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四月十九，公會的主力艦隊終于駛進了發(fā)光海。由雷昂納多帶領(lǐng)的先鋒小隊，也從最初的撤離點移動到了莫加村遺址。
老山岳站在岸邊觀察海浪，他能通過這片活水看到許多東西。當海水明凈清澈的時候，人眼會反射被海水吸收最少的藍光和紫光，使人眼前的大海呈現(xiàn)出藍色，然而現(xiàn)在的海浪卻像倒轉(zhuǎn)的夜空一般漆黑。
這說明大海龍還在附近活動著——熒光藻作為細菌的一種，能夠分解海水中的硫酸鹽形成硫化氫，而硫化氫本身呈黑色且對大多數(shù)水生生物而言具有毒性，這也就是為什么所有的魚類都藏了起來，在大海龍出沒的時候又瘋狂逃竄。
調(diào)查團成員將繪制好的地圖交給老山岳，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匯入發(fā)光海的多條河道，其中不乏徑流量較大的，完全彌補了降雨量不足的問題。淡水的補給速度甚至超越了海水自然蒸發(fā)的速度，因此除了中心和部分外海區(qū)域以外，其他地方的海水鹽度只有百分之二十三到百分之三十四。
大海龍無法在鹽度過低的水域生存，這或許也是它沒有離開發(fā)光海的原因之一，但是淺海區(qū)卻有水生植物可以承受硫化氫的毒害并且確保水下氧氣儲量和動態(tài)平衡的保持。
“商量出來了嗎？”
老山岳扭頭面相營地，雷昂納多撐著面前的木頭桌子，不斷分析著手頭掌握到的所有情報。
受到公會的召集，從五湖四海來到發(fā)光海的獵人總計二十九名，算上雷昂納多、老山岳和托比歐，一共還有三十二名獵人參加了大海龍討伐戰(zhàn)役。
艦船總計十八艘，利炮四十挺，每艘戰(zhàn)艦都配有超厚的鐵皮和穩(wěn)固用的預(yù)備船錨，船身吃水口用鐵塊扎住以確保船體的穩(wěn)定性，但是這樣做會使得艦船的速度大幅度降低，也就是說不可能逃脫大海龍的追擊。
公會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破釜沉舟。
“差不多了……”
“我們已經(jīng)擬定好了作戰(zhàn)計劃，只需稍微調(diào)整就可以實施了?！?p> “說來聽聽。”
“我們打算采用圍捕的方式逼它進入淡水區(qū)?！?p> 雷昂納多展開地圖，上邊做好了多處紅色的標記，這些都是大海龍能夠活動或者說暢通無阻的地方，發(fā)光海以東布滿暗礁與巖石，是天然的防護壁，所以獵人需要做的是將大海龍趕到西、北、南任意一處。
“這個任務(wù)需要二十人，因為得跟大海龍正面交鋒?！?p> “三個突破口各自安排四名獵人留守，無論它逃到哪里，都必須有人匯合主力艦隊進行包圍打擊?！?p> “你有沒有想過它不逃呢？”
雷昂納多苦澀的笑了笑。
“十有八九會這樣，但是我們必須盡力去做，如果不敵，就立刻發(fā)射信號彈，讓待命的獵人前來支援?！?p> “人手方面，我原本打算將正面突破的任務(wù)交給托比歐，但是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想還是交給我自己來做吧，你在一旁協(xié)助我，山岳?！?p> “聽上去沒什么問題。”
現(xiàn)在恰好是漲水期，發(fā)光海即將迎來一次暖流過境，暖流會對氣候起到增溫增濕的作用，很可能會引起一場暴雨。到那個時候，獵人們預(yù)判的水位可能會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變化，必須把這一因素考慮在內(nèi)。
“關(guān)于具體的作戰(zhàn)方法，我決定沿用伐克的戰(zhàn)術(shù)，雖然他已經(jīng)為自己的失敗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我認為他的思考方向是正確的?！?p> “你是說破壞大海龍的氣管？”
“是胸腔?！?p> 雷昂納多糾正道:“大海龍的胸腔比咽喉更脆弱，成功破壞胸腔的話，會起到非常好的效果，也許能讓它暫時喪失行動也說不定?！?p> “但愿如此?！?p> “好了……”
雷昂納多說得夠多了，他點燃了自己的煙斗，進而翻身躺進了自己的椅子里。
“說說你的看法吧，山岳。”
“我？我覺得大體上沒什么問題，但是我們的補給艦太少了，真要打起來的話，恐怕不能指望他們有太大的發(fā)揮，而且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在第一時間成為大海龍的目標。我不是懷疑什么，只是我們這次的對手太過狡猾，它熟悉我們獵人的手段，肯定能夠發(fā)現(xiàn)補給艦對我們而言有多重要?！?p> “是很重要?！?p> 雷昂納多緩緩?fù)鲁鲆豢跐鉄煛?p> “所以我把物資都撤掉，把加農(nóng)炮換上去了。”
“什么!？”
“想想吧山岳，公會根本沒給我們留后路，那點物資根本不算什么，我們只要能夠壓制大海龍，這項任務(wù)就可以成功，所以把補給艦當做炮艦沒什么不好。”
“那我們的炮彈支援怎么辦？”
“每艘船能裝多少裝多少，老子就沒打算從那個地方出來，逃跑的事就別想了，等我們趕走了大海龍，就立刻把多余的炮彈扔掉，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追上它了。”
“還有什么問題嗎？”
老山岳搖了搖頭，這或許就叫做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次真是要殊死一搏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p> “什么？”
“如果你能想辦法破壞他的犄角的話，我們就能省下很多力氣，在那之前你們已經(jīng)對它的頭部造成了不小的創(chuàng)傷，在加把勁也許就能行?！?p> “……我盡力而為?！?p> “還有……該死!我……我不知道你和雷歐有什么淵源，我只想說我真的很抱歉……”
“……”
“你知道……我、也許我可以做到的!如果不是我執(zhí)意要撤退，如果我可以多撐一會兒……”
“夠了，雷昂納多，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任何人的錯?！?p> 雷昂納多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也只是扶著自己的額頭不斷的嘆氣，煙頭里的灰燼飄了又飄，但是雷昂納多沒有抽上下一口，直接將它熄滅了。
“如果死的人是你，雷昂納多……”
“我一樣會痛不欲生。”
“……”
飄散的落葉，在樹林里卷起金色的浪，漆黑的人影，走得出喧鬧也走得出安寧。陣陣涼風(fēng)灌入托比歐的耳朵，令他聽不到風(fēng)聲與自己的心跳以外的任何聲音。
眼前的海潮起起伏伏，在托比歐眼中卻如明鏡一般，他逐漸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亦如以往在酒館遇見的那個糊涂少年，與美奈一起鬼混的那些日子，飄散如煙，如今再也抓不到了，他也哭不出來。
自己已經(jīng)是一條腿邁進棺材里的人。
“如果當初你聽我的話，你就是第五期團的二把手……”
“高枕無憂，樂得清閑。”
托比歐抿了抿嘴唇，不知所然的笑了。
向著天空的烏云、漆黑的海洋，托比歐默默的站起來，轉(zhuǎn)身向著營地走去。
“那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