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他想了一會兒,自己是讀書人,如何落筆還是知道的,寫了一番廢話,大致說叔父的意思已經傳達給趙云,看上去他不想答應叔父。
如此這般這般。
寫完了,分赴下人去招呼蔡書辦進來。
蔡書辦正在大堂邊房翻閱以往的公文雜件,聽聞下人呼喚,抬起頭來,眼神明亮,頗為精明的樣子,他答應一聲,合上書卷,起身返往院內。
趙云起的有些晚,少年人春困,此時剛脫初春,入夏尚早,多睡了一會兒,起來在院子里持一柄鋼槍耍了一炷香時間。阿云看著二個女婢燒開了洗澡水,倒入木桶,深手拭了拭水溫,出門來院落里,見公子收了槍,隨手擱在兵器架子上,向她走來,伸手捏了她的腮,張開手掌撫摸了一下臉,就進入房內脫去衣服,跨進木桶。
木桶埋在地下,半露在地上,趙云坐在池中木凳上,女婢們跨進桶內幫他用膩子擦洗身體。
阿云挽了挽袖子,向上提了提,用金臂箍束住,雙手放在趙云肩膀上,拿捏起來。
“二郎已經離開易州去了碼頭,想來這會兒應該在船上了?!卑⒃茖﹃愔菰钦磉吶?,有一絲情意,她跟了趙云些時間,直到其對男女關系并不在意,說起陳知州,仍稱呼家中排序。
“他知道你懷孕了?”趙云往后靠在木桶上,雙臂張開擱在木桶邊緣,方便女婢涂抹。在上臂上有著幾道傷疤,左胳膊上的井字疤反而不起眼。
“奴奴沒有告訴二郎,他的性子也不會在意?!卑⒃茡u著頭說,“公子要我打掉嗎?”
“不用了,生下來我養(yǎng),管我叫爹就行了。”趙云懶懶的說,腳步聲響,停留在木桶邊上,阿云讓開,一雙強有力的手放在肩膀上,在筋絡處力道失足。
“好了,敏兒輕點,你想捏死親夫?”
蕭敏兒捏起拳頭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哼了一聲,說道:“高世勛問他的兒子。”
“過些日子把蕭保兒和他倆的兒子接來,送去軍營高將軍身邊?!壁w云淡淡的說。
蕭敏兒狐疑的嗯了一聲:“不接走?”
“看他自己,時局要亂了,我要去北地一陣子,這個人是一代名將,兒女牽扯之下,他做不出正確決定?!?p> 婢女開始用毛巾蘸熱水幫他沖洗身體,趙云站起身來,轉過來面對著兩女。阿云走拿來大毛巾,蕭敏兒臉色微紅看著他赤著的身體,于是趙云也微笑起來。
三娘子聽聞洗浴間有些不雅聲音,輕罵了一句,從兵器架抽了趙云剛用過的大槍,凝神提氣,單手提槍,槍頭略點一下地,呼的如毒蛇一般竄起,左手往前一搭,槍走一條線,破空聲響起,前方的草人靶被一搶刺穿,抖散,槍走八級,場地中只見槍影綽綽,波浪滔天,而那纖細的身影始終如山一樣強硬,如蟒蛇一樣靈活彪悍。
阿云走出澡房,在廊下扶著腰站了一會兒,看日常柔弱的女子爆發(fā)出驚人的暴力,靜靜的等她使完槍,脫手一扔,槍入木三分,顫動從墻頭傳到槍尾,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三娘子微微有汗,呼吸了一下平靜氣息,見阿云白皙的手持著毛巾放在眼前,接過去擦拭著汗。
“姐姐有些躁呢?”阿云雙手交叉,伴著她往廳內走。
