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日雀鳴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做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做過的事。
明明記得自己是要去膳房取藥,轉(zhuǎn)眼間又坐在書桌前。也不知道藥是取了還是沒取,記憶就停留在了去膳房的路上。等回過神來放下手中不知何時拿起的筆,才發(fā)現(xiàn)紙上還寫著自己心中對于沈三夫人之死抱有嫌疑的人的名字。
李燦裕、皇貴妃、沈大夫人的名字都被自己用紅筆寫下。她狐疑的湊近了看,確認是自己的字之后嚇得趕緊將紙撕得稀碎扔到了水盆了。
本來以為只是自己一時恍惚,可緊接著第二日同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只不過這次沒有沈大夫人的名字了,而是換成了皇上和祁王的大名,還多了一個字體比其他大一倍的“鷹族”。
一張紙上五個名字,三個都是皇家的人。赤紅的字帶著犀利的拐角,像是刻在了雀鳴的瞳孔,她盯著紙上的人名出了神,恍惚間一陣頭痛。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用紅筆寫皇上的名字是大逆不道,趕緊在被人發(fā)現(xiàn)前將紙撕碎塞在了身后書架最下面的縫縫里。
可她印象里絲毫沒有自己動筆的記憶,一想起來這些事雀鳴就感到脊背發(fā)涼。她甚至以為是有人在暗中監(jiān)視她,還專門叫了蒔蘭來問??缮P蘭也說,最近都按著大人的吩咐沒有讓外人進后院,一切東西都是按著主子原先的習(xí)慣進行的。
也就是說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做的?那可就奇了怪了。
所幸雀鳴始終都沒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她便也不想給一直在奔波的沈謐無端增添負擔(dān),就沒有跟沈謐說這些聽起來不靠譜的離奇事情。
可就算雀鳴不主動說,也瞞不過將全部心思都放在雀鳴身上的沈謐。
“明月姑姑說,你今日練劍險些傷到自己?”
晚上睡前沈謐問起來的時候雀鳴愣住了,因為她根本不記得今日練劍了。
“什么時候?”
沈謐看雀鳴一臉茫然,他也有些驚訝:“她說是早晨,我剛走之后?!?p> 雀鳴盤著腿坐在床上,撓了撓脖子回想著,只記得自己早晨是拿著劍站在院子里,但是練沒練劍是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不記得了嗎?”沈謐看她擰著眉頭努力思考的模樣,著實覺著奇怪。
雀鳴身子剛好一點,就連控制毒性也是依靠皇上給的藥,若是真的練劍怎么會不記得。
“沒事沒事,想不起來就不想了。睡覺吧?!鄙蛑k放下她死死咬著的手指,用帕子給她把手指擦了擦。
鳴兒一想事情就喜歡啃手,也不知道是跟誰學(xué)的壞毛病。
沈謐順手摸了摸她手掌,很明顯有新起的軟繭和掌下磨掉的皮。今日確實應(yīng)該是練過劍了。她擅長用短劍,習(xí)慣將劍柄緊握。所以每次練完長劍手掌都會被摩得通紅,再加上她右肩有傷口未愈合,舉劍應(yīng)該會有些吃力,難免會把手掌磨出繭。
沈謐將她的手放進了被窩,給她蓋好了被子,看著她閉著眼打了個哈欠。
雀鳴沒有理由會騙他,就算是擔(dān)心會被他說兩句也絕不至于做戲說自己想不起來??扇羰钦娴南氩黄饋?,那也有些稀奇了。難不成是中了邪了?
他躺下看著身邊的雀鳴,立馬就打消了這個更稀奇的念頭。哪有什么中邪一說,還不都是用來哄人的。不記得就不記得了,說不定是她太累了才忘記了這些對她來說的小事。
雀鳴頭一沾枕頭就困,也不知道是懷孕的勁兒還沒過去,還是傷口毒素在慢慢擴散的原因,她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沈謐為她攏了攏耳邊的頭發(fā),想著如果時間就這么靜止了該多好。
“思嵐國有消息了嗎?”
