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予來到自己的住處。
孤淞離去。
弘予趴在床上。
終于可以歇歇了。
一抬頭,皮潑和帳渾已經(jīng)喝得大醉不起。
幸好這兩兄弟不會說夢話,不然就露餡了。
弘予踏實地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睡著翻身,觸痛了后背,弘予醒了過來。
皮潑和帳渾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枕著酒壺。
而另一邊的窗簾外,透過光線,看到一個人影。
弘予嘆了口氣:又來了,就不能讓俺歇一歇?
弘予磨磨蹭蹭地下床,打開門。
是孤淞。
弘予怔了一下。
孤淞:弘予兄弟你有何吩咐?
弘予:酒喝多了,憋醒了。
孤淞:這邊走。
弘予:請帶路。
進入豪華的廁所。
弘予發(fā)誓,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做抽水馬桶。
剛坐下,弘予突然想起,自己如廁只是個借口。
果不其然,那個精靈,不知從哪兒出現(xiàn)了。
弘予:教主大人,您好。
教主:嚯嚯,幾天不見,長能耐了?
弘予:過獎,不過我們在這里會面,不是很雅觀。
教主:何必拘泥,你不排泄,這里就不是廁所。
弘予:說的也是。
教主:上次會面,孤有些失態(tài)。
弘予:不妨事,聽您的口氣,也是一鎮(zhèn)渚王,加之以教主之位,為何如今……弄得如此模樣?
教主聽了顯然有些不高興:你不要得意忘形。還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弘予:學生不敢。
教主:學生?誰是你老師了?
弘予:哎喲,一時失語,萬望恕罪,一般只有我老師這么罵我,所以我才條件反射地,說了這話……
教主:倒有點意思。這么說吧,孤欠你一個人情,總是要還的,可你一直不提要求,孤也沒處著落。
弘予:哎,你這話說的就沒來由了,我在望江城挨打的時候,你怎么沒出現(xiàn)?
教主:孤有點事耽擱了。
弘予:你聽聽這像人話嗎?
教主:我本來就不是人。
弘予:過分了啊,再說了,你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說是為了我好,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又不在,我也沒法呼喚你的名字,這不顯然是個大BUG嗎?難道只有我恰好有難,你恰好在旁邊,再恰好還了人情嗎?你這是不負責任。
教主:我本來就不需要負什么責任。
弘予:真搞不懂你們的邏輯。說吧,你找我有啥事。還托夢給我。
教主:無非是提醒提醒你,你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外來物種”,來到新大陸,暫時沒有遇到天敵,原生物種們也摸不清你的底細,所以雙方都在尋找你在食物鏈中的位置。如今之計,唯有讓他們摸不透你的底牌,方是你存身之上策,不知道孤這么講,你能不能聽懂。
弘予:也包括你在內(nèi)嗎?
教主:聽懂了就好。
弘予:那好吧,你又需要什么信息來作為交換呢?
教主:好吧,孤且相信你上次說的話,合一篋和預兆合體,那么現(xiàn)在這本書去了哪里?
弘予:應該還在哥莫地曼。
教主:你這不是回答,哥莫地曼很大,我問在誰手上?
弘予:這個不好說,對了,不知道奇淋有沒在使用后把書收起來,說來也怪,奇淋也通過書傳送過來了,按說沒辦法把書也一同拿過來,就像是……我們鉆進一個洞,不可能連洞口一塊搬進洞呀?
教主:別故弄玄虛了,太明顯了??礇]看到,關系不大。只是,這書,落在誰手里會比較關鍵。
弘予:該我提問了嗎?
教主:問吧。
弘予:我想問你個私人問題,你現(xiàn)在孤獨嗎?
教主:不孤獨。該我問了,你現(xiàn)在孤獨嗎?
弘予噗嗤樂了出來。
突然,廁所門被推開了,只見皮潑晃悠著大腦袋們,跌跌撞撞走進來,噗通地栽進隔壁的隔間里,嘩啦啦啦地排泄起來。
教主后退了一步,隱沒于暗處。
過了好一會兒,皮潑才從隔間里出來,看見弘予,張嘴要打招呼,可忽然想起對馬健的承諾,硬生生地把話憋了回去。手舞足蹈一陣比劃,然后撥門而出,踉踉蹌蹌。
弘予和教主對視了一眼,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弘予:其實,我有時候真不敢相信,這皮潑和帳渾,居然和奇淋都是妖怪。難道說,妖怪還分很多種嗎?或者說,男妖怪都是那樣,女妖怪都是那樣?
教主:這算一個問題嗎?
弘予大笑:當然不算!
教主:你小子!
弘予:其實,有些心里話,我還真不知道跟誰說。
教主:想家了?
弘予:有點,不過,我現(xiàn)在確實不確定的是,我在水榭之星上的家。哪里才是我真正歸屬的地方。聽香城?渚凝莊?巖石監(jiān)獄?還是拉多那個鬼地方?亦或是這里,吃的好睡得好,還有一個城市,等著我去經(jīng)營……或許,你也有像我類似的經(jīng)歷?
教主:沒有。
弘予:撒謊。
教主:孤沒有家。
弘予:曾經(jīng)有。
教主閉口不答。
弘予:你看看你,真不爽快。
教主:孤能讓你問住?
