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五】面

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Shoebill 8688 2022-04-23 13:16:43

  【A面】

  4月24日下午三點(diǎn)五十過一分。我和她在一食堂面前的鐵橋上分開。

  我記得那天下午太陽很高興,不知道為什么它笑得那么耀眼,可這讓我的眼前白晃晃一片,除了一個人影以外什么也看不清。

  橋頭那棵芒果樹一直暗戀太陽,明明是毒辣的光芒,可它仍然把自己的每一片葉子都綠得發(fā)亮,以此作為對太陽的回饋和贊賞。你懂的,當(dāng)你愛上一個人,哪怕他作出一點(diǎn)出格的事,你也會覺得他很可愛,而且越來越可愛。

  在那把點(diǎn)綴小花的黑色的遮陽傘下,戴著墨鏡的她也很可愛。

  “同學(xué),你住哪兒?”她忽然開口問我。

  她的聲音如精致的請?zhí)?,讓我想要去她家里赴宴,她也許會美美地打扮自己,讓我驚喜一番。

  我還未回答,她便繼續(xù)說道,“我住臨江。你呢?”

  “我,我住德馨?!蔽倚⌒囊硪砘氐?,害怕驚飛一枚蝴蝶。

  接下來該怎么聊呢,我在思索,我不想在女孩面前顯得那么笨嘴拙舌。

  “既然不順路,那我就先走咯?!?p>  她把傘從我頭上移開,爽快又直接地轉(zhuǎn)身走到了通往臨江苑的樟樹小路上,那條路上總是有許多落葉,空氣里有白色的柳絮飛舞。

  失去了遮陽傘的蔭庇后,我被置身在白茫茫的烈日下。我望著遠(yuǎn)遠(yuǎn)離開的黑色遮陽傘下,她穿著白色長裙的背影,還有一雙在地上“嗒嗒”作響的黑色的涼鞋。

  我想這真是一個懂我的姑娘,她知道我是一個交流有障礙的人,于是聰明地打斷了我們之間逐漸走向沉默的對話,避免了我的難堪。

  后來的一個小時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說我住在德馨的話,事情能否發(fā)生轉(zhuǎn)機(jī)。

  后來的一個晚上里,我在腦海里醞釀了一百種可能會發(fā)生的對話,以及我如何巧妙應(yīng)對的場景,當(dāng)我想到一個萬全之策時,我才知道那個女孩已經(jīng)走了,我找不到回到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的鑰匙了。

  太陽不會因我從西邊升起,橋下的河不會因我而倒流,地上的葉不會因我而重回樹端。

  我于是只能像個可憐的酒徒,將酒杯里僅存的酒液慢。慢品味。

  我回憶起那時,我與她相識不超過一分鐘,她和我說了23個字,最接近的距離是我的右臂與她持傘的左手觸碰時的距離,距離為0。

  0是個很特別的數(shù)字,它可以代表沒有間距,也可以代表間距無限大。

  我數(shù)學(xué)不好,高數(shù)都是重修了兩次才過的,但是我能精準(zhǔn)地算出,這個女孩很可愛,我還想多看她幾眼。

  【B面】

  那個男生很奇怪。

  眼神總是空無一物,我和他說話總感覺自己在和一個空殼子交流。誰知道他的靈魂飄哪兒去了。

  也許他害羞,被我的美貌驚訝到了。我有理由那么自信的。

  哈哈,我又開始臭屁了。

  我沒想到那天下午的陽光那么猛,幸好我常備了一把遮陽傘在身邊,出寢室之前我還涂了防曬霜,我包包里還裝著一盒藿香正氣水和一瓶用了一半的風(fēng)油精。

  我并不是真的喜歡保養(yǎng)和保護(hù)自己,而我也不是那么脆弱,我只是想讓別人覺得我其實(shí)很珍貴。

  我都對自己那么好,你還有理由不對我好點(diǎn)嗎?

