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確實有難度;但也不是不可能實現(xiàn)。這物質上的修復,可能木依是強一些;但這心靈上的修補,我的一套,有可能比她強點兒?!?p> 辛吾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里面長滿了竹子”的樣子。
“真的?好,我倒是想看看,你準備怎么個‘補’法?!?p> 無出把雙臂交疊到兩肋,用右手纖長的指頭,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自己的胳膊,一副認真看熱鬧前的“標準姿勢”。
“要補,無非兩種:要不然就是‘小兔兔’變;要不然就是‘琳’她自己變。從操作難度來講,讓‘琳’自己變,會比較容易些。”
辛吾給出的解,無出一臉懷疑,問道:
“她,這么執(zhí)著的一個人,可能轉變自己嗎?這,也太難了吧!”
“難,是難。但,不是不可能。有一句話,叫‘哀莫大于心死’,只要讓她徹底死心了,絕望了,再強的執(zhí)念,也都會不得不改變的?!?p> “那?要怎樣做?”
無出放下了手,好奇地問道。
“很簡單,把那本日記本,后面,屬于‘小兔兔’補寫的部分,全部撕掉。然后,再原樣返還給她,只留下她自己寫的前半部分,就可以了?!?p> 辛吾開始動手撕。
“啊?就這么簡單?”
無出不信,還想試圖阻攔一下。
“是!就這么簡單?!?p> 幾下,辛吾已經(jīng)把后面被‘小兔兔’續(xù)寫的部分,全部撕光,包括線訂的對面那兩頁的空白頁。之后,又細心地處理了裝訂線處的碎紙屑,讓這本日記本看上去,只是有前面的部分,后面似乎就是純空白,并沒有缺失過什么頁。
“你撕多了吧?后面這兩頁,明明是空白的?。 ?p> 無出拿著被撕下來的紙,指著后面說道。
“有印子?!?p> 辛吾把紙斜對著工作臺燈,果然,從側面看上去,那“力透紙背”的筆跡,在紙上的壓痕,依稀還是可以分辨得出來。
“厲害!你是要做特工嗎?”
無出把這紙晃了晃,贊嘆道。
“不是,我只是想讓她知道:她遇到的,是一個‘黑洞’,有去無回?!?p> 辛吾把那本被仔細撕掉了兩頁的日記本,又裝回了原來的硬殼紙質帶鎖的灰色封皮里,把那把玲瓏的小鎖頭,再一次鎖好。又用原來的油布紙一層層包回去。
“好了?!?p> “好了?”
“好了!”
無出不可思議地把這本日記本,又放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回來,問道:
“你不覺得這樣,很傷那個叫‘琳’的女孩子的心嗎?”
“要傷,就要傷透,傷到‘死’;‘置之死地而后生’,明白嗎?只有她完全相信,她此生此世,再不會有任何可能,得到這個來自‘小兔兔’的任何信息,她才能完全死心,然后,才能走出這段感情,重獲新生。這是傷害,更是救贖?!?p> 辛吾說道。
“你說的這個‘修補’方法,真心,夠殘忍的。我要是個女的,我都受不了你————啊,不對,是受不了這個叫‘小兔兔’的,做的太絕了。”
無出嘆道。
“其實,對于如何修補‘琳’我還是有辦法的;但是,如果來委托修復感情的,是那個‘小兔兔’,我卻是沒有什么把握?!?p> 辛吾也嘆道。
“為什么呢?男生,有什么難安慰的?”
無出覺得奇怪,問道。
“面子。因為男生,把面子看得比命還要重。你覺得,這個‘小兔兔’是真的不喜歡被人疼愛嗎?只是,他太害怕了。但他又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他的膽怯,就只好把一切都自己默默吞下。能消化的,還算好的;最怕的是,那種自己永遠消化不了,而不得不自毀,才能徹底了斷的?!@個‘小兔兔’,最終還是自殺了。陽關查到的。所以,我怎么也沒辦法從‘小兔兔’這個方向去給‘琳’進行修補了,除了讓‘琳’絕望,我還真是沒有辦法了?!?p> 辛吾說起這段來,語氣看上去很平靜,可是眉頭卻是緊蹙著的。
“為了愛,他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用生命去換,終究還是一個沒有活明白的人。”
無出感慨地評價道。
“這個月里,我埋在這些送修品當中,凡是真正的一個物件,哪哪壞了,還都好修補;最難的,就是這些‘感情’維修單了,每修補一件,就感覺自己的精神陪著‘死’過一回似的。‘共情’的能力越強,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多。被一樣的傷過以后,很難恢復。我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我干不了這個了,有可能,我也需要人來救救了,呵呵!”
辛吾把手指插進頭發(fā)里,按摩著自己的頭皮部分,苦笑著說。
“你?你可是堂堂道主??!掌握了天下大道,了然于任何事,怎么還可能有想不通的時候?還需要別人來救,是我嗎?如果我可以,說說看,你有啥想不開的,讓我試試?哈哈!”
無出把雙手往小桌臺上一按,正視著辛吾的雙眼,笑著回應。
“‘醫(yī)者不自醫(yī)’??!我,也是一樣的。對別人講什么道理,我都可以頭頭是道;可是,唯獨說回我自己,卻常常感到無能為力。真的,有時候,我寧可自己手不會動,腳不能走,嘴不能說,腦袋也不轉,像一塊呆木頭那樣,你把我擺哪,我就在哪‘心安理得’地被擺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如果有什么人責備我了,我可以毫無愧色地把一切責任,全推到你的身上……這種感覺,你能明白嗎?”
辛吾定住眼神,也回應著無出,說了這么一大段,聽上去令無出感覺到有些脖頸發(fā)冷的“心里話”。
“我想想看啊……有點難理解……但,好象也能理解:你累了!說到底,你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著‘人的弱點’的人,但現(xiàn)在的‘道主’身份,讓你剝離了‘人’的弱點,只能無限地硬扛、好強,所有的事,只能做‘正確’,這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所以,你想寧可當一個‘木偶’一會兒,是想逃避一會兒,這樣沒有人性的‘定位’和‘定性’,想‘軟弱’一下,休息一下,喘一口氣,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對嗎?”
無出把兩只手來回搓了搓,琢磨出了這些理解,就傾囊倒了出來。

嘯寂
我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我干不了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