弘予:好啦好啦,我換個問題。
教主:第一代精靈,之所以被稱為第一代精靈,是因為在第一代精靈之前的記憶都丟失了。偉大的意志中也無跡可尋。第一代精靈,分為四個部族,分別就是現(xiàn)在默東,默西,默南,默北精靈的祖先。每個部族有自己的圖騰,對應的神獸,也就成為各個部族的守護神。
弘予:那么你……
教主:孤,并不知道自己屬于哪個部族,或許,哪個部族都不屬于。孤窺探過每一個部族的偉大的意志,都沒有找到線索。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孤發(fā)現(xiàn)了高維度生物的存在。不過,孤窺探偉大的意志的行為,也遭到全部部族的征討。呵呵,孤終于成功地憑借一己之力,脫離了自己的種族,從此再無羈絆。
弘予:這不是你想要的。
教主:也許你說的對。上次一別,孤又去窺探偉大的意志,查到了一些你所說的“大棒”托巴的信息。這家伙,居然是一個神族成員。
弘予大驚:神族成員?!這么說,關于神族傳說是真的了?
教主:不重要,你愿意當真,就當真好了。不過這個“大棒”托巴,并不來自水榭大陸,也不是來自你們哥莫地曼,而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已經(jīng)消亡了的世界。而“大棒”托巴他自己,也是他種群的最后一個。而他在神族中的職責是——時間旅行者。
弘予:時間旅行者?酷啊!
教主:可以穿梭于時間之間,看似是個了不起的能力,可實際上,卻把自己限制住了。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禍。你說的他的師弟那個什么星術士周易雄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弘予: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想不起來了。
教主:但是孤并沒有查到他所說的師父是誰,因此不能斷定周易雄說的是真話。
弘予:可……
教主:不用打斷我,我說他說的不一定是真話,并不一定是說他是在說謊。任何生物對事物的認識,總是片面而主觀的。比如,你無意間吐了一口痰,被這口痰淹沒的螞蟻,是不會理解為什么的,就算這個螞蟻,有如你們?nèi)祟惖闹巧?,還建個模型,調用參數(shù),大數(shù)據(jù)云云,分析災難的原因。但真相卻是一種他們不可能理解的方式存在著。
弘予:唔……
教主:托巴是他們種群的最后一個,孤會不會也是呢?因為,東南西北四個部族的精靈的外貌,都有各自的特點,而這些特點,都與其圖騰中的神獸相對應。遺憾的是,孤并沒有任何與四部族外貌特點吻合的特征。
弘予:這么說,你,您也是您部族里,最后一個?
教主:孤亦不了然。因此之前孤才不想回答你所謂家的提問。
弘予:原來如此。
教主:但,孤適才的回答,亦算不上回答。只能算是一種解釋。因為在很多更大的命題上面,這些事情都不值一提。
弘予:比如說,那種神秘的力量。
教主:你現(xiàn)在如魚得水,正是孤檢測這神秘的力量能有多大能量的時候,你亦不必過分勉強自己,順其自然,隨性而為。你將創(chuàng)造的,不僅是默南的未來,也是你自個的命運。
弘予:這算是忠告嗎?
教主:算是吧。
弘予:不知怎么,聽了你說的這些話,我倒沒有像之前那么恨你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怕你了。
教主:這就是你,在食物鏈中的所在。記好了。
說罷,教主緩緩消失了。
弘予終于如廁完了。
弘予出來,一眼看見皮潑站在門口。
弘予:皮潑兄弟,你……都聽見啦?
皮潑點點頭,又搖搖頭。
弘予四下看了看:這里沒人,你可以說話。
皮潑:咱聽見了,但咱沒有都聽見。
弘予:哦?
皮潑:咱只聽見弘予兄弟在里面自言自語,好像是得了瘋癲的??!咱擔心弘予兄弟。
弘予:哎呀,那是我拉屎時候,不小心睡著了,說的夢話啦!
皮潑:咱不清楚,弘予兄弟你說啥就是啥。不過,自從咱脖子上長了這么個臭玩意,咱總是覺得咱一天天變聰明了。咱也一天天開始想一些問題了。
弘予:想什么問題呀?
皮潑:很多問題。
弘予:比如?
皮潑:比如,咱想著剛才弘予兄弟說的,家的問題。
弘予:你覺得什么是家?
皮潑:咱覺得,有家人在,就是有家,處處無家處處家。咱和帳渾,是一塊兒挨打長起來的,還有你,弘予兄弟,咱們在監(jiān)獄一塊兒挨打,在路上一塊兒挨打,在老精靈那兒一塊兒挨打,所以咱仨可是一塊挨打的弟兄,是家人。
弘予鼻子一酸,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也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關于家的命題,想的是浮魚一伙人,卻沒想到,真正的家人,就在身邊,就是這些最容易忽略的人。
皮潑:弘予兄弟!
弘予:怎么啦?
皮潑:咱,咱比帳渾變聰明這件事,可別告訴帳渾,帳渾知道了,該不高興了。
弘予:你才不聰明,還說什么家人?你是啥,你是妖怪!我是人類,你想和我成為家人,我才不想呢!
皮潑一咧嘴,隨即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哈,咱聽出來了,弘予兄弟這是故意說的反話!哈哈哈,真得勁兒?。≡鄹艺f,這個反話,帳渾一定聽不出來!真得勁兒??!
說著,還原地轉起圈兒來。
弘予也被這家伙逗樂了,趁他不注意,揉了揉發(fā)紅的眼角。
妖怪有了人性,也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