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蒼別山皇家牧場內(nèi),樹木繁茂,正是一片艷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的好景色。
宗慶國皇帝李承乾一身騎射勁裝,面容和善卻又不失帝王威嚴(yán),含笑向眼前頭戴斗笠的男子說,“舅舅自臨州遠道而來,不知是有什么要緊事?”
那男子正是萬珍樓內(nèi)買下正陽昊元丹的神秘人,他緩緩取下斗笠,雙眉濃密,五官端正,臉上略帶胡渣,眼神凌厲,氣勢非凡。
“陛下已登基兩年,太后一直把持朝政不肯放權(quán),我司馬炤此次前來,自當(dāng)是為陛下分憂的?!?p> 他又低聲說道,“嘉妃之死我已有頭緒,按目前的消息可推斷,正是當(dāng)今太后所為?!?p> 李承乾遲疑地看向司馬炤身后的兩位頭戴斗笠年輕男子。
“陛下可放心,他們皆是我親傳弟子?!?p> 李承乾點了點頭,望著眼前自己的親舅舅,司馬家族現(xiàn)任家主司馬炤,嘆了口氣,“朕也早有此猜想,我母妃于我四歲那年突然急病去世,太后當(dāng)時還是皇貴妃,向父皇請求將我養(yǎng)在她身邊,如今我雖已登基,但朝中多是太后親信,遠有她哥哥文大將軍領(lǐng)十萬大軍駐守邊關(guān),近有東方侯府虎視眈眈,朕著實氣憤卻無可奈何?!?p> 司馬炤眼神陰冷下來,“我司馬家族本無意介入皇室紛爭,若不是嘉兒當(dāng)初傾心先皇,我絕不會將我唯一的妹妹送入宮門?!?p> 一陣風(fēng)吹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不過是下午卻突然起了一陣寒意。
他負(fù)手而立,注視著眼前自己親妹妹司馬嘉的兒子,當(dāng)今陛下,語氣堅定地,“司馬家族將全力支持陛下,奪回大權(quán)?!?p> 東方玄夜斗笠下的雙眼閃過一絲精光,而后又迅速恢復(fù)了波瀾不驚的樣子,靜立一旁。
——
夜色漸深,莫府娉裊居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明月將一件白色繡祥云花紋披風(fēng)披在正看著醫(yī)書的莫瑾身上,柔聲說,“小姐,晚上漸冷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p> 莫瑾放下醫(yī)書,笑著拍了拍明月的手,“今早起得晚,我現(xiàn)在還不困。”又捏著明月的下巴調(diào)笑著說,“我家明月這么貼心的姑娘,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個男子了?!?p> 明月往后退了一步,依舊一臉嚴(yán)肅恭敬,看著那燈火抿緊了雙唇,“小姐又拿女婢尋開心?!?p> 說罷便將那躺在絨毯上懶洋洋的波斯貓摟到了莫瑾懷里,嘴里嘟囔著“小姐若是嫌棄奴婢了,想打發(fā)奴婢走,還不知道誰給小姐照顧這嬌貴的貓呢。”然后又走到一旁去剪那燈芯了。
莫瑾接過那品相絕佳的波斯貓,揉了揉它軟軟的耳朵,手感極佳。
“小貓咪,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你就叫富貴吧,保佑本小姐我日后平平安安大富大貴。”
明月原本穩(wěn)穩(wěn)剪著燈芯的手抖了抖,又鎮(zhèn)定地沒有出聲替那貓拒絕這個如此大俗即大雅的名字。
小姐開心就好,明日我多給富貴準(zhǔn)備點好吃的吧。
——
“明月,你自己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不用值夜了?!?p> 往日莫瑾想自己一個人熬夜看醫(yī)書也是常有的事,明月剪完了燈芯,便福了福身子告退了。
莫瑾懷抱著貓感嘆自己上輩子連只普通花貓都沒有空養(yǎng),這輩子總算是養(yǎng)上了一只,看這貓光滑柔軟的毛,水靈靈的大眼睛,放在現(xiàn)實世界應(yīng)該是特賽級貓吧。
人間值得啊人間值得!
莫瑾終于忍不住用臉蹭那貓咪的背,軟軟的好像棉花一樣,那貓乖巧地“喵喵”叫了一聲,奶聲奶氣的,萌地莫瑾又使勁蹭了幾下。
窗外一名身著夜行服又蒙著面的男子無言地看著眼前的少女用臉使勁蹭著一只白貓。
“你......在做什么?”
莫瑾一抬頭,四目相對,外加一只仍舊喵喵叫的貓兒。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男主心里的形象崩榻了。
“呃......我在,吸貓?!?p> 東方玄夜摘下面巾,朦朧月色照在他本就神明爽俊的臉上,更顯少年英氣。他看著莫瑾懷里的貓說道,“我還不知,貓還有這種把玩法。”
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到莫瑾臉上,唇角微微勾起,原本淡漠的語氣中夾雜了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寵溺,“莫瑾表妹當(dāng)真不是尋常女子?!?p> 莫瑾突然有些臉紅心跳。
男主你別笑了,我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你可是冰山高冷人設(shè)。
這誰頂?shù)米“?