三娘子沉默了一會兒,啞然失笑,她一直知道自家男人是怎樣的,而時下又是什么風氣。她并沒有嫉妒身邊的阿云,卻對一個北地少女吃味了,是因為白日宣淫?此前也對自己做過。其實是自己知道他喜歡青春少女的活力,身材既要曼妙,又要有強勁,且不能過于粗壯。說到底,自己的妖媚是對外面人的,也曾如同少女那樣,但卻有些年齡大了,少女的青春無敵,北地的女孩子又直接,表達愛意毫不忸怩。
阿云并不知道三娘子跟了公子多久,易州城知其并未成親,其母也奇怪的不給他找妻子,只是身邊來來去去的有些女子,都不算是正經女子,有走江湖賣藝的,有青樓藝妓,有商家女兒。滿城聞名的三娘子早年間隨父行走江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流落青樓,成了頭牌,之后又被趙云贖身,在城中執(zhí)掌酒樓,再到府中掌握內務,顯示了極強的能力,也能服人,上下各色人等,均服其支配。
“你愛他太甚了。”阿云用手扶著三娘子胳膊,交叉著把手和三娘子握在一起,“公子還是少年心性,不知道愛是什么,只是床第間的情欲而已。”
三娘子此時卻笑了起來,斜睨阿云:“你想越過我到公子心頭,還差點火候阿,別挑了?!?p> 阿云臉紅了一下,頓時感覺與三娘子交叉的雙手如鐵鉗住了一半,疼得白了臉。但只是一瞬間,三娘子松開,把毛巾扔到她臉上,掉下來落在地上,看見三娘子冰冰冷的臉:“就這一次,下次我殺了你,連你腹中的孩子。公子是我的!”
就那么一會兒,院子里并無其他人,三娘子卻恢復平靜,搖曳著身子走了,阿云臉色變了一會兒,撿起毛巾離開了。
瘦小枯干的老蔣從廊柱后慢慢踱步離開,手背在后面,搖著頭:“女人?!?p> 走到前院,老高正在那里看著一樹梨花,扯了幾片放在酒杯里。
“老蔣,你嘮嘮叨叨說啥,看我這放幾片梨花,是不是有點梨花白的樣子?!?p> “才晌午就喝酒?公子要聽你說這,會打斷你的腿?!崩鲜Y在石桌旁坐下來,看看白瓷杯子里的酒和梨花,端起來喝掉。找了雙筷子,夾起牛肉大嚼。
老高表面粗豪,內有精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吃邊喝,勸著自己的老伙計。
“沒事不要進后宅,公子女人多,女人多得地方是非多,你沒聽公子曾說,三個女人一臺戲。”
老蔣擺了擺手,”哪里喜歡去,蔡知州派人出城,去京城送信了。小子們送來消息,本來我要去跟公子匯報。“
兩人喝了會兒悶酒,近日不是兩人當班,換了張三李四,應該不是真名,可能在哪個山間湖?;爝^,反正府中有半數游俠不知來路,有些則是本地混混兒出身。近日公子讓他們把妻兒老小送往易水東北鐵器莊園,恐怕會有些事情發(fā)生了。
靜塞軍的三位昨夜出現(xiàn)了一下,老蔣跟隨辦了些事,就見他們帶著黑甲武士北去了。
老高早年殺人入獄,其老母求救于趙云,被其所救。老蔣則一路賊偷黃河南北,一朝失手,被京城鐵捕頭抓捕。少年時兩人是赤膊兄弟,老高求告于公子,攜重金活動上下,終于以換人手法帶出開封府大獄。
趙府不僅僅招納客卿,還有一套訓練方法,山間莊園里每個人要歷經苦練,才能在府下做事。
早年間傳授公子的三位師傅后來協(xié)助公子建立了靜塞軍,這是趙府的共識。
不過老高與大師傅關系不錯,他私下里說靜塞軍完全是公子一手重建的,甚至于當年的一路報復和抗衡仇敵都是公子手腕兜兜轉下,幾個人和招攬的一些江湖人士所做的。
