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看著眼前不知底細,口音有異于瑯琊郡的老道人,沉聲道:
“徒,此字好解,左右皆為行也,前輩應(yīng)該是遠道而來,來此收徒,小子說的可對?”
老道人神色不變,倒是看著傅衍的眼神越發(fā)深遂。
“那你再說,老道此行,可否收徒成功?”
老道人的眼神有了些許凌厲,傅衍不以為意,顧自說道:
“徒,有徒步之意,也有徒勞無功的意思,恐怕前輩此次,徒行千里而無所獲?!?p> 聽到傅衍的話,老道人拿起腰間赤紅酒壺,喝了一口,然后看著他,露出一嘴黃牙,笑道:
“老道自認還算有些身份,為何此行會徒勞無功呢?”
“前輩修為高絕,然人之所向各有不同,有人修道,有人習武,花木向陽,流水歸海,前輩總不能強行使得向陽之花木,隨水東流,得不償失?!?p> 傅衍面色不變,不卑不亢。
“你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不過,你越是這么說,老道倒是越想收你為徒。說說你的心之所向,看看老道有沒有資格教你!”
老道人本來是偶然來此橋上,但是卻看到了氣質(zhì)絕佳的傅衍,而且雖然感覺不真切,但是也大概看出了少年的境界。
練氣五層,這個年紀,尚可,但是渾身上下居然有一股玄之又玄的道蘊,讓他產(chǎn)生了一絲愛才之心。
可惜他不知道,傅衍正式修行,滿打滿算兩天而已。
要是他知道,恐怕綁也得把傅衍綁回宗門。
聽完老道人的話,傅衍一時間也有些無奈,不管說修道還是練武,恐怕這個不知深淺的老道人都有可能強行收他為徒。
仔細打量了一下老道人,邋遢至極,不休邊幅。
傅衍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絲詭異的微笑,看的老道人有些頭皮發(fā)麻,這小子不會有什么特殊愛好吧。
來到這個世界,傅衍也了解到這個世界也有詩詞,而且離國親賴修道,但是詩詞之風也在州郡盛行,許多無望修道練武之人,都投身詩詞之道,以此出名。
不過,這個世界的詩詞水平還很低!
老頭,和我斗?
傅衍正色,看著老道人,開口道:
“在下不喜修行,但是鐘愛詩詞之道,若是前輩深通此道,小子拜師又有何妨?”
說完傅衍看向老道人,一臉誠懇,但是卻看到老道人此時臉上神色精彩。
估計是個不懂詩詞的文盲,一下子沒折了。傅衍笑瞇瞇的盯著老道人,
“若是前輩不通此道,那就不要再提收徒之事了?!?p> 老道人此時心里已然樂開了花,這小子見識淺薄,不認識自己,詩詞,不正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嘛!
論修為,離國比自己強的很多,但單論詩,老道人毫不自謙的說,他說第二,離國無人敢言第一。
想了想,急忙點頭答應(yīng)。
“小子,你說的可不要后悔!”
一老一少,各懷鬼胎!
傅衍不以為意,老道人似乎胸有成竹,但是比詩詞,我會怕你?簡直笑話。
“那這樣,你我各做詩一首,若是我所作勝于你,那你便拜我為師如何?!?p> 老道人看著傅衍,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小子,這離國之內(nèi),論詩,道爺何曾輸過。
詩詞雖然是小道,但是在離國也極為風靡,而號稱詩詞雙璧的兩人,更是享譽詩壇。
詩有李一白,詞有蘇上瞻。
而眼前老道,正是詩家魁首,李一白。
傅衍自然不知眼前老道的身份,就算知道,也會不以為意,李一白,怎么能比得過李太白。
“那要是前輩輸了,是否也要拜我為師?”
老道人此時也有些忍俊不禁,這個少年好大的口氣,不過倒是越來越對他的胃口。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也罷,若是我輸了,拜你為師又何妨。”
傅衍又開口道:
“那兩詩如何評判,若是我的詩勝過前輩,前輩不認怎么辦!”
老道人越發(fā)覺得好笑,
“年輕人口氣不小,思慮到挺周全,老道也不是那種耍賴之人,這樣吧,老道找一位老友來評判,你放心,老道的這位老友素來正直心善,不會偏倚老道?!?p> 說話間,老道人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玉符,放在桌上,手指一點,玉符微微亮起,玉符上出現(xiàn)一個中年男子影像,相貌方正,看著極為和善,穿著白色文士衫。
“李老道,找我何事?喝酒可以,其他免談?!?p> 老道人有些自得的看了一眼傅衍,卻發(fā)現(xiàn)他臉上沒有絲毫驚訝。
見怪不怪,視頻聊天嘛,前世見的多了,不過這個世界,確實是頭一回,傅衍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塊玉符。
“這里有個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和我比斗詩詞,你來做個見證,若是我所作勝過他,那他今日就磕頭拜師,要是老道輸了,同樣跪下,磕頭拜師?!?p> 老道對著玉符圖像上的中年文士,擠眉弄眼,中年文士來了興趣,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傅衍,笑著對傅衍說道:
“少年,你可知他是誰?別被他誆騙成了弟子,這個老酒鬼可是只會誤人子弟!”
