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波瀾再起4
夕陽余暉鍍在胡同中，勾勒出灰色磚瓦間的罅隙，遠處的風打著卷輕巧從眾人中間穿梭。
林姝蔓哭過一場，將心中無助害怕發(fā)泄出來，人反而清明許多。
她這才注意剛才自己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哭，手心中緊緊攥住賀千空的衣角，汗液淚水已將那塊玄色衣襟染成深黑。
如此行徑，簡直有失貴女顏面！
林姝蔓雙頰飛上一抹緋紅，小心翼翼松開手心那塊衣角，只是被攥得久了，衣角起了皺褶，怎么也撫不平。
她偷眼去瞧賀千空，囁嚅：“大人，實在對不住……”
賀千空低頭看了眼衣角，神色淡淡，“不礙事。倒是你……”
林姝蔓衣袖被剛才打翻的茶水浸透，半邊全濕了，且剛才一番搏斗，衣裳沾了灰塵，狼狽不堪。
這副模樣可不敢貿(mào)然回家。
賀千空道：“長春閣離這里很近，去換身衣裳吧。”
長春閣現(xiàn)下還經(jīng)營布匹生意，店中自有裁好的女式衣裳。
林姝蔓思索后點頭同意，“又得麻煩大人了。”
賀千空朝身后黑暗打了個手勢，一個人影消無聲息出現(xiàn)在月影中，黑色騎裝，黑布遮住口鼻，看不清模樣。
林姝蔓才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還有第三人，唬得不由向后一退。
賀千空虛扶一把，安慰道：“不用怕，這是我的暗衛(wèi)，名叫常四，一直跟著我?！?p> 常四并不作聲，只是沖林姝蔓行了一禮，手腳利索的將躺在地上的高明成綁了起來，還往他口中墊了塊布，防止他發(fā)出聲音。
“外面的人都解決了？”賀千空淡淡問。
常四低頭，“已經(jīng)解決了主子。”
賀千空微一點頭，對林姝蔓道：“能起來么，我們需要走到巷子口?！?p> 聞言林姝蔓點點頭，小心翼翼活動下手腳，扶住一旁車壁跳下車廂。
賀千空在前開道，林姝蔓緊隨其后，常四悄無聲息跟在兩人身后。
來到車馬旁，林姝蔓看到雪梅和車夫歪歪扭扭躺在地上，嚇了一跳，“雪梅？！”
“他們兩個只是被高明成迷暈，并無危險。”
林姝蔓這才放下心來，再看車輪下，幾塊碎石卡在其中，想是當時車夫發(fā)現(xiàn)碎石，來不及避讓，只能急剎停車，被一旁暗中等候的高明成發(fā)現(xiàn)機會，迷暈了過去。雪梅下車查看亦是中了高明成埋伏。
三人繼續(xù)前行，未到胡同出口，林姝蔓眼尖發(fā)現(xiàn)胡同口停著一輛灰撲撲的小馬車，車夫有些奇怪的耷拉腦袋。
“那是……”她聲音有些顫抖，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車夫脖頸上有一條深紅血線，血跡染紅身后馬車車壁。
“別看！”未等她捕捉更多細節(jié)，賀千空長身玉立，遮住她視線。他長眉入鬢，眼眸深邃，“那是高明成帶的人，已經(jīng)被解決了，別看了，常四會處理的?！?p> 他擋在她面前，手指虛虛遮在她眼眸前，帶著她一步步走出胡同口。
原來高明成準備如此充分，林姝蔓死死咬住自己下唇，身子因后怕陣陣顫抖，她無法想象如果今天賀千空沒有出現(xiàn)，自己將落得何種地步。
夏日的夜晚處處蟬鳴，空氣中帶著潮濕悶熱的氣息，巷子出口轉(zhuǎn)個彎，便見路邊?？枯v紺青色馬車，趕車的正是林姝蔓異常熟悉的錢掌柜。
錢掌柜見了兩人，忙跑過來，“主子，林姑娘?！?p> 賀千空扶著林姝蔓送她上了馬車，又吩咐常四留在此地處理后事，方道：“去長春閣后院，趕車快點?！?p> 錢掌柜點頭應是，“主子和林姑娘可坐好了，馬車顛簸！”
霎時間，馬匹長鳴嘶叫，霍得疾馳出去！
馬車風馳電掣，馬蹄噠噠急行，行駛間馬車內(nèi)四下顛簸。
林姝蔓不得不死死抓住一旁車窗，以防自己被甩出去，這才明白錢掌柜囑咐的“坐好了”是什么意思。
不過這樣一來速度確實快，平日里半個時辰的路程，如今不過半刻鐘便到了。
下了車，林姝蔓只覺頭昏腦漲，看錢掌柜的眼神多了些恐懼。
賀千空身邊的人，果然一個都不能小瞧！
長春閣后院內(nèi)，早有婢女準備好新衣衫，林姝蔓換下身上舊衣，婢女服侍她換好新衣。
錢掌柜為她準備的是件芙蓉色對鹿紋云錦襦裙，穿在身上更襯她肌膚如雪，冰魄雪魂。婢女又在妝奩前為她重新梳頭，幾番梳洗打扮，鏡中之人衣裳艷麗，螓首低垂，又恢復了貴女模樣。
婢女領著林姝蔓走出后屋，行至正屋。
正屋內(nèi)燈火通明，賀千空坐在上首，旁側(cè)案幾上放著熱茶和點心。
林姝蔓甫一落座，自有婢女奉上杯盞、茶果，行禮后告退出屋。
這些婢女仆從衣裙繁瑣，行動間卻悄無聲息，可見訓練有素。
賀千空道：“先喝杯熱茶?！?p> 林姝蔓點點頭，端起紅海斗龍紋瓷杯呷了一口，意外道：“居然是武夷巖茶？”
賀千空眼神微動，點頭。
燭火搖曳，林姝蔓低頭淺笑：“多謝大人，我現(xiàn)在好多了?！?p> 屋內(nèi)四角的素色銀盆中，冰塊散發(fā)縷縷涼氣，賀千空道：“常四審問了高明成，我已經(jīng)知道了大概事情?！?p> 林姝蔓身子一抖，“大人，高明成說的是否屬實？”
賀千空嘴唇囁嚅，終是嘆氣道：“我已經(jīng)派人查探一番，你退親流言一事背后與三皇子千絲萬縷，恐怕他的話……確實是真的?！?p> 這話仿若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林姝蔓雙手顫抖，勉強將茶杯擱在檀木案幾上，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
她頹然道：“難道我要嫁給三皇子作王府妾室？”
這可能比被高明成擄走痛苦一百倍。
月影如鉤，月光如水，沉甸甸灑在窗牖罅隙間，晚風輕輕吹拂案幾上明滅的燭火。
賀千空輕聲道：“倒不是沒有轉(zhuǎn)機?！?p> 林姝蔓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大人是說……”
賀千空摩挲手上白玉扳手，“陛下不會將你許給三皇子，便是你父親也不會同意，此路斷然不通。我想三皇子能走的便是陰損招數(shù)，這些招數(shù)雖無孔不入，但若能避開，三皇子想必也無計可施?！?p> 林姝蔓雙眸雪亮，她明白賀千空所言之意，后宅隱私手段，便如哪家小姐落水后被窮書生救起，失了身便不得不嫁之事。
這些招數(shù)為人所不齒，卻很實用。
林姝蔓道：“大人可知三皇子會使什么手段？”
賀千空無奈搖頭，“如今之計，敵不動我不動，只能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