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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錢令

第十四章 下墓

骨錢令 夏語樓 3104 2020-06-01 11:23:00

  “快,跟上。”劉青山一把推開左側(cè)的韋世強,慢跑幾步,抬腿上泥階,差點滑了一跤。

  賈行云緊隨其后,伸出雙手虛頂,見劉青山站穩(wěn)腳步,暗暗松了口氣。

  一行人在臉色悠沉,隱顯焦急的劉青山帶領(lǐng)下,循著考古隊的標旗一路爬上半山腰,左拐穿過兩片雜草叢生的荒田,依新砍伐出來的一條林道步行差不多百米左右,眼前現(xiàn)出半坡亂石林。

  亂世林中搭建一房形行軍帳,前方搭建三簡易油布覆蓋的遮棚,遮棚內(nèi)鋁合金折疊桌上放著取樣的土壤、石塊、半截碑文、敲錘、匙勺、鑷子、杯皿、拉袋……還有幾欲干涸,遍布四周的血手印。

  環(huán)視空無一人,蟲豸鳥獸似乎都停止了鳴叫,悶熱潮濕的空氣中迷漫著一股淡淡的燥腥味。

  一行人內(nèi)心發(fā)憷,情不自禁慢慢圍攏,佟菲語此時突然想到的是村口老槐樹下,咧嘴露出幽深的口,配合發(fā)笑的瞇瞇眼,坐在磨出黃斑的竹椅上佝僂著身軀的老婆婆。

  她內(nèi)心一涼,止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縮著脖子,左顧右盼,咽了咽唾沫,卻是半天吞不下去。

  她抱住自己的雙臂,上下摩挲,顫音輕聲道:“要不我們回去吧?!?p>  “好!”蔣飛點了點頭,用結(jié)實的胸膛,寬廣的雙臂,虛空半環(huán)圈,將佟菲語圍在其中。

  范曉紅蒼白著臉揪住韋世強的手臂,隱隱發(fā)抖。

  韋世強生吞一口口水,喉嚨咕嚕空漲,白皙的臉泛出紅澤,拍著范曉紅的手,腳下一軟,清了清嗓子,“不要怕,有我在”。

  賈行云皺眉跟面沉如水的劉青山對視一眼,指了指隨風(fēng)擺動的行軍帳門簾,取下登山包,踩住腳下一長柄半圓取土鏟的不銹鋼面,彎腰抓住木柄。

  “有人嗎?”賈行云小心翼翼,緊了緊取土鏟,用鋼面撩開行軍帳的簾門。

  腥風(fēng)襲來,一個渾身是血、破履爛衫、巾巾吊吊的人無聲嘶吼著撲了出來。

  “退后?!辟Z行云大聲提醒身后的人,側(cè)身一躲,腳下使絆,將跌跌撞撞的血人絆倒在地。

  血人撲倒在地,全身抽搐。

  眾人定睛一看,佟菲語、范曉紅頓時臉色煞白,哇地一聲捂著胸口蹲下身,白的、黃的、稀的、干的吐了一地。

  其余人皆瞳孔收縮,喉嚨發(fā)癢。

  只見血人腦勺拳頭大個破洞,夾雜鮮血的白色腦漿混成脈動的污色稀醬,順著破洞慢慢流出,滴濺在連發(fā)帶頭皮被掀開的滲血頭骨上,那細微的汩汩冒泡聲,在眾人耳中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我認識他,他……他是龍川文物局的老錢?!表f世強帶著顫音指著血人,繼而掩住嘴,壓低聲音道:“他左脖上有塊癬,肯定是他沒錯?!?p>  “沒有信號?!辟Z行云看著手機上顯示為灰色的信號格,朝劉青山搖了搖頭。

