，好像電視劇里面什么稀世珍寶，絕世孤本都是這么出現(xiàn)的。

　　莫瑾突然有些期待了，難道這是系統(tǒng)大綱里有提到的那幾本出自神醫(yī)之手的醫(yī)書？

　　她難道突然變主角了？

　　莫瑾慢慢地將錦盒打開，《注水經(jīng)》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莫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是怎么起名的，喔，好像這個世界沒有“注水”這種說法。

　　莫瑾又呼喚系統(tǒng)出來找大綱看了看，確定這也不是書里提過的那幾本醫(yī)書。

　　害，白激動了，果然自己不是主角，沒有主角命啊。

　　不過畢竟是祖母故人所贈，必定也是本好書，莫瑾決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系統(tǒng)系統(tǒng)，男主啥時候才能回來啊?！?p>　　“原本在東方玄夜落崖兩年后就會回到宗慶國帝都，但由于前期主線有所變動，現(xiàn)系統(tǒng)無法作出判斷?！?p>　　行吧，那就是她還得在這一直等東方玄夜回來，才能跟進后續(xù)劇情。

　　莫瑾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盼兒歸家的老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