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全黑了。
幾天前，只要忙完了工作，蘇盛行就可以跑上二樓的休息室窩在暖和的被窩里放松。
不用管門外吵吵嚷嚷的啤酒肚大叔喧嘩的聲音。
現(xiàn)在……
他縮在角落里。
只有蹦跳上垃圾桶的野貓用臟兮兮的爪子踢著垃圾塊和他作伴。
路上的街燈絢麗奪目，車輛川流不息，高樓大廈的大屏幕上的息影投射下來，映在地面上。
蘇盛行盯著地面看了許久。
兩個月的努力就這樣打水漂，是不是每一個初來上海的人都會有這樣憋屈的時候？
過了傍晚六點，遮上一層黑布的天空吹來陣陣涼風，沿海城市吹來的海風陰冷到人的手臂都要凍麻了。
蘇盛行冷得直發(fā)抖，環(huán)抱住裸露在短褲外的小腿，上下使勁搓揉，以獲取片刻的溫暖。
過了一小會兒，蘇盛行屁股坐麻了，準備爬起來走走。
他手撐上地面，剛向右方側(cè)身一點。
“惡……”
“惡…………”
“呼……”
沉悶的嗓音從陰森的街道拐角順風傳來。
蘇盛行皺眉詫異的恩了一聲，瞇著眼仔細瞧過去。
一只像行走的貂皮一樣毛發(fā)凌亂的犬類動物不緊不慢地正在靠近他。
因為緊張，蘇盛行的聽力在此時聽得更加靈敏，伴隨著爪子上厚長的指甲輕咔在石磚上清脆的磕聲，“它”有目標地向墻角的蘇盛行接近。
根本沒有繞開他走出街角的意思，是有目標的看準了他！
咯，咯……
這是犬類動物爪子肉墊觸上石磚的聲音。
蘇盛行自小在鄉(xiāng)村長大，鄰居家曾養(yǎng)過一只身形像頭熊，比豬還重的大狼狗，蘇盛行偷偷摸過它的爪子，像塊巖石那么硬。
咔，咔……
他能分辨出這是貓狗類動物鋒利的爪子露出來敲在地面的聲音。
蘇志勇以前拿著上街討飯時敲地板的棍子，類似“打狗棍”的長棒子趕狗，每次蘇盛行都在一旁看著父親一氣呵成的“趕狗武術(shù)”拍手叫好，當成玩笑一樣，全然沒有意識到狗的危險。
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周圍空曠無人，連車都沒幾輛，更不像會停下幫助他的樣子。
蘇盛行身子都凍僵了，兩腿灌了鉛般笨重，根本挪動不得，更別說逃跑了。
他的脊背發(fā)涼，心臟發(fā)癢，比任何時候都極快地跳動，瘋狂燃燒他逃跑或驚叫的勇氣，遏制住他的呼吸來保持他尚存一絲冷靜去看清那個“它”究竟是什么。
看一眼。
再多看一眼。
蘇盛行依稀分辨出“它”比一般犬類龐大的軀體，濃密的毛發(fā)，還有那一點一點靠近的粗壯四肢。
忽然有一個不好的影子在蘇盛行腦中一閃而過。
只有一瞬，足以讓他面露驚恐之色了。
他生生瞪圓了眼睛，咽了咽口水。
突然——！
那黑影死死地盯準蘇盛行，加快四肢的奔跑速度向他撲去！
呼呼的風聲吹過“它”垂在猢猻一樣丑陋的尖臉旁的耳朵，微微翹起，增進了他的聽覺。
“它”的目標越明確，奔跑的速度更快！
“它”的速度快的看不清！
在來不及計時的分秒之間，“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到距離蘇盛行三尺之處奮力彈起，來到夜光之下。
配合街燈的照映蘇盛行看清了“它”猩猩一樣丑得不忍直視的正臉。
不過他來不及跑了，嘴巴張圓了不受控制地驚呼，“藏獒！?。 ?p> 只這一眼，摧毀了蘇盛行最后的理智。
是藏獒，是藏獒啊！
他怎么跑得掉??！
蘇盛行嚇得連連后退，明知四處無人依舊憑本能呼喊，“救命啊——??！救命——?。 ?p> 這個對人極不友好的XZ獒犬野性十足，養(yǎng)著這畜生的時候都得穿上防彈衣避險，它實在難以馴服。
蘇盛行長這么大只見過一次。
小時候養(yǎng)狗的那個鄰居是個瞎了眼的老人家，他兒子給他送了一只訓(xùn)練有加的導(dǎo)盲犬，被老人喂的又圓又胖。
他們村里賣肉的養(yǎng)了一只和眼下這只一模一樣的藏獒犬，和它主人一樣是個暴脾氣的。
一次，在賣肉攤主不知情的情況下逃了，到老人家附近傷人，溜進老人家家里打傷了他的愛犬。
老人家年事已高，頭腦不清，錯把傷人獒犬當成他家的愛犬上去又親又摟。
蘇盛行聽到慘叫滾下樓，撥開圍觀的人群，沖到聲源之處的時候，蘇志勇拿著染血的鋤頭站在一旁嘆氣。
他下工回家，剛好看到老人愛犬的不對勁，上樓就見傷人獒犬在老人的尸體上撕咬。
蘇志勇眼神閃過怒氣和殺意，掄起鋤頭狠狠砸在獒犬身上。
獒犬痛得沒有反抗的力氣，嗚嗚嗷嗷地慘叫，樓下圍觀不敢上前的人都聽到了。
這畜生死到臨頭都不知自己釀成的大錯，活該被打死。
隔壁的老人家已經(jīng)活生生被咬死了。
蘇盛行看過一眼，老人家胸口上的肌肉全被啃咬光了，瘦弱到縮在一起肋骨外露，心臟斷開大動脈爆裂淌血，右手躺在涼席上五指伸得老直，前手臂也被扒開，隱約可見白骨，經(jīng)脈，血管……
彎曲豎起的左手是他在生前最后的求助，喉嚨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草草離開了人世間。
畜生死前癱倒在地上，嘴巴和嘴邊的毛上全是鮮紅的血跡，眼巴巴地求饒，眼眶中流出幾顆晶瑩的淚珠，脆弱無辜地看著老人死的方向。
賣肉的攤主聽說后狂奔而來，看了兩眼就在地上吐口痰破口大罵，“草！勞資咋地這么倒霉！養(yǎng)個畜生白眼狼！草！什么倒霉王八蛋被咬成這樣……！”
他脫口而出的臟話遭到人群的鄙夷，有兩三個人向那些其他被傷人獒犬迫害的受害者家屬們小心翼翼地看去。
他們殺紅了眼，滿身的怒氣無處發(fā)泄，本來叫人把賣肉攤主叫過來準備討個說法，現(xiàn)在看來這種人就不必多說了。
賣肉攤主對無辜老人的視而不見和咒罵同樣激怒了其他受害者家屬們。
他們眼中火燒火燎翻涌壓抑的情緒被點燃，一個人掄圓了拳頭把他打倒在地。
其他人見了上去便對他拳打腳踢，什么“龜兒子，王八蛋”等污穢詛咒的詞都用上了還不解恨。
那些被害的、受傷的、痛苦的、哀嚎的人們，不是只用這畜生的死和對賣肉攤主的痛打便可以彌補縫合的。
所以，對人而言，這畜生流的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