“咳咳,晚上風(fēng)大,表哥要不要進屋說話。”
這大晚上的萬一被別人發(fā)現(xiàn)她夜會男子可不好。
東方玄夜轉(zhuǎn)過身,朝莫瑾院內(nèi)的小亭子走去,“你這院里人極少,方才我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一遍了,你放心,不會再有人過來。”
莫瑾松開富貴,走出房門,只見東方玄夜靜靜坐在石凳上,給自己斟茶,修長的手指撫著青瓷茶杯,手背上有一道不甚明顯的疤,像是利刃所劃留下的。
“我這一去三年,嘉安城竟也沒有多大變化。”東方玄夜瞧著天上那一輪圓月,語氣平靜。
莫瑾乖巧地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默不作聲。
東方玄夜低下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她的一頭烏黑的發(fā)絲翩垂身后,頭上只綰著一根乳白羊脂玉菱花簪子,五官雖不驚艷,但眼神還是如她十二歲那年一樣的清明聰慧。
“你長大了。”
莫瑾朝他微微一笑,“表哥,人哪有不長大的的?!?p> 東方玄夜點點頭,又將視線轉(zhuǎn)到手中的青瓷茶杯上,緩緩道,“你說說,我母親的事吧?!?p> “當(dāng)初表哥墜崖失蹤,東方侯府尋人未果,曼姨娘突然拿出大筆錢財雇人繼續(xù)尋找了他兩個月之久,而后積郁成疾......”莫瑾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東方玄夜的表情,他卻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模樣,不過那握著青瓷茶杯的手緊了幾分。
“我姑母見著曼姨娘拿出這一大筆錢財,很不高興,之后便有了曼姨娘她在東方侯府搜刮斂財?shù)闹{言,我姑父身在旁州,東方侯府的下人見風(fēng)使舵,沁芳居內(nèi)除了阿福和一個粗使小丫鬟,根本無人伺候,日子過得不好。曼姨娘又心有郁結(jié),沒幾個月便去了。我因有姑母攔著,不曾能多見曼姨娘幾次面,這些還都是阿福后來才告訴我的?!?p> 東方玄夜無言地閉上眼睛,從來鎮(zhèn)定自若的他此刻已然有些氣息不穩(wěn),莫瑾隱隱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的凜冽寒意。
莫瑾突然想起來什么,說了一句“你等我一下”便進了屋子,不多久便捧著一個長條紫檀木盒出來。
她揭開盒子,里面是一幅卷起來的刺繡和一封信,她將刺繡鋪于桌子上,正是東方玄夜墜崖那一天他在沁芳居內(nèi)瞧見的百鳥朝鳳圖,不過這是一幅已然完工的百鳥朝鳳,那展翅翱翔的鳳凰好像要沖出布面直飛九天一般。
“曼姨娘很早便讓阿福將這個盒子送到了我這里,說是若有朝一日你回來了,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東方玄夜伸出手摸了摸那鳳凰的眼睛,原本駭人的氣勢消散了許多,他拿走了那封信,低聲道,“我現(xiàn)有要事要辦,出入不便,這百鳥朝鳳還是先放在你這里吧?!?p> 莫瑾又道,“阿福從曼姨娘去了以后,便被我安排在莫府后廚內(nèi)做雜工,你不必?fù)?dān)心?!?p> 東方玄夜點點頭,“你費心了?!?p> “我當(dāng)初已將你的短劍歸還給滿姨娘,也按她的遺愿將短劍置于她的棺木中,曼姨娘就葬在城外東方侯府墓園,你隨時都可以去祭拜?!?p> 莫瑾關(guān)切地看著眼前這個眼睛微紅的少年,童年陰影,喪母之痛,這兩大打擊真的是直戳人心。
東方玄夜又抬起頭看著夜空中依舊皎潔明亮的月亮,輕聲說了一句,“還不是時候?!?p> 莫瑾馬上反應(yīng)過來男主要搞東方侯府了,嘖嘖嘖,反派報應(yīng)要來了。
“你莫要提起我已經(jīng)回來的事?!睎|方玄夜重新戴上黑色面巾,看樣子是要離開了。
“好,我知道了?!蹦琅f一臉乖巧。
東方玄夜轉(zhuǎn)身欲走,而后又回過身來,朝莫瑾彎下腰拜了一拜。
“多謝你了?!?p> 莫瑾懷抱著木盒,搖搖頭說,“表哥不必客氣。”
東方玄夜直起身子,轉(zhuǎn)身運氣飛上了屋檐遠去了。
莫瑾看著男主的背影,突然間有些唏噓。
她抱著木盒要回房,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石桌上的茶杯少了一只,正是東方玄夜剛才手里握的那一只。
一陣風(fēng)吹過,憑著醫(yī)者的敏銳嗅覺,她聞見空氣中有一絲血的味道。
她又轉(zhuǎn)頭看向東方玄夜離去的方向,無言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