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在裝神弄鬼!”
吳憂直接伸出有破口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描繪出一張血靈符,朝角落處一點,血靈符瞬間噴薄而出,一條火龍從符內(nèi)幻化成形,毫不猶豫地沖過去,陰暗的環(huán)境被瞬間照亮,空氣中夾雜著咸味的那股子濕潤感頓時減少了許多。
角落處,一個頭發(fā)披散,衣衫襤褸的少年蜷縮成一團,雙手時不時插入頭發(fā)中肆意蹂躪著,那可怖的嗚咽聲就是從他身上發(fā)出來的。
“你是誰?”看著不像是靈物,倒像是個人類。
“啊——嗚嗚嗚······”少年依舊哭泣著,原本低啞的嗓音又多損傷了幾分。
吳憂收起古銅盒,緩緩靠近少年,在其跟前蹲下,伸手拍了拍那干薄得只剩皮包骨的肩膀,那少年受驚,掙扎著往后退去,挪動的身形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到,被披散發(fā)絲所遮擋的整張臉直接暴露在吳憂面前——
瘦削又沾滿污垢的臉上,一雙緊閉的眼睛被暗紅色的硬塊黏連著,隱隱還有鮮艷的紅色從眼皮縫中滲出——日夜哭泣,這少年怕是已經(jīng)瞎了。
“你是誰?”吳憂稍稍整理著少年凌亂的發(fā)絲,有些輕輕別在其耳后,卻見他渾身顫抖著,喉頭來回滾動,一聲哀嚎控制不住地溢出唇瓣。
“嗚——”
無法進行正常溝通,吳憂只好將手背在少年身后,紅光微微一閃,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心,一張血靈符靜悄悄地貼了上去,一個眨眼的瞬間,血靈符緩緩剝落,癱軟在地,并沒有任何該有的反應(yīng)。
這少年并不是靈物,難道是被靈物傷成這樣的?
吳憂手一揮,化去試探用的血靈符。少年突然暴起,狠狠推了吳憂一把,便掙扎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小鬼頭,站住!”
吳憂身形一動,也跟著沖了出去,原本以為少年應(yīng)該跑得老遠不見蹤跡,誰曾想跑一段便摔一下,跑一段又摔一下,愣是沒逃出多遠。吳憂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忘了這小鬼頭是個瞎子。
吳憂將腳步聲完全隱去,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打算看看這少年跌跌撞撞的想跑去哪兒。
再次摔倒的少年這次并沒有掙扎起身,只見他側(cè)著耳朵,耳廓處一動一動的,似是在傾聽著什么,吳憂直接連呼吸也放慢到一種若有似無的狀態(tài)中,待少年傾聽一會兒無果后,才緩緩從地上爬起。
一邊哭泣著,一邊不分方向地瞎走。
這黑燈瞎火的,吳憂怕燃起掌中焰讓周遭光線起了變化,引前方少年生疑,只得摘下眼鏡,雙指并攏,劃過雙眸,迷蒙的目光隨著血色的逐漸蔓延而變得愈發(fā)明亮,即使在黑暗中行走,也能看清地上的凹凸不平。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離開破落瓦房、陰暗巷子,直至過橋前,吳憂還異常覺得不可思。這少年眼瞎,手頭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探路的,竟然還被他走到了橋這邊,應(yīng)該是這落顏村的長久住戶才對。也許······去問問在村內(nèi)做長久生意的人,就能知道這少年大概發(fā)生什么事。
“??!啊——”又是一聲長號,似乎是從前方傳來的。吳憂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神了,抬頭一看,那少年已經(jīng)過了橋,正蹲在市街上抱頭痛哭。吳憂趕忙奔了過去。
那少年不斷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已有些許短發(fā)散落在地,黏連的雙眼下留下了一道血紅色的淚痕。
