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之后處處都要小心，沈謐這也不讓她做，那也不讓她做。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最多再去院里曬曬太陽。偏偏最近接連都是陰雨天，雀鳴只能端著果子盤坐在窗邊，看著淅淅瀝瀝的細(xì)斜雨絲發(fā)呆。
“夫人。這是雀府送來的補(bǔ)品?！?p> 應(yīng)該是娘親托舅舅送來的吧。雀鳴回過頭想看看送來的什么補(bǔ)品，卻發(fā)現(xiàn)是一張生面孔。
“你是......”
“奴婢香桃。是新來伺候夫人的。”
雀鳴想起來沈謐好像是說過要多添些人來著，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在沈府還待的慣嗎？”
“回夫人。一切都好，能分到少卿府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p> 雀鳴聽不得這些阿諛奉承的話，只說了句“待的慣就好”，便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其實(shí)沒必要添人的。有蒔蘭和明月姑姑，再算上府上一些老家仆和出嫁時跟來的幾個侍女，基本上就夠了。只不過人多些也熱鬧，權(quán)當(dāng)是給平淡的日子加些顏色了。
雀鳴咬著糕點(diǎn)，看著雨打芭蕉，將葉子洗的翠綠。
不知道肚子里蜷著的是兒子，還是閨女呢？如果是兒子，就教他練劍學(xué)功夫，讀書寫字閱詩書，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或是做個有擔(dān)當(dāng)求上進(jìn)的讀書人。如果是女兒，就讓她學(xué)些本事，不論是做個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女俠，還是找個能護(hù)她惜她的愛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都好。
只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
“傻笑什么呢？”
雀鳴回過神，墜茵已經(jīng)坐在她身邊了。
“我在想，我怎么突然就要做娘了?！比给Q笑著，“你怎么來啦？外面還下著雨呢。”
墜茵從袖中掏出一雙小襪子，“給我侄子送禮來了唄?！?p> “哇！”雀鳴接過那雙紅色的半個巴掌大的小襪子，摸著上面細(xì)密緊實(shí)的針腳，“做了多久?。俊?p> “也就...兩天吧，最近下雨，秦樓沒什么生意，閑來無事，就做了些手工。哦對了，還有這個?！眽嬕鹩謴挠疫叺男渥永锾统鲆恢缓砂?。
是一只滿納八寶福字紋荷包，底色是朱紅，繡有如意藍(lán)紋祥云，福字周圍分別繡了八樣蓮花、金魚、白蓋、寶傘等祥器，封口處兩條亮黃的流蘇帶子。且不說工藝繁雜程度，且看這布料和繡線定是價格不菲。
“我這胎還沒坐穩(wěn)，你給他送這么貴重的物件，他怎么承受的住?！?p> 雀鳴還沒給她塞回去就又被她推回來。
“這是送你的。后天就是你生辰了，萬一我生意忙來不了，你可不要怪我?！?p> 雀鳴捏著手中荷包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馬上就要過生辰了。
“你就不要同我客氣了，我早就將你視作親姐妹。你心里也并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你看我這禮，都沒個精美的盒子裝著?！?p> 雀鳴一聽到“精美的盒子”才想起來給墜茵從雙溪鎮(zhèn)帶的禮物。
“對了，我也有東西要給你?！?p> 墜茵扶著她起來去到了書柜邊上，幫她拿下了中層一只藍(lán)漆盒。
“這是什么？”
“打開看看。”雀鳴讓她自己啟封。
墜茵一開蓋，一只寶石紅釉茶碗映入眼簾，拿起細(xì)看，瓷白的碗里壁上還畫著有八顆櫻桃。