  那天下午下了課,鐵橋上的人流量很大,或者說,人流量一直都很大。

  我不是很喜歡和人群擠在一起,于是我盡量靠著橋欄桿走,我看見橋下的水很綠,像一塊綠藻做的布,浸透了擦拭過廚房的和廁所的水后從上游慢慢漂下來。

  我安于獨(dú)處,可是他偏偏抱著一本破破爛爛的書和我并排走著,我怕傘沿碰到他,于是把傘舉高了一點(diǎn),他竟低下頭竄到了我的傘底下,霸占了我的陰涼。

  離我更近了。

  我本想加快步伐離開,可我看見他額頭上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我于是讓他在我傘下多呆了一會兒,準(zhǔn)確來說,是一分半鐘。

  我只有一分半鐘的善良,多一秒也不行,再多的話,我的墨鏡撐不起我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

  從擁擠的人群出來后,他似乎挺不識趣的,還想在我的傘下繼續(xù)呆著。我開始懷疑他有什么別的想法。

  比如說找我搭訕。

  不過后來看他的說話吞吞吐吐的模樣,和沒了心肺的樣子,我知道我想錯了。

  這個人是個呆子。

  我迅速地結(jié)束了和他的對話,往寢室的路上回去了。我知道他可能會看著我的背影愣一會兒,或者繼續(xù)那副雙目無神的樣子走在這世界上。

  你就慢慢看去吧,你以為你深情的目光能讓我回頭嗎?

  我真希望他跌進(jìn)溝里。

  【A面】

  我住德馨苑,可是我在一食堂和二食堂吃飯。

  因?yàn)檫@兩個食堂離臨江苑最近。

  這兩個食堂的飯菜,剛開始我不是很習(xí)慣,我決定堅(jiān)持一個月,如果能習(xí)慣則說明我是一個愿意改變的人。

  一個愿意改變自己的人,有時很高貴有時很卑微,我希望我屬于前者,這樣我就有資格愛別人了。

  這兩個食堂離我住的德馨苑挺遠(yuǎn)的。

  人們常說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那是因?yàn)樗麄兊炔患傲恕6夷艿?,我也愿意等?p>  我后來很喜歡吃一食堂二樓的面,清湯面,不加辣的。平平淡淡的面足夠我品味很久,有時我會加一個荷包蛋,有時不會。

  我喜歡在面湯里加點(diǎn)醋,我喜歡吃酸的東西,這常讓別人對我產(chǎn)生誤解,可我不想解釋那么多。

  我知道我在別人眼里是一個古怪的人,但是不能因?yàn)槲覀€人的古怪,而把喜歡酸味這件事看的也不正常了。

  一食堂人總是很多。占座的人也很多。

  你常??梢钥匆姸酥埐说娜嗽诳兆蔼q豫徘徊,因?yàn)橛腥税褧蜁旁诹四抢铩?p>  我經(jīng)常想把這些書和書包扔到樓下,可我一次也沒做到過。原因之一是我不敢,原因之二是我不配。我連怒目而視的勇氣都無。

  這兩個原因如水草纏在我這個溺水之人的腳上。

  沒有位置的時候,我便站在食堂外的過道上把滿滿一碗面吃完了。味道和坐著吃時一樣美味。

  你可能以為這會很難堪,其實(shí)不然。一食堂的麻雀從不那樣想,我趴在過道欄桿上吃面時,它們會撲騰翅膀,飛下來向我一蹦一跳走來,似乎覺得我很勇敢,當(dāng)我正想感謝它們的激勵時,它們從我的碗沿叼走一根長長的面條。

  不知道它們愛吃辣不,如果愛的話,下次我會加點(diǎn)辣。

  不過,你說麻雀為什么總要一蹦一跳呢,如果有天它失戀了,它也會那么蹦蹦跳跳嗎?

  看著它那么開心,我還以為它戀愛了。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xiàn)站著吃飯的局面,我每次提前飯點(diǎn)一個小時就到了食堂,然后在二樓走廊的位置上坐著。

  我就那么一邊坐,一邊望著樓下路過的人??蓻]有一個人讓我欣喜,讓我結(jié)結(jié)巴巴,讓我聞到飯菜的香味,讓我饑餓萬分。

  于是我便一直等著。天色如同可憐我一般,黑了下來。

  等待這件事很像賭博,越是走投無路,反而越陷越深。

  我可能是第一個到食堂,卻是最后吃完飯的人。

  【B面】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能看見那個男生。有時在一食堂,有時在二食堂,有時在任何地方。