“回稟皇上,墜茵姑娘應(yīng)該已經(jīng)拿到藥往回趕了。按著時間算,大約還有十三天左右就回來了?!?p> 十三天,剛剛好。離他目的實現(xiàn)還有十三天。屋外的景色還是同四個月前那樣透徹。只是月色有些肅殺的凄涼,慘白的光芒鋪滿了臺階磚瓦,不比那日的月光暖白柔和。
那月光同她看自己的目光一樣。小心翼翼又帶些好奇,縱使沒有殺意,卻也給人一種比小野貓還令人感覺難馴服些的感覺。
“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回稟皇上,葡萄紋陶瓷碗和藍釉瓷瓶都備好了。衣服...尚衣局正在連夜趕制。”那人弓著背,生怕皇上會怪罪下來,沒有按時繡好他要的圖案。
但杭鳴謙只是說:“五天之內(nèi)完成。傳令下去,所有參與刺繡的人能得賞?!彼冀K看著殿外高懸在飛檐上的明亮圓月,擺擺手讓人下去。
只要他想要的,不能得不到,因為他有著天下人皆仰之的權(quán)力。他昂首闊步的轉(zhuǎn)身,消失在月光下。
回到寢殿時秦云錦已經(jīng)睡下了,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側(cè)著身在床的最邊上,感覺一翻身人就能掉下去。
明明已經(jīng)三十歲了,可是怎么不見老呢。杭鳴謙不止一次的在心中疑惑,只是沒有問出口。他是一國之君,這些女子研究的事情與他無關(guān),就算是知道了得不到什么好處。
如此場景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少次了。杭鳴謙時常召她來侍寢,卻沒幾次是真的完成了侍寢該做的事。他只是讓秦云錦先睡,說自己有要事處理。
他只是想拉攏秦家的勢力,從她口中得知一些秦家最近的動作。如果換成高家或者是別的任何一個具有勢力的人,杭鳴謙都會這么做。
但是這次,杭鳴謙沒有繞過她自己默默的睡下,而是側(cè)身躺在她身邊,輕輕摸著她的臉。
“嗯?皇上,您還沒睡呢?!鼻卦棋\被他喚醒,迷瞪著眼睛要起來為他更衣。還沒坐起來,就被他有力的拽下。
“皇,皇上,這是做什么?”秦云錦又驚又喜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男人,也不知道內(nèi)心在期待什么。
“做朕與你該做的事。”
這是獎勵嗎?秦云錦也不知道。只是這種從精神上大夢初醒般的朦朧與身體上的突如其來的刺激一同襲來,包裹得她又痛又舍不得抽離。
如此看來,自己還是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被噩夢纏身又怎么樣,不過是多去幾趟寺廟贖贖罪就好了的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晨醒來的時候,雀鳴感覺眼睛又脹又酸,想起最近自己做過的怪事,她趕緊問了沈謐自己昨晚有沒有做吵到他的事。
“沒有啊?!鄙蛑k想了想說。
看著她呆呆的點了點頭,沈謐心虛的咽了口唾沫。
怎么會沒有?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就被雀鳴的嗚咽聲吵醒。一睜開眼就是她蜷縮著身子不住的抽泣,緊閉的雙眼從眼尾眼角不斷的涌出溫?zé)岬臏I水。
沈謐將她攬到自己懷里輕聲安慰著,但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滾燙的額頭還有緋紅的臉頰。
又趕緊喚了蒔蘭端涼水來,敷了好一會兒體溫才慢慢降下來。
從痛哭到平穩(wěn)她始終沒有醒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又做了噩夢還是毒性發(fā)作,但沈謐清楚的聽見雀鳴在自己懷里邊哭邊小聲嘟噥著“疼”。
雀鳴只記得自己在夢中,獨自一人跪在浣夕苑后院的一個小小的土堆前,給自己還未成型就離世的孩子燒紙。那火燒得她眼睛酸痛,漫天飛舞的灰燼熏得她淚水直流。
按道理來說,在夢中哭了的話,現(xiàn)實應(yīng)該也會有反應(yīng)。
不過還好沈謐沒看見。雀鳴給他系好衣帶,慶幸的想。
雀鳴系衣帶的手法越來越嫻熟了,前幾日還為他系了一個漂亮的宮絳結(jié)。只是不知道能為他更衣的日子還剩多少。
她坐在沈謐身旁研墨,找了理由說去膳房取些果子來吃,順便活動一下腰腿。轉(zhuǎn)身出了門沒走多遠就開始咳嗽,咳得手帕上帶著血絲,還牽著右肩的傷口刺痛。
沈謐擔(dān)心她又做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專門跟在她身后。親眼見到她咳得扶著長廊上的柱子,抓得紅漆都嵌進了指甲里。心中百般心痛,也不敢上前去扶。
雀鳴不會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毒入肌膚,要是此時上前去,只會讓她強忍著說自己沒事,心中還要平添擔(dān)憂自責(zé)。
等到她過了許久才從膳房端著果子回來,沈謐還是努力向她擠出一絲笑。
“最近有新的進展嗎?”雀鳴也笑著坐下問他。可她不知道自己回房想要遮住慘白唇色的口脂涂到了嘴邊一些。沈謐看得清楚,心中抽搐著想要攬過她肩膀抱著她,讓她不用這樣遮掩。
可沈謐還是裝作沒看見似得回她的話:“有進展。我們還是將最有嫌疑的人鎖定在了李燦裕身上,只是還缺一些關(guān)鍵的證據(jù)。燎遠已經(jīng)帶人去搜集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岳母一定會沒事的。”
他喂雀鳴吃了一個果子,趁著為她擦去嘴角的渣子時抹去了多余的口脂。
臉還是有些燙。
“頭暈嗎?”沈謐看她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動作,放下了墨條。沈謐以為雀鳴是身子不舒服了,也停下筆側(cè)過頭問她。
“你會幫我報仇嗎?”
沈謐愣住了。他看著雀鳴通紅的眼睛,明明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覺得自己與雀鳴相隔千里。
“我的時日不多了。如果我沒能報仇,你會替我報仇嗎?”她又說了一遍。
此時的雀鳴聲音低沉沙啞,即便是微弱的差別也躲不過沈謐的眼睛。他知道雀鳴絕不會如此直白的在他面前提“報仇”二字。她也從沒有用如此語氣對自己說過話。
“你是誰?”良久的沉默后沈謐決定向眼前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問個清楚。
她一挑眉,眼中充斥著敵意。
“邊璐茗啊?!彼M骨輕響:“她還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你放心,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保護她。”
看沈謐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又補了一句:“我是她分離出的保護體。某種程度上說,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p> “所以昨日練劍的人是你?”雖然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但沈謐似乎明白了一些。
“是。但她的身子已經(jīng)太弱了,就連最簡單的劍法我也很難駕馭?!边呰窜掷镄虚g中都透著嫌棄。
還沒等沈謐問出下一個問題,就看見雀鳴緊鎖著眉頭,轉(zhuǎn)過身又拿起了墨條開始研墨。
“鳴兒?”沈謐試探的喚了她一聲。
“嗯?”雀鳴只感覺自己記憶又出現(xiàn)了斷層,但好在并沒有離開原地,窗外太陽的高度也沒有變,想來應(yīng)該是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沈謐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很清楚現(xiàn)在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妻子,雀鳴。
“沒事。累了就歇會兒吧?!彼给Q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