“這可是我親手做的?！?p> 墜茵有些吃驚的抬起頭：“你還會做這個?！?p> 雀鳴有些小驕傲，閉著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眽嬕鹦⌒囊硪淼挠謱⑼敕呕睾凶永?。
雀鳴挽著墜茵的胳膊坐回窗邊，將窗戶關(guān)小了些，又囑咐一句：“這是讓你多喝茶水，少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要當(dāng)娘的人了，啰嗦。”姐妹倆就如此坐在窗邊笑起來。
窗外馬車轱轆帶起地上水漬走過，秋雨帶著涼風(fēng)掠過大地從窗戶縫進(jìn)來。雀鳴想起夢中最后的場景，暗自嘆息。
“皇上最近還來嗎？”墜茵聽說杭鳴謙前些日子一連著十幾日都往沈府跑，宮里妃子都嫌他一個多月沒找人侍過寢。
“近日沒來了?！比给Q險些被手中茶水燙了。
最近陰雨天，空氣里濕氣重，沈謐怕她受涼，專門囑咐下人們端來的都要是熱的。平日里喝慣了溫的涼的，現(xiàn)下喝藥喝茶洗臉洗手都是燙的，簡直是要將皮燙得換一層。
“我看看你傷口?！眽嬕鹌鹕砣リP(guān)了門窗。
雀鳴將右肩衣服拉下去了一些，露出紗布，緩緩揭開。箭傷好得慢，畢竟取出箭鏃時難免要掛掉一些肉。
“還是紫黑的?！眽嬕鹂粗|目驚心的傷口，嘖了一聲，替她重新裹好紗布穿好衣服。
“沒事，慢慢就好了?！比给Q不想讓她太過擔(dān)心了，畢竟她當(dāng)時還專門帶了手下守在周圍，就為了保護(hù)自己。只不過他們將重心都放在了杭啟明身上，誰也沒想到會有擅長暗殺的鷹族的殺手潛伏在會場不遠(yuǎn)處。
“解藥的事我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會有著落的。”
墜茵也不知道那個小和尚靠不靠得住，只是杭啟明那邊送出去的信沒了著落，自己又不可能單槍匹馬回鷹族送死?，F(xiàn)下只能信他一回。
“麻煩你了?！比给Q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報(bào)答她。
“都說了別跟我客氣。大不了你請我吃頓飯就是了。”
雀鳴笑了笑：“請你去秦樓吃頓飯。”
墜茵當(dāng)真是佩服雀鳴樂觀的心態(tài)，不管什么時候都有開玩笑的心情。
“沈謐呢？他不是向朝廷告了假？”
“好像是宮中有什么急事，皇上召他過去了?！?p> 墜茵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
“樓主。”門口響起一輕柔的女聲。
“我去看看?！眽嬕鹋牧伺娜给Q，起身去開門。
雀鳴又吹了吹冒著熱氣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抬起頭看見墜茵急急忙忙的回來拿外衣，邊穿邊往屋外走：“解藥的事有著落了，我回去一趟。你坐著，不用送?！?p> “那你拿傘了嗎？”雀鳴朝門口喊了一句，沒回應(yīng)，只見她披上披風(fēng)就沒了影。
“寶寶啊，你看看你姨娘，以后可得跟她好好學(xué)學(xué)這雷厲風(fēng)行的速度。”雀鳴輕輕拍拍自己的肚子，自顧自說著笑。
要不是說著有身子的人餓得快呢。明明才用了午膳，半張畫都沒畫完雀鳴就又餓了。
“主子，李小姐來訪?！?p> “她來做什么？”雀鳴皺著眉擱下了筆。
“說來探望夫人身子?！?p> 我與她無親無故的，八竿子打不著，探望我做什么。雀鳴雖是不耐煩，但還是讓人將她先引到前廳候著。
畢竟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人家下著雨來探望，總不能這也要拒了不成。
“主子，大人囑咐了，您若是身子不舒服，便不用去應(yīng)付這些?！鄙P蘭有些擔(dān)心，還是勸了勸雀鳴。畢竟上次她和李小姐侍女的過節(jié)，主子肯定還記恨在心，但若是這個時候讓她動了氣，實(shí)在是劃不來。
“來都來了。”雀鳴起了身，整了整頭飾衣領(lǐng)，往屋外走。
蒔蘭上前去扶著她，“那主子，可千萬別動氣?！?p> 這句話聽得雀鳴耳朵都起繭子了，不耐煩的點(diǎn)點(diǎn)頭。