  我不曉得住在德馨的人,怎么會那么頻繁的出現(xiàn)在這些地方。也許這就是閑人吧。

  可他還是那副呆呆的模樣,對什么也不甚關(guān)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鬼知道這種人經(jīng)歷了什么。

  我心里打定了注意,即使再如何好奇,我也不會給這種人打招呼的。

  沒必要。這種怪人,完全是自找不痛快的。

  有時我看見他坐在二食堂外的飯桌上,桌上擺著一碗只吃了幾口的鹵肉飯。那飯很難吃,我知道,我吃過一次后便再也不吃了。

  我后來甚至不再在學(xué)校的食堂吃飯了,我寧愿去外面吃或者點(diǎn)外賣。

  外面的菜形形色色,又多又豐富,供你任意挑選;外賣也不錯啊,送貨上門來,不僅方便還會有折扣呢。

  沒必要死守著那碗沒有賣相的鹵肉飯不放。

  可是他每次都會點(diǎn)那種不好吃的鹵肉飯,永遠(yuǎn)不懂得改變一下口味,不合適的東西沒必要勉強(qiáng)自己啊。像是一根筋似的。

  他即使不吃那碗飯,他也不會把飯端去倒掉,然后離開。他總是把飯放在桌上,就那么干坐在那里,望著臨江苑人來人往的大門口。

  他到底想看什么?或者在找什么?

  有時他看厭煩了來往的人影,他便盯著看那些地上的麻雀,或者一只剛從草地里睡醒的野貓。

  也許飄過的柳絮能引起他的注意,樹葉落下的聲音也能引起他的注意,偏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有血有肉的女孩卻引不起他半點(diǎn)的好奇。

  我真為這種人的未來擔(dān)憂。

  我這并不是關(guān)心,只是單純地推測一下。

  【 A面】

  我在一食堂或二食堂吃完飯后,有時候時間已經(jīng)不夠了,那我就不回寢室了。

  我一般會去四教找間教室坐著看會兒書,或者趴著睡一會兒。

  可是一到午后,每間教室的喇叭里都會傳出校園廣播電臺沙啞不清的聲音,念著磕磕絆絆的說辭,還有一堆佯裝鎮(zhèn)定的套話。

  這讓我很難受,像是在看鏡子里的自己。

  我于是爬到了四教的天臺樓頂,這里風(fēng)很大,沒有喇叭。有一張破木桌和椅子,上面有各種涂鴉。我感激天臺居然會有張桌子和椅子,這讓我可以趴在上面睡一會兒。

  有時睡醒了時間正好,我可以直接下樓去上課,有時醒得太早了,我就會坐在樓道里看會兒書。睡過頭的次數(shù)沒有,因?yàn)樾睦镅b著一件事的時候,一個人不可能睡得那么安心。

  但這個時候,一般會有幾個保潔阿姨收拾了整棟樓的教室的垃圾后,坐在樓頂樓梯道里歇息,聊天。

  她們穿著灰色的制服,把臟兮兮的白手套摘下來,放在一旁,讓自己的手透透氣。她們旁邊還放著裝垃圾的大尼龍包還有掃帚等清潔工具。

  我常坐在天臺門后偷聽她們說話。她們說的話和教室里的老師講的課有一個共同點(diǎn),和一個不同點(diǎn)。

  共同點(diǎn)是他們的話我都聽不太懂,一個是關(guān)于復(fù)雜的知識,一個是復(fù)雜的生活。不同點(diǎn)是老師講課時的聲音很大,而她們很小聲,生怕吵到別人,也許她們不屬于這里。

  我想我為何在這學(xué)校里如此流竄,我其實(shí)也該是不屬于這里的。游蕩四年后我會離開這里,我會想念這個地方,因?yàn)橄肽钅硞€人的緣故。

  因?yàn)槲液捅嵃⒁桃粯?,總是說話很小聲,害怕吵到別人。

  【B面】

  夏天的夜晚,我會去臨江苑操場跑步。這里總有很多人在跑步。這讓我感到幸福。這世界總需要一群人不為了減肥,健身或者讓體測達(dá)標(biāo)而跑步。

  就只是為了跑步本身而跑步,像阿甘,又像苦惱而善良的自己。

  我跑步的樣子和大家一樣,流汗和喘氣的樣子也一樣,跑久了腿肚子也會酸痛一天,我沒什么特別的。

  但是總會有人喜歡沒什么特別的我。

  我的前任男朋友說我是一只會準(zhǔn)時回鳥籠的金絲雀。

  “活蹦亂跳地遵守著規(guī)矩?!?p>  他本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說很多話。他說擁抱我會讓他產(chǎn)生很多靈感。

