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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渡口

四 境遷

深山渡口 緋啊妤 3179 2020-05-15 15:00:00

  “你受傷了?”她抬起頭看著沈謐。沈謐沒有回話,收回了抓著她的手,自顧自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雀鳴趕緊喚人拿來了藥盒子。

  “疼嗎?”她小心翼翼地揭開他的衣袖。雀鳴看見有一指長的口子,皮肉都有些綻開,傷口起碼得有半個指甲蓋的深度。她甚至感覺自己的小臂也在隱隱作痛。沒忍住,就輕輕往傷口上吹了兩下。

  “罷了?!鄙蛑k看著她鼓起腮幫子的可愛模樣,自己都沒發(fā)覺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如此大大小小的傷在他身上早已有了無數(shù),只是以前大多都是他自己處理的。沈謐就看了一眼那個還挺深的傷口,心里從未在意過,可現(xiàn)在有人比他緊張多了。

  沈謐在心里慶幸,還好是自己擋下了這一刀。要是砍在......他抬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個毫無畏懼和嫌棄神色的姑娘,他不敢想,輕嘆一口氣,隨著她的動作目光又回到傷口上。

  雀鳴的父親,既是沈謐的岳父,也是沈謐的師父。

  雀鳴剛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帶自己去過將軍府,那時候自己才六歲。他看著眼前襁褓里小小的妹妹,從未如此喜愛過小孩兒。家里不是沒有親弟弟妹妹,但是沈大夫人從來都不讓自己碰弟弟妹妹。

  那是沈謐第一次見雀鳴。

  第二次見雀鳴是七年前,自己那個宰相父親去寧國有要事談判,恰巧沈家受邀參加在寧國的表姑家孩子的滿月宴,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嫌寧國在北方,路途顛簸,一去就是三四個月,便推脫身子不適。最后就成了自己和母親跟隨父親前去。

  那是沈謐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了邊將軍府,十五歲的他被母親推著拜了邊將軍為師,學(xué)了四個多月的兵法兵理。他想,那四個月應(yīng)該是他十幾年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

  十五歲時遇見雀鳴與如今再次相遇雀鳴的時節(jié)一樣。

  春末夏初的三月。從院墻的磚瓦縫隙間,見到了后院里那個因為翻墻跑出去玩,被師父罰站木樁的將軍府大小姐,邊璐茗。

  雀鳴的印象里倒是沒有年少時的沈謐。她出去玩從不走正門,不是翻墻就是爬狗洞。

  白日里去茶樓里聽樓下的說書人講話本子里的故事,聽完了就回家吃午膳。午后要么陪娘親作畫,要么就去把玩白日里從集市里淘到的小玩意兒拿出來把玩。若是遇上過節(jié)還會出去看夜市,玩累了再睡著被人背回府。

  有段時間她因為在酒樓喝醉了,摔壞了酒樓的一把椅子,還被爹爹關(guān)在后院反省十來天。當(dāng)時只聽說南苑來了個爹爹的徒弟,她也沒在意,也從來沒去看過,當(dāng)是誰家的富貴公子來體驗生活呢。

  只有沈謐,每每趁師父和管事姑姑不在的時候,他就偷偷溜到東苑景墻處偷偷去看那個笑起來明媚俏皮的小女孩兒。

  有回她在假山后面撿風(fēng)箏,撞見了偷看的沈謐。雀鳴原想著終于有人陪自己玩了,跑上前去剛要打個招呼,結(jié)果嚇得沈謐面紅耳赤扭頭就跑,雀鳴看他一溜煙兒就沒了影,想來可能是誰家的客人吧,短暫的失落之后又跑回去放風(fēng)箏。

  在沈謐看來,那只紙風(fēng)箏的線好像就從七年前連在了心上。不管自己飛的再遠(yuǎn),那根線始終牽著他的心。線的那端,始終連著少女的手。

  她當(dāng)時不會想到那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她現(xiàn)在也沒有認(rèn)出,這是當(dāng)年那個見到自己會臉頰緋紅的小男孩。

  雀鳴仔細(xì)的用濕毛巾沾掉傷口周圍的滲出的血,又將白色的藥末輕輕撒在傷口上。沈謐只感覺原先手臂上的麻木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蟄痛感從傷口處蔓延了半邊身子。

  雖然他既沒晃動也沒出聲,但雀鳴明顯感到他肌肉緊繃了。

  真能忍啊,要換做是自己,早就開始吱哇亂叫了。她又開始心疼沈謐,是那種憐憫的心疼。心想他肯定從小吃過不少苦吧。

  沈謐一整天都是早晨雀鳴為他更衣時的那句“我是亡國罪臣,你是強國明臣......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子,大可不用在乎我,娶進來就是了,正好也有人陪我說說話,你這院里怪冷清的。”

  一想起來雀鳴在自己面前低著頭說著貶低自身的話,沈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本來最近案子就亂,她的聲音一攪和,沈謐覺得自己半天下來頭都要炸了。

  他可從來沒有什么喜歡的女子。從小到大每日都是讀書寫字練劍練功,他想待自己強大之后可以帶母親逃離丞相府,逃離“庶出”的魔咒。

  所以不管多苦多累多難,沈謐從未向母親怨過一句。可等他真正有能力了,得到了皇上的賞識,能夠接母親去少卿府住的時候,母親卻不愿意來了。

  在他陰暗的過往里,只有雀鳴是從陰暗的縫隙里照進來的陽光??恐@份僅有的一縷陽光,他拼命生長。

  “要不還是給你找?guī)讉€貼身侍......”