“松手!再這樣下去你會受傷的!”吳憂用力扯著少年的手,竟然一下都扯不動,少年依舊痛哭,面容時不時轉(zhuǎn)向身旁的攤子——膀大腰圓的漢子們裸著上半身,右手操著鐵錘,左手來回不斷地翻著滾談通紅的鐵塊。有的直接將鐵塊泡入冷水鍋中,通紅瞬間消散,一股難聞的金屬味飄散開來。
少年的耳朵不斷抖動著,張大嘴巴想說些什么。吳憂感覺到,這少年雖眼瞎,可卻像是看見了什么似的,滿臉的難過、心疼、遺憾。
突然,他轉(zhuǎn)過頭,面對著吳憂,吳憂被這一舉動嚇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少年又是狠狠一推,吳憂被推翻在地,脖頸處一緊,那少年竟是欺身上來,骨瘦如柴的雙手大力地掐著吳憂細嫩的脖子。
“放手!”吳憂努力掰著那雙要置她于死地的手。
“啊啊啊啊——”少年開始痛苦地嘶吼著,破碎的聲音漸漸變小,吳憂心頭一驚,咬著牙擠出幾個字?!安灰⒃倏藓傲恕ぁぁぁぁぁつ銜?、啞的!”說完這話,吳憂兩眼已開始冒金星起來了,一團一團黑色的陰影在視野中不斷衍生,在完全陷入黑暗中時,吳憂聽到少年的聲音逐漸消失,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鐘聲長鳴。
······
“叩!叩!叩······”
“鐺——鐺——”
天方破曉,一座屹立于孤峰半山腰的小寺廟,在這渺無人煙的寂靜之地中傳出清脆的木具敲打聲與古鐘撞擊聲,慢慢的,寺廟之上炊煙裊裊。
清一色的小和尚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馗魉酒渎?,有的拿起竹掃帚,細細清掃著庭院中的落葉;有的提來一木桶水,在已經(jīng)清掃過的地面上潑灑著清水。其中有一個人,在主殿內(nèi)進行貢品、燭臺的清潔與擺放,時不時調(diào)整一下蒲團的對應(yīng)位置,隨即抬頭,目露虔誠地看著金身菩薩,雙手合十微微鞠躬。
這人雖身穿僧袍,卻蓄著發(fā),脖頸處是也為掛上一串小佛珠。
“記石?!?p> 一位中年模樣,已蓄起花白胡須的和尚從偏殿進入,頗為憐惜地看著殿內(nèi)之人。
“記善師父?!?p> “嗯·····今日晨起的瑣事做完了嗎?”
記石雙手和十回道:“粗略都做完了。”
記善師父緩緩靠近殿門口,抬頭仰望著即將布滿陽光的天空,背對著記石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后地離開主殿,往后院方向走去,途經(jīng)幾個仍在做事的小僧,互相招呼幾句,便匆匆過了。走過幾條蜿蜒的小路,記善師父將記石帶到一塊荒蕪的院落之中,雖不雜亂,卻也顯得十分蕭條。
“記善師父,這是······”記石打小便在寺廟中長大,各個院落都耍過經(jīng)過,卻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個院子。
“記石,你看。”
記石順著記善師父手指方向,發(fā)現(xiàn)了一塊人頭大小的石頭,記石上前打量,此石表面被沖刷得很是光滑,在略微凸起的一處,有著與其他地方顏色相異的一抹暗紅色。
記石不解,回頭看著記善師父,“這石有什么不同嗎?”
記善師父目光深深地看著那石,思緒卻遠遠飄回到久遠的記憶中。
“十四年前,我奉師命下山化緣,在經(jīng)過某一座山嶺時,隱隱聽到有人在放聲痛哭,那哭聲真是令聽者也不禁潸然淚下。我循著哭聲走了過去,卻見到那樣的場景······”
“是什么?”
“大片的鮮血,一婦人、一嬰孩皆躺在血泊之中······當(dāng)時我心頭一緊,趕忙上前查看,可憐那婦人早已斷了氣,胸前還緊緊抱著一塊沾染了血跡的石頭。而那嬰孩卻是昏迷不醒,想來應(yīng)是餓昏了。”
記石不忍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正打算回來,一陣悲愴的哭聲陡然響起,我手忙腳亂地搖著臂彎中的嬰孩,待我看清后才發(fā)現(xiàn),那哭聲并非嬰孩所出。我一時不解,重新回過頭去——婦人依舊無聲息,令人可怖的是她胸口前那塊石,清水慢慢從石身流淌出來,伴隨著那一陣一陣令人心悸的痛哭,我真是差點昏了過去?!?p> 記石聞言,只覺頭皮一陣發(fā)麻,近在石頭旁的他臉色蒼白地往外挪了幾步,“就、就是、這石頭?”