  于是他說出了上面那句話。我喜歡看別人因我而改變了自己的模樣。

  一個老實(shí)木訥的人在侃侃而談時,很容易暴露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因?yàn)樗綍r不說話,總是在思考,一說出來便一針見血。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比喻,又不想吹熄他燃燒的才情。

  可復(fù)雜的思考總讓他變得深邃,我無法看透他,這使得我和他處于一個極不平等的位置。

  “你很招人喜歡,但我感覺你其實(shí)不喜歡我,我們不合適。”

  我不知道喜歡該如何表現(xiàn)出來,他渴望的喜歡又長什么樣。

  我讓他擁抱,傾聽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還算不了愛嗎。

  他和我提出分手后,我這只金絲雀終于離開了鳥籠,再也不用準(zhǔn)時回去了。離開了一個鳥籠,還有一片樹林等著我,可說不定是一個更大的鳥籠,我再也不敢隨意揀枝而落了。

  有各種各樣的男生會在我跑完步后,給我遞來一瓶水,像是一直等著我跑完似的,如果我跑得不累的話,我會笑著拒絕。如果我很累,我就會痛苦地翻個白眼,不理他。

  他們會跟在我后面同我一起跑,隨時等我結(jié)束后,和我說句話。他們的心思我當(dāng)然懂,我于是一直不停地跑下去。

  后來他們累了就不跟著我跑了。

  他們總是喜歡沖刺,而不適合長跑,他們也覺得我是個冷淡而寡情的人,和他們預(yù)想中完全不一樣,再怎么熱戀于外表,也會被頭上的汗水澆滅。

  乘興而來,鎩羽而歸。

  跑完步后,我會在操場的假草坪上坐一會兒。聽晝伏夜出的樂隊(duì)在操場上彈吉他,唱歌……聽他們唱流行歌曲或者不流行的歌曲。一般我只聽三首,聽完我就離開了。

  不管好聽與否,我都會給他們鼓掌。我初衷不是鼓勵和贊揚(yáng)他們,僅僅是作為禮貌的表現(xiàn)。黑夜里稀稀拉拉的掌聲,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我和那個怪人內(nèi)心其實(shí)是一樣,從不愿意傷害別人。

  可不是所有的傷害都會留有傷疤,也不是所有的傷疤都擁有準(zhǔn)確的主人。甚至有時候別人用刀在你身上刻下的痕跡,你也只會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說對吧?

  我覺得是對的。

  【 A面】

  我星期二下午兩點(diǎn)有一節(jié)選修課,影視劇劇本賞析。

  這是我第五次選這門課了。

  這門選修課每學(xué)期我都會選一遍。而且我每節(jié)課都會去上的,因?yàn)槲矣X得它還挺不錯的,所以我愿意不厭其煩地選這門課。每次上這個課,我都感覺自己是在和同一個女孩約會。

  我每次準(zhǔn)時到教室,選一個固定的位置坐著,因?yàn)槲铱偸亲銮皟膳?,所以沒人會搶我的,我安于與人無爭的現(xiàn)狀。

  我有個怪癖,就是對于生活上的一些瑣事細(xì)節(jié)習(xí)慣不愿意作出改變。

  雖然改變花費(fèi)不了多少工夫,但是不改變也沒人會關(guān)心我。

  我總是去固定的理發(fā)店剪同樣的發(fā)型,我總是去圖書館六樓靠窗的位置看書,周末的夜晚去馬爾代湖旁,離湖心島最近的石凳上看會兒野鴨,我在食堂只點(diǎn)幾個固定的飯菜,我喝飲料只喝無糖的可樂,我只聽王靖雯的歌,在地上看見一塊晶瑩的碎玻璃,我總會撿起來看一看……