傅衍不以為意,我管他是誰,在這個世界,論詩,不好意思,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前輩不必多言,若是這位真的深通詩詞,晚輩認輸拜師也無妨,但若是這位輸了,也請前輩見證,前輩只需客觀評判就可?!?p> 中年文士隔著玉符,也能大概看清傅衍的樣子,豐神俊朗,氣質(zhì)非凡,是個好苗子,不過,要被李老道收走了。
畢竟詩有李一白,可不是他自夸的。
中年男子笑著點了點頭,倒是想看看這個少年能作出什么樣的詩。
傅衍和老道人相視一笑,都覺得自己必勝無疑。
“長者為先,前輩先請?!?p> 老道人也不推辭,酒葫握在手中,開始踱步,只是片刻,就緩緩開口,嗓音也變得高昂,
劍去瑯琊載酒行,
老道人一頓,說完一句詩,飲一口酒,倒是真的有了些灑脫不羈,游戲人間的詩家豪氣。
一句一口酒,詩完如鯨吞。
傅衍此時也收起了對老道人的輕視,細細品味老道人的詩句
劍去瑯琊載酒行,
壺有日月掌中輕。
百年一覺山中夢,
天下何須有姓名!
確實不錯,
若是讓傅衍自己作,肯定是作不出來這樣的詩句,但是要說認輸,傅衍背過的那些詩,記憶里的那些詩人,也不一定答應(yīng)??!
玉符上的投影此時也開口道:
“好詩,老詩,李老道你雖然人不怎么樣,但是詩確實大氣磅礴,好一句百年一覺山中夢,天下何須有姓名!好詩,當浮三大白?!?p> 詩詞,有感而發(fā)也,顯然這首詩老道人也頗為滿意,繼而看向傅衍,笑道:
“老道這首詩你可服氣?”
傅衍點頭,老道人確實有些文采。
“那便磕頭拜師吧!”
玉符傳影的中年文士此時也看向傅衍,少年人還是識得好詩的,他笑著對老道人說:
“李老道,看來你要覓得佳徒了?!?p> 卻見傅衍又搖了搖頭,老道人和中年文士眉頭一皺,這個少年想要反悔?
只見傅衍說道:
“今日為前輩測字,徒行千里,徒勞無功,晚輩相信自己的卜算?!?p> 老道人臉色微怒,自己有意收徒,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他對自己的詩更是頗為自傲,對傅衍已是有了些許不滿。
“好,那讓老道來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樣子的詩,哼!”
傅衍微微一笑,沒有多說,看著老道人說道,
“前輩的詩確實不錯,晚輩斗膽,向前輩借兩個酒。”
老道人語氣不善,
“何謂兩個酒?”
“一者,晚輩借前輩詩中的一個酒字作詩,二者,想向前輩討一碗薄酒?!?p> 老道人怒極反笑,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真有才華,還是故作姿態(tài)。
“好,老道就看看你能做出何詩,勝過我這一首。”
說完,老道人就將手中的赤色酒葫扔給傅衍,傅衍也不嫌棄,張口就喝,酒葫之中似乎另有乾坤,怎么飲都不盡,更是有縷縷熱氣在他體內(nèi)周天加速玄氣運轉(zhuǎn)。
渾身順暢,酒入周天化玄氣,居然讓傅衍突破到了練氣六層。
傅衍看向老道人,眼中有些許感激,他確實不知道壺中之酒居然如此珍貴,而老道人居然隨手扔給了他。
青衫束發(fā)少年郎,昂然立于橋上,面容俊朗,氣質(zhì)出塵,豪飲之下,引的路邊女子紛紛矚目。
我曾見酒中仙,豪飲星河下凡來。
傅衍飲酒不止,
一時之間,引得不少路邊女子低呼,
郎君殺我!
老道人和中年文士此時也有些羨慕這個少年的姿態(tài),曾幾何時,他們也鮮衣怒馬,仗劍江湖,不過,好像確實沒有眼前少年的卓絕風采。
一飲多時,傅衍橫臂擦去嘴角酒滓,已經(jīng)有了三分醉態(tài),臉色微紅,他先看向老道,又轉(zhuǎn)身望向橋上所有人,朗聲道:
“我有一詩,請諸君靜聽?!?p> 一時之間,天地好像只余一人,似有仙人開始吟誦:
“離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只前四句,就已經(jīng)讓老道人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他仿佛看到了離國俠客身騎白馬,帶著長刀,如颯颯流星,奔襲千里的景象,哪里還敢看輕眼前少年,一時不敢出聲,仔細傾聽少年吟誦的詩句。
傅衍的語氣逐漸帶有殺意,似乎有股殺氣在他周圍彌漫,詩句未止,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玉河橋上一片寂靜,只剩下少年如癡如狂的酒語,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位絕世俠客,獨行千里,殺人如割草,瀟灑肆意,飄然遠去,而那俠客身影似在與橋上的少年身影重合。
......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
詩烈酒三分,不止傅衍有些醉了,此時玉河橋下仿佛流淌的已經(jīng)不是玉河,而是陳年佳釀,橋上也似有酒香彌漫。
老道人低聲不語,似在重復(fù)剛才的詩句,就連中年文士也已經(jīng)怔怔發(fā)呆,橋上的其他女子看傅衍的眼神,簡直想把他生吞下去。
最后,天地寂靜,
傅衍輕吐一口氣,看著老道人,又仿佛在看老道人身后天地,他輕笑道:
“縱死俠骨香,
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
白首太玄經(jīng)。
前輩,現(xiàn)在你說!
誰是師來誰是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