記善師父點點頭,“正是,我見那石啼哭不止,怕是有怨氣依附,我便將它與嬰孩一同帶回寺中交給師父,豈料······師父與眾位師兄弟一同超度了三天三夜都未能讓其停止啼哭,只得將它困在某一處偏僻院落之中,以免驚嚇到前來上香的施主?!?p> “那嬰孩呢?”
記石話音剛落,那塊石頭毫無征兆地啜泣幾聲,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嚇得記石連連躲到記善師父的身后,“師、師父,它哭了?它開始哭了!”
“記石,我身邊自十四年前起到現(xiàn)在,始終只帶了一個孩子。”
記石可以看到記善師父瞳孔中的自己,充滿了震驚與不可置信,“我······我就是那死去婦人的······”記石重新將目光落在那啼哭不止的石頭上,那抹暗紅色的痕跡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可謂是觸目驚心。
“記善師父!”
“記石,如今你年至二七,也是時候該下山了?!?p> “師父!”記石緊緊地攥著記善師父的手臂。
記善師父緩緩?fù)崎_那雙已趨于壯實的手,不去看那張從小照顧到大的面容此刻會映照出怎樣的不舍,長嘆口氣。
“記石啊,離開寺廟之后,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你的紅塵一日未斷,這石頭便一日啼哭不止,望你······”記善師父沒再說下去,緩緩離去。
記石微微閉上雙目,雙手合十,朝著門口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細長的睫毛漸漸濕潤,似有什么晶瑩的東西在閃爍。而后轉(zhuǎn)過身,在石頭跟前,僧袍一撩,雙膝一彎,直接跪倒在地,不顧那凄厲的哭聲,朝那石頭拜了三拜,這才收拾收拾,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下山······
記石跟在記善師父身邊年近十四載,雖然只跟著一同下山化緣了兩次,可好歹知道山下的光景,這一次下山,記善師父給他備齊了干糧,還有這些年來化得的一些舊衣物,只因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以這幅模樣化緣絕不是什么恰當(dāng)?shù)氖?,得找到一門活計。
于是記石在經(jīng)歷了幾日風(fēng)餐露宿的日子之后,走到另一座略顯繁華的村落——落顏村。
才剛進村,便能瞧見村中心的那條熱鬧的市街,什么攤販都有,記石打算進去走一圈碰碰運氣,已無存糧的他被正好開張的吃食攤販所折騰出的誘人香味弄得更加饑腸轆轆,再加上沒有俗家買賣之間的貨幣,只得走到一間臨時搭建的茶攤內(nèi),討要一碗清水喝。
“老李啊,這鍛造的手藝可是越來越精湛了?。 辈钄傊魇莻€年輕小伙,現(xiàn)下除了記石再無其他客人,便扯開嗓子與鄰近的鐵匠鋪開始嘮嗑。
“咋的,你這順風(fēng)耳又聽到什么東西了?”鐵匠鋪的主子是個健壯的中年男子,細碎的短發(fā)被一條扎在額頭處的布帶束縛著,留著連腮粗短的胡子,鐵錘每與鐵塊進行一次重擊,那臂膀上呈現(xiàn)優(yōu)美弧度的肌肉便漲實幾分。
“嘿嘿,咱這村子里的部分農(nóng)戶,到你這鍛造一些新的農(nóng)具之后,基本上每干一次活都要夸贊一句:比之前別處鍛造的要結(jié)實耐用了許多,可是省了不少錢。你瞧瞧,這可是搶生意的硬門道啊?!?p> 鐵匠漢笑了幾聲,將一柄造好的大砍刀掛在了墻上了。
“不過······你這鋪子就你一人,又沒老婆孩子的,是不是得考慮一下找個繼承人什么的?”
鐵匠漢挑選鐵塊的手一頓,還真就認真地思考起來,“我也有想過,不過這世道是個人都賺得只夠日常溫飽,哪有那閑錢去討個老婆,再說了,大胖小子可不是那省錢的玩意兒?!?p> “哎喲,瞧你說這話,活該大半輩子沒姑娘敢跟著你。”
鐵匠漢與茶攤主對視一番,皆是仰天大笑。
墨藏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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