  這些無可厚非的習(xí)慣,湊成了我乏味冗長的一生。

  好在我不會看同一本書,我總是看不同的書,什么類型的書也看。我很感謝這些寫書的人,讓我在很短時間里就度過了別人煎熬了一輩子的人生。

  從書中我似乎懂得了許多大道理,又好像一無所獲。這正是閱讀的奇妙之處,我不得不拼命尋找下一本讀物來慰藉我的稍縱即逝的人生。

  我喜歡在老師上課時看這些不相干的書。這不是說明我不尊重老師,而是認(rèn)為在老師的教課下,我一直在接受教育,一直在學(xué)習(xí),所以我做什么都問心無愧。

  可最近我看書也會走神了,書里的人物忽然從紙張上跳了出來,飄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以他們獨(dú)特的口吻對我說,“你是真的喜歡我嗎?還是為了掩飾你那顆求而不得的心?!?p>  “去吧,去尋找那個你愛的姑娘?!?p>  “我的人生不精彩,你根本不需要看了,你在浪費(fèi)時間,而且你的心也從不在我這里?!?p>  “看的書越多,以為自己什么都看透了,反而越孤獨(dú)不是嗎?”

  ……

  他們在書中明明都扮演著小偷,強(qiáng)盜,騙子,失戀者的角色,如今都開始教育我起來了。

  我煩惱地把書一合,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是老師在點(diǎn)名。

  我舉手示意我來了,老師卻說我以前怎么從未來過。

  說的也是,如果沒有人陪你,跋山涉水也當(dāng)作不來不去。幸好我不在乎這些,我一個人也會走得挺遠(yuǎn)的。

  此時,我聽到一陣輕輕笑聲。

  我想大概是書中的人物又在取笑我吧。

  【B面】

  那天下午兩點(diǎn)鐘,我去上我選的這門選修課,我想應(yīng)該會挺有意思的。

  影視劇劇本賞析。

  我真想知道《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的劇本是怎樣寫的,或者《天生殺人狂》的劇本是怎么樣寫的,再或者《洛麗塔》的劇本是怎么樣寫的。

  很明顯這是癡心妄想。連我自己也發(fā)覺了。

  而且干巴巴的劇本哪比得上演員傾情演繹有意思。

  可我還是想看,我只是想親眼見證一下,這些或丑陋或美麗,或平淡或曲折的愛情都是人為有意安排有心準(zhǔn)備的。

  如果他們有,那我也應(yīng)該有,而且不止一個。

  老師是一個中年婦女,她穿得極素,頭發(fā)稀疏,像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人。

  她說話冷靜,有條有理,帶著知識賜予她的自信與風(fēng)度。她侃侃而談,在介紹一部冷門電影前,她一直在講西方搖滾樂對她大學(xué)生活的影響。

  一些事往往都和你預(yù)料或期望的不一樣,哪怕它的名字已經(jīng)滿足了條件,可它的走向還是會往別的道路上而去,你卻不得不跟著它走。

  這世界上很多事都如此,選修課這樣,人生這門必修課也是這樣。

  我無意聽老師的冗長的鋪墊,于是左右四顧,我看見很多人都在干自己的事,看手機(jī)或者讓手機(jī)看自己。

  手機(jī)是扁平的,手機(jī)里的app是扁平的,他們也是扁平的。

  我看見坐我前面那個男生在看書,看一本小說,書名叫《饑餓的兒女》。他看得很認(rèn)真,就連老師的點(diǎn)名也沒有聽見。上什么課對他無所謂,他也許只是換個地方看書而已。

  老師最后又念了一遍那個未到人的名字時,我懷疑是他的名字,我本想提醒他的,但還是作罷了。

  后來我每次來上這個課,老師已經(jīng)不婆婆媽媽了,她喜歡直接進(jìn)入正題。放一些了不起的電影的片段給我們看,一邊放,一邊講解。有時是《后窗》,有時是《小武》,有時是《羅拉快跑》,有時是《迷墻》,可這些電影我都看過了,而且老師的講解也全無新意。

  于是我繼續(xù)望著其他地方打發(fā)時間。那個男生依舊坐在那個位置,依舊看著書,只是書變了,有時是村上春樹的《尋羊歷險記》,有時是托馬斯·曼的《魔山》,有時是馬原的《岡底斯的誘惑》,有時是布萊希特的《四川好人》……總之每次都不一樣。

