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車禍與實驗（二合一章節(jié)）
夕陽籠罩下的街道有著小鎮(zhèn)特有的寧靜與整潔，一人一貓站在路邊靜靜對視時，偶有鳴笛車輛路過，卻完全沒影響到他們之間那種特殊氛圍。
黑貓仰頭瞧著此刻看起來似乎有三十左右歲的伯尼，目光饒有興趣，仿佛想要從他表情當中看出一絲恐懼或者其他什么的。
然而伯尼變身后這副面癱臉卻非常具有偽裝性，它除了發(fā)現(xiàn)低頭看來的伯尼微微皺眉好像有些困惑之外，根本沒有看到別的什么含義。
“你不害怕？”對視片刻后，黑貓率先開口了。
“如果惡魔都是你這副模樣，那地獄還真是個講文明的地方。”伯尼若有所思地說，又看了眼黑貓后，拎著包繼續(xù)走路，“只是我倒真沒想過你會是一只惡魔?！?p> “你想不到的事情可不少呢?！焙谪埐戎埐礁S在他身側，聲音罕見的顯得有一絲愉悅，似乎很滿意伯尼的淡定反應。
“比如？”
“比如說，你父母正背著你討論要不要生個二胎。”
“……”
“怎么，你不信嗎？”
“說說地獄吧?！辈徂D而問。
“地獄很可怕，你要永遠記住這點。”黑貓聞言順著這個話題道：“同時我需要否認的是，我可不是惡魔那種惡心的東西?！?p> “那你是什么？”
“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你生病了？”
“為什么這樣說？”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p> “當然，不過我認為這沒什么不正常的?！焙谪堖呎f邊晃悠著纖細的尾巴，走路時優(yōu)雅淑嫻，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只很乖巧很有教養(yǎng)的小貓正跟在主人身旁散步。
然而它能“講話”卻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情，更不會想到它竟然還能調戲別人。
“我只是覺得你現(xiàn)在這樣非常有趣。”
“？”
“就像是看到一只本來呱噪的烏鴉突然被麻繩纏住嘴了一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p> 伯尼聞言無語，正想要說什么，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同時皺起了眉。
“怎么了？”視線很敏銳的黑貓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
“看那輛車?！辈嵴f道，黑貓見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一輛刷著新聞采訪字漆的面包車正急速朝著街道盡頭拐角的方向奔去。
“那輛車怎么了？”它詢問。
“它屬于本地溫莎日報?！辈峄卮?，“司機叫羅姆，大家都叫他烏龜羅姆?！?p> “這個外號的意思是他開車很慢？”聯(lián)系眼前情況，黑貓有所猜測。
伯尼點了點頭，想到之前詹恩警長急匆匆離去的模樣，他腳步一陣加快追了過去。
并沒有讓他走多久，只是大約五六分鐘，他就在另一條街道處看到了為什么那烏龜羅姆會突然開車速度那么快的原因——這里發(fā)生了一起車禍。
此時車禍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黃色警戒帶封鎖了住，鎮(zhèn)上僅有的三輛警車也縱橫交錯全都停在了這當中，還有一輛救護車正打著警示燈在那里閃爍不定，卻沒有著急要走的模樣。
現(xiàn)場外圍是一些聚攏而來的鎮(zhèn)民，似乎周圍的住戶全都跑了過來，還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陸續(xù)靠近——人群的密集程度很難讓人看到被包圍的現(xiàn)場內部情況。
小鎮(zhèn)生活節(jié)奏很慢，一年到頭也很難發(fā)生什么兇案盜竊案，眼下這情況倒是頗為罕見，更罕見的是它出現(xiàn)在自己剛剛變身后不久……
