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的地方

　　我不由忘記了我最初對未來的幻想。

　　什么夢想，都已成了泡沫粉碎。

　　只有晚上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的精神才敢稍微放松，我的思維才屬于我自己，思緒不禁飄回家里，想念家里的一切。

　　晚上即使僅只幾個小時可以睡覺，班長也不會讓我們睡好，而會突然半夜敲一下床，所有人就得立馬從床上爬起。

　　記得有一次，班長一夜敲了四次，白天我們幾乎都累癱，夜里又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四次，然后站著一動不敢動半小時。

　　等班長說一句上床睡吧，我們才敢繼續(xù)睡。

　　每一天，到了凌晨三點多，我就會早早的起床，然后將被子鋪在會議室的地面上，用小板凳一遍遍的壓。

　　為了少挨打少挨罵，每天我都要疊兩個多小時的被子。

　　記得還有人，為了將被子疊出棱角，不得不將被子用水打濕，然后再捏出棱角來。

　　那時我還不懂，晚上睡覺之前，要給班長打洗腳水，等班長洗完腳，要給班長倒洗腳水，再將班長的襪子洗了。

　　每周洗一次澡，洗澡的時候要幫班長端著盆，洗完澡之后要幫班長洗內(nèi)褲所有衣服，這些事情都必須要搶著干。

　　當(dāng)時我根本不懂，既然有別人搶，那就讓別人去干好了，就只有一個班長，也搶不過來，總有人搶不到。

　　而不知道班長看的就是誰積極主動。

　　當(dāng)時我也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從第一天開始班長就不喜歡我。

　　從第一天開始，我腦子中的弦就時刻繃緊著，我也從來沒有睡醒過。

　　每一刻我都在咬牙堅持，咬牙堅持，每天晚上在我的衣服內(nèi)畫上一條線，終于又過去一天，還有一千零多少天。

　　也每一天都在挨打，當(dāng)然并不是我一個人挨打，而是班里所有人都挨打。

　　清晰記得我們一隊人站成一列，零下十幾度的寒冬，班長從隊伍頭上跑著一巴掌閃過去，誰也躲不掉。

　　凌冽的寒風(fēng)已經(jīng)吹麻了臉腮，反而是感覺不到疼。

　　終于這一天，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班長的母親得了白血病，要回家了。

　　對于當(dāng)時的我，班里其他人都表現(xiàn)出不舍，我也表現(xiàn)出不舍，但其實我的心里卻是終于第一次放松下來。

　　當(dāng)時沒有多想，如果班長母親沒有得白血病，在當(dāng)時精神的超強高壓之下，可能我人生的軌跡就會發(fā)生改變。

　　那時我還不滿十六周歲，任何事情對我的影響都是深刻，而刻骨銘心的，可能過后我的整個性格也都會改變。

　　終于我害怕的班長走了，又來了一個新的班長。

　　面對第一個班長時，我什么都不懂。

　　但面對第二個班長時，我卻已懂得了如何討班長喜歡，于是每天晚上我都搶著給新班長打洗腳水，洗班長的襪子。

　　結(jié)果這個班長就最喜歡我，不像第一個班長，似乎從來都沒有笑過，這第二個班長卻經(jīng)常對我們笑。

　　我終于從寒冬，迎來了春天，我成了班長最喜歡的一個人，同時也早已忘記我最初的夢想。

　　因為夢想終究只是夢想，當(dāng)發(fā)現(xiàn)夢想與現(xiàn)實有著巨大的差距，自然就會放棄，然后面對現(xiàn)實。

　　時間似乎也不是那么難熬了。

　　轉(zhuǎn)眼一段時間過去，我又被換了新的地點，來到一個新的地方。

　　每天都有人告訴我們，給我們講，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單位是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zhàn)斗的一個單位。

　　這時我的腿也跑步跑瘸了，無論走路跑步，我都是一瘸一拐的。

　　同時我也終于知道，我即將要干什么了，所以才有人對我們講，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