說起當年趙亭父子遇到襲擊,后來拼拼湊湊,幾個核心人物最終明白了真相,而在當時似乎七歲的公子就完全清晰了。
他冒死招呼手下護衛(wèi),當時就包括他們三人在內,守住了隊伍,趙亭的死亡和部分人員損失已經無法挽回了。眾人商量之下,決定返回的時候,卻被趙云否決。他讓隨行的郎中縫合了自己的傷口,讓三個護衛(wèi)帶著他去見當地范圍內的山賊頭目。
大師傅清楚的記得因失血臉色蒼白的少年指責山寨頭目既無義氣保護常年付保護費的趙家,又無能力控制自己的地盤,更無血性和勇氣得過且過。
被說得害臊臉紅之下,幾個頭目發(fā)出綠林令,終于搶在襲擊的賊人逃出燕云十六州之前悉數抓住,而人們也見識了這個孩子魔鬼般殘酷的一面。他讓山寨把抓來的賊人仰面綁在八仙桌上蒙著毛巾灌了一天水,水刑之下,賊人交待了易州城內郭家、趙家內部的幾個掌柜,在長年的侵蝕下都已經背叛了趙亭。
包括隊伍里的一個掌柜,被當場拿下。
然后趙云不顧身體傷害,繼續(xù)護送貨物前往北地查賬,發(fā)現(xiàn)了巨額的虧空。
他找了家鐵匠鋪,付了租金,讓三個師傅親自動手,打造了幾把橫刀,花錢托人游說南院大王蕭太保見他。北地的鐵器水準不佳,甚至不如東北方的女直人。
蕭太保一一嘗試幾把鋼刀后,大喜,與趙云見面,問他要什么?金銀珠寶?土地?
趙云要了三個條件:1,派一批武士給他,去殺郭家;
2,以鐵器換馬匹;
3,給趙家一塊靠近易水的土地,用來冶鐵,這樣也與自己的家族莊園連成一片。
在鐵器換馬匹的問題上,雙方爭議了很久。
大師傅在堂下,那一刻滿心敬服的看著小小的人兒姿態(tài)端正的盤膝而坐,侃侃而談,從容而淡定的氣息讓滿堂皆驚。
他告訴蕭太保,這點馬匹對南朝根本無用,南朝的步人甲是強悍的,騎兵廢了,其馬政一潭死水,好馬都被養(yǎng)死了。而滿朝還是希望有正常的進口馬匹渠道,大規(guī)模鐵器貿易必須這樣重大的代價才能行得通,哪怕是走私,否則就只能小打小鬧。
趙云提醒蕭太保,契丹人已經內憂外患,內部爭權奪利,外部面對女直人的騎兵侵擾,連連挫敗。鐵器上的差距會讓契丹人喪失軍事上的優(yōu)勢。另外,他會販賣烈酒給女直人,更北方的地方更寒冷,烈酒有助于御寒上癮,那趙家會更多的用烈酒換取遼東的烈馬,此消彼長下,對契丹也有好處。
蕭太保聽到這里,佩服這少年之余,好奇的問道:”你為何要幫我們契丹人呢?”
少年人搖著頭,嘆了口氣,說:“我不是幫你們,而是幫南朝而已。你們兩個朝廷都已經腐朽了,離亡國不遠。北朝能夠強盛些,抵御女直人,不至于讓他們把你們滅了,也就不會南下滅了南朝?!?p> 蕭太保憤怒之下,問:“你就覺得我們契丹人武力這么不行嗎?”
少年人鄙視的看著蕭太保堂下成堆的儒生,為了私下說話,這些人都被倆人的核心侍衛(wèi)趕到遠處。
“你們一個好好的游牧民族,學習南朝腐儒吟詩作對、勾心斗角,處處羨慕學習南朝的墮落,跟女人一樣沉浸在溫柔鄉(xiāng)里,還能戰(zhàn)嗎?女直不滿萬,滿萬敵不過?!?p> 蕭太保聽完,仰天長嘆,“滿朝勛貴,見識不及南朝一個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