也許這只是巧合，但伯尼仍舊決定湊近一看究竟，因此他仗著身材高大擠來擠去，順利從人群末尾鉆進最前沿的警戒線處，連帶著惹來一些人不悅地瞪視——因為不是本來面目，伯尼倒也渾不在意。
然后他就在現(xiàn)場當中看到了一輛前臉凹癟的黑色越野車，和一輛扭曲變形沾染血漬的輪椅，以及一個熟人。
熟人站在越野車旁，身穿一件干凈利落的尖領白襯衫和一條藏藍色百褶裙，頭戴鴨舌帽，梳成單馬尾的金色長發(fā)披在胸前，身姿挺拔，目光始終沒有脫離被一群警察與白大褂圍攏著的一灘看不清具體情況的血漬，好像頗為淡定。
不過仔細觀察，她身上的強氣場似乎全都是偽裝出來的——上身衣衫有些凌亂，側對著人群的側臉處有血漬粘稠，下身那雙套著黑色長筒過膝襪的腿都還在隱隱顫抖，抱胸而立，肩膀卻有些耷拉。
一位頭發(fā)花白穿著女士西服的干練女人正在她身旁低聲說著什么，卻因為其恍惚的面色而效果未知，更外圍是一群身強體壯的西裝保鏢，他們將女孩緊緊圍攏在內，似乎對周圍人頗為警惕。
顯而易見，在溫莎鎮(zhèn)有這種派頭的，只有和伯尼互相看不上眼的那位辛迪凱特了。
“聽說是這女孩在練習開車，然后就撞上了瑪麗和她丈夫?！敝車腥诵÷曌h論著這場車禍。
“她看起來還沒成年？”
“也許還沒通過駕駛課考試。”
“為什么她能在鎮(zhèn)里街道上練車？”
“可憐的瑪麗……”
……
嗡嗡聲音不斷從周圍傳來，聚攏圍觀的鎮(zhèn)民們當中沒誰爆粗口，但看向辛迪凱特的時候明顯帶有敵意與排斥，這也并不意外，一來那位屬于外來者，二來出車禍的瑪麗在溫莎鎮(zhèn)名聲很好。
從小生活在溫莎鎮(zhèn)的瑪麗三十多歲，是一位虔誠的舊約宗教信徒，以勤勞、節(jié)儉、忠貞在小鎮(zhèn)里頗有贊譽。
她也的確是一個令人尊敬的人，照顧因車禍成為植物人的丈夫十多年之久，勤勤懇懇不離不棄，從一個青蔥女孩漸漸變成了一位中年婦女，從沒人聽她抱怨過什么，每天用輪椅推丈夫出門曬太陽時，臉上還總掛著一副開朗笑容。
然而現(xiàn)在，這位笑容可親的人確正躺在擔架上被緩緩抬至救護車里，滿面血污地昏迷不醒。
而她的那位植物人丈夫則被警察與白大褂們包圍著，看不清具體情況，但考慮推動輪椅的姿勢與輪椅此刻的形狀，他的結果似乎已經(jīng)可以預料了。
“上帝保佑，她們一定不會出事的?！?p> “希望上帝能夠保佑瑪麗，但她丈夫還是算了吧，他繼續(xù)活下去對大家都不好，包括他自己在內?！?p> “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殘忍的想法，曼迪？”
“難道我說錯了嗎？”
……
真的是對大家都不好嗎？
伯尼認為這有些不好說。
因為在他的視角當中，他能夠清楚看到一位渾身是血的身影正站在警戒線內，對說這話的那位叫曼迪的消瘦男子怒目而視。
但旁人對此卻視而不見，仿佛根本沒有看到這么一個非常惹眼，甚至胳膊肘處都有白森森斷骨破開皮膚而存的男人。
如果伯尼沒認錯的話，這位應該叫查爾斯，當然，現(xiàn)在很少有人記得他叫什么了，大家都對他的妻子瑪麗比較熟悉。
沒錯，他就是那個仍舊被警察和醫(yī)生們圍在中間，卻明顯已經(jīng)死了的家伙。
“人類死亡后，靈魂會脫離身體，然后或是被地獄吸下去，或是演變成幽靈、怨靈甚至惡靈?！痹诓峥聪蜃约荷韨燃绨蛱帟r，蹲在那里的黑貓心有靈犀地解釋道：“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都沒有這些機會，他們在靈魂離體后會存在一段時間，然后徹底消散一空?！?p> 伯尼聞言剛想問什么，但他緊接著就被現(xiàn)場吸引了注意力，或者說被那位渾身是血的靈體查爾斯吸引了注意力。
那位此時已經(jīng)轉回了頭，然而他這次看的卻并不是周圍其他人，或者造成他死亡的辛迪凱特一行，反而是那輛正掉轉車頭，準備離去的救護車。
因為他背對著伯尼方向，所以看不清其表情，但從他隨后突然抬手指著救護車離去所在發(fā)不出聲音，卻明顯在破口大罵的舉動來看，他似乎憤怒到了極點。
是因為救護車沒有搶救他，所以才憤怒的？
伯尼發(fā)現(xiàn)這件看起來非常簡單的事情似乎越來越復雜了，因為隨后這位查爾斯就突然狂奔跑向救護車離去的方向，而看都不看自己尸體以及車禍兇手一眼。