  “不用?!鄙蛑k手一甩轉(zhuǎn)過身去。

  雀鳴給他扎了個好看的結(jié),想著這應(yīng)該是個給他添幾個照顧的人的好時機,就順便提了一下,卻被沈謐沒好氣的打斷了她的話。

  這人莫名其妙的發(fā)什么火?雀鳴皺著眉頭癟癟嘴,收拾了藥盒子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什么爛脾氣。

  蒔蘭剛端了一盆水進來就和氣呼呼的主子擦肩而過,再看看桌前偏過頭的大人也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蒔蘭都不知道手里這盆水該放在哪,瞧見大人手臂上的傷已經(jīng)包扎好了,蒔蘭就悻悻的弓著腰出去了。

  她居然說自己的亡國罪臣,攀不上自己這樣的話。沈謐越想越覺得心里憤懣。

  自打沈謐對她念念不忘以來,心中最大的郁結(jié)就是他認(rèn)為沒人能配得上那樣無暇美好的她,更何況自己不過是個“庶出的”。她現(xiàn)在竟然自己貶低自己!沈謐也起了身甩了衣擺出去了。

  外面的燎遠(yuǎn)才是一頭霧水。他先是看見蒔蘭端著水進了屋,然后又看見夫人氣沖沖提著藥盒子出來,在他面前停了一會兒就把藥盒子砸在他手里,轉(zhuǎn)身就走了。

  他舉著藥盒子還沒弄清情況,就又看見蒔蘭將原模原樣的一盆水又端了出來?,F(xiàn)在又見大人也板著臉背著手出來,讓他去弄只大狗回來。

  狗?大人該不會要......

  “大人萬萬不可呀,雖然夫人可能是有些脾氣,但是放狗咬人還是......三思?。 ?p>  沈謐都被燎遠(yuǎn)這個呆木頭給驚住了。

  “讓你去做你就去,話多!”

  燎遠(yuǎn)看著大人遠(yuǎn)去的身影,雖然心中又擔(dān)憂又不解,但還是去做了。

  秦樓一層。

  雀鳴要了一大桌子菜,只顧自己悶頭吃。本來說再要一壺酒,結(jié)果錢不夠了,她就勸自己“好東西還是要留點念想的”。

  蒔蘭在一旁默默慶幸,按著主子的酒量,哪怕是小小三杯,也得醉醺醺暈乎乎的回去了,指定要遭明月姑姑罵慘。

  也不知道主子和大人是說了什么,就換了盆水的工夫回來兩個人就都?xì)庾吡恕?p>  “蒔蘭你也吃啊,這秦樓廚子的手藝真的不錯?!比给Q覺得,與其在府里跟他置氣,還不如跑出來吃吃喝喝盡興一些。

  他才是真的性格古怪!明明是好心勸他給他包扎,還給別人甩臉。雀鳴往嘴里塞著肉,用味覺的刺激來消磨心中的不悅。

  但是話說回來真的挺稀奇的。明明秦樓是出了名的美食眾多,可來的卻皆是男子。杭洛國女人都特別窮嗎?想來應(yīng)該也不至于吧。雀鳴也不管那么多,她就想吃到天黑然后回府睡覺。反正明天就過去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喲,這不是我們傾國傾城的老板娘嗎!快來喝一杯!”

  雀鳴吃的痛快,突然聽見嘈雜的大堂里一聲戲謔的招呼。

  她對戲謔的人并不感興趣。曾經(jīng)在寧國的飯館里她也曾遇到過來調(diào)戲的人,但是那人功夫真的不到位,雀鳴筋骨還沒活動開那人的胳膊就脫臼了,還砸壞了飯館的一把椅子。

  從此之后,將軍府周圍的幾條街都知道邊將軍的大小姐也是功夫了得的奇女子。她也為此被爹爹禁足了半個月,可把她憋壞了。

  雀鳴是對那人口中的老板娘感興趣。

  她回過頭,融入了都在回頭的大堂,也成為了整個一層被驚艷的一員。

  秦樓的老板娘,墜茵。真真是生得極美。雀鳴本以為是坊間流言,夸張罷了?,F(xiàn)在見到了倚在柜臺前讀信件的她,雀鳴都覺得坊間的人還是書讀得少了。

  墜茵一頭長發(fā),與自己漆黑的發(fā)色不同,她是偏金黃色的俏卷發(fā),稍微有些低領(lǐng)露肩的赤紅鏤金的織錦鍛袒領(lǐng)服,外套一層薄薄的米色綾羅,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肩下一條白玉畫帛,跟隨裙擺一起拖到了地上。

  她側(cè)著臉在柜臺前讀信,在偌大的大堂中宛如一顆明珠。高起的鼻梁和微微嘟起的小嘴被室內(nèi)淡淡的日光勾勒得凌冽清晰,長翹的睫毛隔幾秒微微翕動一下,琥珀瞳孔在光影下近乎透明,臉龐被光影分的一半在明處一半在暗處。

  雀鳴第一次徹底知道什么叫“美人如畫”。

  “今兒就不喝了?!彼袷菦]聽出那人戲謔的語氣一樣。笑著回了句平常話就將信收進了袖中,轉(zhuǎn)身就要上樓去。

  可那人不依不饒的,擋在了墜茵面前。往柜臺上“哐”的放了一壇酒。

  “老板娘,聽說你這新出的銀酒味道醇香濃郁,您就不打算賞個臉嗎?您就喝這一杯,爺今天就把這整座秦樓的銀酒都買了,賞您個開心!”

  他大話一出,周遭盡是起哄的人。

  墜茵只是笑笑不說話,正打算繞過他,可那人卻伸出了手要去抓她。袖中手里的毒針還沒拿出來,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背影擋在她面前。

  她沒想到的是,這背影竟是屬于一名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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