  你說他為什么那么喜歡看書呢,書里究竟有什么令他著迷,還是這個世界做錯了什么,讓他不愿意抬起頭來看看這個世界呢,哪怕是一秒也好。

  不過后來,對于點(diǎn)名,他也開始有了回應(yīng),聽到老師叫他,他會驚慌失措地舉手來示意自己到了。

  老師會嚴(yán)肅地對他說,同學(xué)你可不能再逃課了,否則就沒有資格參加考試了。

  他疑惑地?fù)蠐项^,不知道該說什么,然后繼續(xù)埋頭看自己的書。

  我用手撐著下巴,輕輕地笑了起來,只有我知道他從未缺席任何一節(jié)課。

  可每一節(jié)課他也沒認(rèn)真聽過。你不舉手的話,誰會知道你來過呢。

  我想他之所以能聽見老師講話了,大概是因?yàn)檫@些書讓他覺得晦澀難懂了。

  我看著他答到時窘迫的樣子,不由得竊喜起來。

  我覺得他好像妥協(xié)了,是一個打了敗仗還投降的士兵。

  他這種人不是應(yīng)該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的嗎?

  他從來就不知道我一直和他一個教室,上同一門課,我一直坐在他身后,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 A面】

  5月20號下午五點(diǎn)過一分,天上下著雨。我放棄了,我想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堅(jiān)持的人。

  我一下子原形畢露了。我被赤裸裸地扔進(jìn)了人群之中。

  孵化的雞崽破殼而出,它的毛毛絨絨的,像一團(tuán)毛絨玩具招人喜歡,而現(xiàn)在的我,就和留下的殼一樣空虛,無能為力,我呵護(hù)的東西終于要離開我了。

  食堂的飯菜好吃與否無所謂,能不能遇見那個女孩其實(shí)也不重要了。

  本來就是一個念想而已,和夢想異曲同工不是嗎?

  只是我喜歡在白天做夢罷了。

  而這個夢也該醒了。

  那段時間我因這個女孩睡得不好吃得很好,可體重不增不減,但書是萬萬看不下去了。腦海里常常浮現(xiàn)出她戴著墨鏡和我說話的樣子。

  “同學(xué),你住哪兒?”

  “住哪兒,很重要嗎?我喜歡隨遇而安?!?p>  我想當(dāng)時我該這樣回答的。

  夢境破碎那天,天上正下著小雨,我很懷疑那雨就是夢境的碎片。

  天空陰云密布,天色昏暗,更加看不清人影了??刹恢罏槭裁次铱傆蓄A(yù)感自己會再次遇見這個女孩。

  我近乎預(yù)知般地帶了把傘。我想這次我會給她打傘吧。

  這次應(yīng)該會輪到我向她提問了。我的心里的稿子如同迷宮一樣布滿了。只要找到了進(jìn)口,出口也不會太遠(yuǎn)吧,而且我有一百條路供她選擇。

  后來我果然看見了她,我很欣喜,她在那座已經(jīng)無人滯留的橋上打著傘行走著,只是傘下還有一個人,一個男生。

  千萬別說我意氣用事或者見不得別人好,我真的覺得那個男生和她走在一起,是那么得不搭和突兀。

  我覺得她應(yīng)該和我走在一起,哪怕是一分鐘。

  不過那個男生好像很活潑的樣子,他口吐蓮花,眉飛色舞,嘴巴飛快地說著什么東西。我希望從她臉上看到一點(diǎn)不耐煩的神色,可是沒有,她美麗的臉總是冷冰冰的。

  我后悔了,其實(shí)我希望她臉上會出現(xiàn)快樂的神色的。

  我感覺我老了,我的嗓子發(fā)不出聲音,我的手也僵硬起來了,我的兩條腿無法動彈;而我的傘似乎也老了,它居然撐不開了,它就讓雨打濕我,驚醒我吧。我站在食堂二樓上,像海崖邊的燈塔,用目光送這一艘船相依地走在雨里。