“燦裕見過姐姐?！?p> 明明是同歲的兩人，一開口就是姐姐。雀鳴沒忍住冷哼了一聲：“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子，下面再多也就有個弟弟?？上Ю咸於仕牟湃A，前年將他收了去。真不知何時有個妹妹了?！?p> 一見面雀鳴就給了李燦裕下不來臺面的尷尬，李燦裕立馬換了話題：“上次在營區(qū)是我家下人不懂事，沖撞了姐姐的丫鬟。這不，等姐姐身子好些了，來賠罪來了?！?p> “姑娘還是叫我少卿夫人吧。畢竟我們?nèi)父梢黄鹕袝业那Ы鹱鲩|女，我們沈府也只有，也只會有我這么一個女主人?！闭撾A品，雀鳴現(xiàn)在是皇上御賜的三品誥命夫人，而李燦裕只是寄身于尚書府待嫁的普通閨中女子。所以雀鳴也不必懼她什么空架子，趁早否了她套近乎的心思。
李燦裕沒想到上次看起來好欺負(fù)的雀鳴這次說起話來處處帶刺，只能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賠著笑：“是，夫人。這是我母親讓給姐...夫人帶來的香爐。是先前寧國的一位王爺進(jìn)貢給皇上的，”她說著瞧了一下雀鳴的臉色，“皇上賞給父親的。想來想去，還是只有此等上好的物件才配得上夫人這般氣質(zhì)?！?p> 雀鳴面不改色，輕挑一下眉，抿了一口茶之后才緩緩開口：“這亡了國的物件，我們家可不敢收?？峙率且獟吡斯媚锏呐d致了。況且，我素來不愛熏香，我夫君也沒有這般高雅的愛好，這香爐在我們少卿府著實(shí)派不上用處。還請姑娘收回去吧，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
李燦裕捏著手帕一角掩嘴笑了笑，示意下人將禮收了。
“我早料到夫人可能不喜歡這些擺設(shè)。別急，還有?！彼忠徽校T外便進(jìn)來兩個紅衣姑娘。
“這是從秦樓挑的兩位姑娘，懂事的很。夫人最近有了身孕，恐怕是多處都不方便，就想著給夫人送來兩個能干的，伺候少卿大人和少卿夫人?！?p> 蒔蘭在一旁氣的面紅耳赤，“你這分明就......”
“蒔蘭?！比给Q放下手中茶杯，讓蒔蘭退下。
“我瞧著，這兩張臉蛋倒也是真的也不錯。”
明月姑姑和蒔蘭都瞪大眼睛的看著雀鳴，怕她真的收下這兩個人。
“身契呢？”雀鳴搭著蒔蘭起了身，走近了問。
“身契......夫人若是需要，趕明兒讓家丁送來少卿大人府上。”李燦裕沒想到她會問起這些，突然有些慌張。
“嘖。身契都沒拿來，看來李小姐不是誠心要送啊，”雀鳴故作惋惜的姿態(tài)，“不過也能理解，瞧瞧這么好的美人兒，換做誰，都舍不得拿出手啊?！?p> “不，不是，夫人誤會了。只是出門急，忘記帶罷了......”
“這原是要留在尚書府伺候尚書大人，嘖，看來是有些膩了，想到我們少卿府換個口味？”
李燦裕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指著她就喊：“你可別血口噴人！”
雀鳴聽著聒噪，不耐煩的皺了眉，深呼吸一口氣轉(zhuǎn)而又是笑臉：“可惜了，我們少卿大人不近女色，體會不來這尚書府的樂趣呢?！?p> “你閉嘴！你竟敢誣陷我爹！”
“還沒本事?lián)胶蛣e人家事，就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比给Q懶得聽她扯下去，索性打斷了她的話，“小心到最后丟了自己十幾年攢的名號，還落得個賤婦的下場?！?p> “你！”李燦裕從小到大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氣得渾身發(fā)抖，舉起手就要打雀鳴。明月姑姑這些下人們都嚇壞了，要是這個特殊時期夫人受點(diǎn)傷，大人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些下人。
可雀鳴即便是有身孕，但十幾年練功的底子豈是她一介只會詩書的弱女子擋得住的。雀鳴紋絲不動，抓住她的手一甩，反手就是一個回敬的巴掌。
“啪！”
不單是李燦裕，周圍的人都愣住了。只有雀鳴站在原地面不改色。
她湊到捂著臉怒視著她的李燦裕耳邊，仰著下巴說了句：“你配嗎?！北銖街弊叱隽饲皬d，留下一句“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