　　我來到的卻是一個工地，一個工隊大約七八十人，也是分十個人左右為一班，然后有一個班長帶領(lǐng)，還有一個副班長。

　　清晰記得副班長，當(dāng)時對我真的很好，總是笑嘻嘻的對我張口閉口說操泥麻，似乎就只是一個口頭禪。

　　但卻是我第一次聽到，感覺很新奇。

　　在老家卻是從沒有人喊媽的，我也更不懂那個“操”字是何意，三個字連在一起自然便讓我忍不住好奇。

　　于是有天我就問副班長，操泥麻是什么意思？

　　結(jié)果將幾個老員工都問笑了，副班長便說：操泥麻就是操泥麻。

　　也是一段時間之后，我才知道了操泥麻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每天去工地干活。

　　副班長對我很照顧，教我往后要怎么干，早上起來要先給誰打洗漱水，然后再給誰打，等班長一眾老員工都洗漱完，要幫忙倒洗漱水。

　　早上還要給所有人疊被子，先給誰疊，后給誰疊。

　　清楚記得，副班長告訴我，他去年是怎么干的，只需要好好干，等到年末的時候，再買條煙分一分，就可以得一個優(yōu)秀員工，明年還能當(dāng)副班長。

　　副班長我不在乎，但優(yōu)秀員工卻成了我新的目標(biāo)，因為優(yōu)秀員工，是會敲鑼打鼓往家里發(fā)喜報的，可以給家里爭光。

　　于是我便有了動力。

　　本來與我一起有四個新員工，但漸漸都去了別的地方，我則只想鍛煉自己，不去做飯，不去喂豬，不去種地，無論多苦，我都只在班里。

　　然后就是每天，我可以不用三四點起床了，只需要五點起床就行，在地上輕輕疊一個小時杯子，不能吵醒老員工。

　　等疊好被子，再給八個人打好洗漱水，即打上半盆的清水，牙缸里也打上水，并將牙膏擠在牙刷上，然后將牙刷放在牙缸上。

　　等早上起床之后，我則趕忙先幫第一個人疊被子，疊完第一個人的被子，再疊第二個人的被子。

　　疊杯子的同時，有人洗漱完了，我還要趕緊將他們的洗漱水倒掉。

　　而這同時，我還要打掃班里的衛(wèi)生，床底下每個死角都要掃到，拖布也每個地方都要拖到，抹布同樣死角旮旯都要擦到。

　　即每天，我都要疊八個人的被子，包括我自己的，然后給八個人打洗漱水，倒洗漱水，掃地擦地，將所有的東西擺放整齊，將老員工的毛巾搭成直線。

　　早上開飯之前必須忙完，忙不完也是也挨打的。

　　中午，新員工則是不能午休的，于是所有的老員工睡覺午休，我則被安排繼續(xù)將被子放在地上重新疊。

　　晚上，則又要給七個老員工打洗腳水，同樣牙缸也要打上水，牙膏擠在牙刷上，然后擺在牙缸上。

　　老員工洗完腳之后，會再將刷牙水吐進(jìn)盆里，襪子也扔進(jìn)盆里。

　　接著我再給每一個人倒洗腳水，給每一個人洗襪子，回來還要將盆擺好，擺成一條直線，牙缸也要擺成一條直線。

　　每天早上，要用抹布將所有的死角擦一遍，因為有老員工會戴著白手套檢查的，如果哪里有灰，也同樣會被踹，被扇巴掌。

　　等將所有地方擦完，抹布也要疊成豆腐塊狀。

　　等到晚上還有一個活動，即會被練，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

　　清晰記得，每天晚上上床時，我都幾乎爬不到床上。

　　白天在工地上，我的全身也是沾滿水泥，手指都磨掉一層皮，晚上睡覺時兩手掌都不禁火辣辣的疼痛。

　　早上醒來，我的雙手也疼到握不起來。

　　而與第一個地方不同的，之前是精神高度緊張，每一秒每一刻都要繃緊弦，在工地上我則身體直到晚上才才能停下。

　　終于如此的累到極致之下，工地上僅僅一個月，我的身體便出現(xiàn)了兩個問題，未來也會一直伴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