與此同時，在他狂奔過的地面，很奇妙地留下了一道道旁人看不見，但在他視線當中卻非常清晰的黑色腳印。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們這里在不久之后就會有怨靈作亂了?！倍自谒绨蛏系暮谪堓p飄飄地說了一句。
“他正在朝怨靈轉變？”
“沒錯。”
“原因呢？”
“誰知道呢，也許他妻子知道些什么。”黑貓意有所指地回答。
伯尼聞言沉默片刻，隨后將目光轉回了車禍現(xiàn)場。
此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醫(yī)生將尸體裝進裹尸袋中了，而肇事兇手則正與伯尼另外一個熟人面對面說些什么?？戳丝此麄冸p方一個嚴肅，一個恍惚的模樣后，伯尼抿了抿嘴，隨即低頭從包里掏出紙筆來并寫下了一行字。
“你在做什么？”黑貓?zhí)筋^看了眼紙條上的內容，沒看明白。
“做個實驗?！?p> “實驗？什么意思？”
“意思是請幫忙照顧下我的包。”
他的聲音不大，但仍舊讓旁邊一個超市收銀員打扮的女孩聽了個清楚，這讓她很是懷疑眼前這位看起來瀟灑帥氣的家伙是不是有些腦子不大正常，不然怎么可能會對一只貓自言自語？
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則加重了她對此的判斷，只因她看到這位突然踏步從警戒線下鉆進了現(xiàn)場當中，然后筆直地走向現(xiàn)場的核心地帶。
有外圍警察見此忙上前阻攔，卻被這位一下子推了開，這情況瞬間吸引到了圍觀人群大部分的注意力，但隨后場地內的混亂并沒有延伸下去，因為正與肇事者交談的詹恩警長看清了來人的臉，于是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摸著槍正要上前的兩名警察就直接放棄了阻攔。
隨后就見那位穿著長西裝的高大男子與肇事者低聲說了些什么，將一張紙條塞給對方后匆匆離去。
整個過程持續(xù)時間很短，卻顯得頗為莫名其妙，包括被塞了紙條在手的肇事者在內，臉上都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直到那人背影消失于外圍人群中看不見了后，肇事者這才轉回頭看向對面詹恩警長，“他這是什么意思？”
“你在問我？”詹恩警長聞言一愣。
“是你放他進來的，不問你我能問誰？”
“但他是你的人啊?！?p> “我的人？”
“難道不是嗎？”
“……”
“……”
……
另一邊，離開人群的伯尼已經(jīng)來到了附近那座公園當中，眉頭緊蹙，走路時的模樣也顯得心不在焉。
此時公園冷冷清清，人們似乎已經(jīng)全都跑去車禍那邊圍觀去了。
乃至于伯尼的到來除了引起原本散落地表各處的一群鴿子聚攏而來外，沒有造成任何別的影響。
而當黑貓叼著伯尼的藍色單肩包邁步走來后，這群不怕人的鴿子也都基本都一哄而散了。
“不打算說說你剛才的行為嗎？”將嘴里的單肩包放在伯尼身前后，它如此詢問。
“也許只是我想多了?！辈釗u頭。
黑貓見此沒繼續(xù)追問，而是話鋒一轉，“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p> “我感覺很累?！?p> “累？”
“是的，”伯尼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胸口，“我有些呼吸困難，心跳的速度也很快——這不正常。”
“我認為其實這很正常?！焙谪埖溃骸半m然你這種變身很特別，但你現(xiàn)在擁有的能力根本不是你目前生命層次應該具備的，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可能已經(jīng)嚴重超載了?！?p> “生命層次？”
“生命層次決定了你的壽命、生命力、對一些非自然疾病的抵抗力，以及其他很多方面。”
“有提升的辦法嗎？”
“地獄惡魔可以在折磨人類靈魂的過程當中汲取到提升的養(yǎng)分，人類如何提高自己的生命層次我不清楚，但應該是有的，只是這就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了?！?p> “我想起了你之前說過的那句話?！?p> “惡魔是人類靈魂的衍生？”