  我看見橋頭那棵芒果樹還在承接著雨水的洗禮,它的每片葉子都積極地發(fā)出啪啦啦的聲響,這是它給雨水隆重的回禮,它和雨水也能打得火熱。

  陽光不在了,芒果樹就開始喜歡雨了,它還真是一棵感情豐富的樹呢。為什么它不能專一一點(diǎn),但它好像也沒做錯什么。

  而芒果樹旁的那座鐵橋就懂得什么叫難受。它如同失戀般地嚎啕大哭,鐵欄桿上涕泗橫流,淚水匯集成流從橋上的縫隙跌跌撞撞落進(jìn)下面那河水里。

  我想去安慰它,可是又想算了吧。失戀的人適合靜一靜,我在旁邊守著就好,它可千萬別做一些想不開的事啊。

  它是一座鐵橋,應(yīng)該比我堅(jiān)強(qiáng),也比我重要。每天都會有很多人踩著它的寬闊堅(jiān)實(shí)的背走到對面去,我希望它也能有一天走到對面去。

  我似乎懂了為什么這條河那么臭烘烘了,原來上游一直有人在失戀,有人在哭泣,他們的淚水落進(jìn)了河里。

  原來失戀的味道那么難聞,我可不想再面對第二次了。

  雖然食堂的面很好吃,我想我再也不會來這里吃飯了,它們對于住在德馨苑的我來說,太遙遠(yuǎn)了。我走了26天8個小時52分才走到盡頭。

  一只公雞在雨停后的霧氣中打鳴,太陽變得濕漉漉,我想我不應(yīng)該換口味的。

  【B面】

  那天我心血來潮,我忽然很想去食堂吃飯了,忽然很想去嘗試一下食堂的飯菜。聽說他變了,他開始懂得去了解別人的胃口了。

  心血來潮是個很有意思的成語,只要說不清的沖動,都可以用它來解釋,而且具有正面和積極的意義,即使出現(xiàn)了錯誤,也和人本身沒有關(guān)系。

  說來也奇怪,我一要準(zhǔn)備去食堂吃飯,天上就下起了雨。我于是又拿起了那天那把傘,遮陽傘與雨傘區(qū)別對我而言,其實(shí)不大。

  因?yàn)槲液孟癫幌氲謸跏裁礀|西了,我可以隨時將傘放下。

  二食堂的飯菜依舊很難吃,雖然我心不在焉,但我還是把它吃了。我一邊吃,一邊望著四周,不知什么時候起,我忽然也開始變得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什么。

  可我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我一點(diǎn)也不失望。今天下了雨,也許他不會來了。

  這個怪人原來也有膽怯畏懼的一天,我還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

  二食堂的飯吃完后,我還是有點(diǎn)不滿足。我開始懷念一食堂的飯菜了,再去一食堂看看吧,也許那里有我想要的東西。

  走在去一食堂的路上,雨打在我的手臂上,涼絲絲的。我偶然一抬起頭,發(fā)現(xiàn)前面有個男生正在往前走,他沒有打傘可是走得慢條斯理的,像是被雨淋了也樂在其中。

  怪人。我走上前去,裝作隨意地將傘移到他頭上,盡量把場景復(fù)原成那天下午的樣子。一張陌生的臉轉(zhuǎn)過來望著我,我想是我認(rèn)錯了人,不等我說話,他便驚訝地看著我,是你。

  他被雨淋濕的臉從木訥中突然煥發(fā)了光彩。

  他欣喜地看著我,眼里的色彩朦朧,好像認(rèn)識我很久,又好像等待了我很久。

  “同學(xué),你認(rèn)識我?”我這樣問道。

  “早該認(rèn)識了?!?p>  他飛快地回道,像是在等我拋出這個問題。

  我和他并肩在雨里,我是準(zhǔn)備往一食堂去的,那里據(jù)說有最好吃的饅頭,我也許可以拿它當(dāng)熬過雨夜里的夜宵。

  可我不知道這個人去哪兒,他在這把很小的雨傘下挨著我很緊。

  “同學(xué),你住哪兒?”我又問道。

  “你住哪兒,我住哪兒,隨遇而安。”他飛快地回道,像是準(zhǔn)備好了一百種問題的答案放在盒子里,他隨意抽出了一張,對我念道。

  這還是真是怪人風(fēng)格應(yīng)有的回答方式。也許一直等我的就是他吧。

  【全文完】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