“是的?！?p> “你要知道，大部分進入地獄的靈魂在一開始都是很尋常的?！焙谪埥忉尩溃骸澳抢锩娈斎粫幸恍┱莆杖祟惿鼤x級辦法的存在，可惜的是，想要碰到這種存在，概率和你們買彩票中頭獎差不多。”
伯尼聞言有些無奈，但他并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因為此時他已經(jīng)有些氣喘了，同時這具身體似乎繼承了他在小說中寫下的那個與原著相同的設定——即身患肺癌。
因此他現(xiàn)在還有些胸痛。
在公園內走了一陣子后，他最終來到一個地處偏僻被林蔭籠罩著的小徑當中，一屁股坐在了此地一張長椅上。
“你已經(jīng)累到走不動路了嗎？”黑貓見此好奇詢問，同時非常靈巧地躍上長椅來到了伯尼身旁。
“我要想辦法解除變身?！?p> “有辦法嗎？”
“似乎是有的?！辈狨久颊f，目光則始終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因為他發(fā)現(xiàn)，隨著自己凝神注視，左手腕那原本正常的皮膚正緩緩褪去，最終顯露出了開始時的那個奇特表盤。
急促的倒計時聲音也因此重新出現(xiàn)在了耳旁，但當伯尼心念一動希望它停止時，這種聲音卻也跟著放緩了下來，最終在念頭不斷的“催促”之下完全沒了響動。
那表盤內飛快挪動的指針也因此戛然而止。
視線問題，黑貓并沒有看到表盤，同時它似乎也沒聽到倒計時的聲音，但它此時能夠清楚看見原本一身黑且身材高大的伯尼表面形象突然從上到下地急速涌動褪去，最終完全恢復成了之前那種白T恤藍牛仔，腳踩一雙灰色運動鞋的干凈學生模樣。
伯尼的思維狀態(tài)在這一刻也同樣恢復了“正?！保虼水斔渡衿毯笸蝗话l(fā)現(xiàn)自己右手食指中指處正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時，他明顯很厭惡地皺了皺眉，并果斷將這霧氣繚繞的東西掐滅。
“我一般每天只洗一遍澡，不過我今天決定要洗兩遍?！辈犭S即轉頭朝趴在身旁長椅處的黑貓抱怨，“這有多麻煩我想你應該不大了解。”
“沒必要的，你身上沒有煙味。”黑貓如此回答。
“不，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冷靜一下?！辈峒{悶地道:“因為剛才，就在剛才那么一瞬間，我竟然會覺得那東西味道很好聞？”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黑貓感覺恢復本來面目的伯尼又開始說廢話了，于是興趣缺缺地道：“你的變身讓你的性格變化很大?！?p> “不是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我是指解除變身后，那種感覺依然存在！”
“這也沒什么，世界上很多人都有吸煙，又有什么問題？”
“問題非常嚴重?！?p> 伯尼正色道：“這就像是一只被絕育了很久的老貓某天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蛋蛋重新長回來了，那么它接下來還能不能忍得住？它能忍得住，它會感覺很煎熬，它萬一要忍不住，它就會去放縱，放縱來放縱去，它最后就很有可能一個激靈突然歸西——我的意思是說，這種事情又不是沒發(fā)生過?！?p> “……為什么你要拿貓來比喻？”黑貓聞言一臉嫌棄地瞪著他，“你就不能正常點說話嗎？”
“這很正常，我感覺拿人來比喻才算不正常吧？”
“對我來說這很不正常！”
“所以這對我來說就很正常了啊?！?p> “……我們來說說地獄吧？”黑貓無奈地問，它覺得在眼前這位伯尼面前，自己還是不要呈口舌之快的好。
而且它看得出來，眼前這記仇的家伙八成是在“報復”之前“語言功能不健全”時自己對他的調戲呢?！?p> “著什么急，今天還有好長時間可以用來浪費呢?！辈崛绱嘶卮穑尯谪埪犃讼霌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