  “那怎么辦,我們,我們回去吧?!辟》普Z抱著手臂發(fā)抖,臉色蒼白。

  劉青山望著遠方不遠處堆砌的新土,沉思片刻,杵著登山杖,道:“考古隊數(shù)十人生死未卜,我不去看看,過不掉這個坎,這么的,小賈,你們年輕人先回去,到了上柏村打電話叫支援,這事牽涉人命,報警,對,要武警支援?!?p>  賈行云拉住往前沖的劉青山,搖頭,道:“我不可能放任您一個人下墓的,您也說了考古隊人多,我看,不見得遇險,這老錢可能是單獨留守營地,才糟了不測,我剛剛瞄了下裝出土物的干燥箱,空無一物,猜測,老錢的死可能與文物竊賊有關(guān)。”

  聽到是人為,而不是匪夷所思的詭異事件,眾人心情頓時好轉(zhuǎn)。

  “對,學(xué)長說得對,我們怎么可能扔下您。”韋世強擦了擦嘴角的苦水,腳尖碰了碰蹲在地上干嘔的范曉紅。

  “嗯,我也這么認為。”范曉紅有氣無力,喝著礦泉水漱口。

  “那我們……”,佟菲語望了望一臉木訥,面無表情的蔣飛,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望了望幽暗的來路,愣了愣,內(nèi)心發(fā)毛。

  她轉(zhuǎn)眼望向淡定的賈行云,深深吸了口氣,微閉眼,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道:“身為新聞工作者,挖掘真相是我們的天職,縱使前方刀山火海,我等也在所不辭,你說是吧,蔣飛?!?p>  “嗯!”蔣飛抱緊攝錄一體機,舔了舔厚實的嘴唇。

  劉青山心道考古隊那么多人,又有經(jīng)驗豐富的老考古隊隊員,對付區(qū)區(qū)蟊賊應(yīng)該不難,于是心下稍安,從行軍帳中取出大件真空袋,和三名弟子將老錢裝入其中,抽盡空氣,放入行軍帳角落,等到回去的時候再一并運回。

  賈行云背上登山包,從行軍帳中取出兩件長柄不銹鋼取土鏟,自己拿一件,給蔣飛一件,道:“防范未然,以備不時之需?!?p>  蔣飛左手抱著機器,右手舞著取土鏟,挽了個槍花,嘴角上翹,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

  眾人各自裝備,頭戴式探照燈、登山繩、指北針、卷尺、手鏟、探鏟、不一而足。

  一行人來到堆砌新鮮泥土的攏坡前,斜上方現(xiàn)出半扇暗沉的半掩石門。

  石門兩側(cè)被人為用千斤頂墊著小臂粗細、長約兩米的鐵柱撐住,上方一重約數(shù)噸的青苔斷龍石。

  眾人打開頭燈,賈行云當前引路,劉青山緊隨其后,佟菲語、范曉紅互相攙著手臂東張西望,蔣飛、韋世強并排在后,亦步亦趨。

  “中間的頭燈先關(guān)了,只留首尾?!毕履购蟮馁Z行云不再溫文爾雅,說話的語氣帶著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眾人依言,只留下賈行云和韋世強的頭燈開著。

  通道三人并排寬度,高約兩米,左右兩壁長形石條堆砌而成,頭頂?shù)醺毢煌聊囗敚_下中部有一無限延伸,斜下的凹槽青石。

  “老師,發(fā)現(xiàn)沒,我們在繞著某一點,做蚊香式的下內(nèi)回旋?!辟Z行云彎下腰,用左手拇指、食指比劃從未斷過的凹槽。

  劉青山索性蹲在原地,拿出鋼卷尺比劃弧度和寬度,啪地一聲收縮卷尺,道:“西漢早期的漢墓都是豎穴崖洞墓,中、晚期則多是橫穴崖洞墓,這個墓從甬道的構(gòu)造方式來判斷,不太像漢墓?!?p>  韋世強湊了過來,沉聲道:“所謂秦唐看西安,明清看帝都,兩漢看徐州,從一開始,我就不太信嶺南地區(qū)存在大型西漢墓。”

  賈行云皺了皺眉,道:“因山為陵、鑿山為藏這種形制,漢墓居多,你所說的秦唐看西安,明清看帝都,兩漢看徐州,只不過是旅游界的說法,我們考古人是萬萬不能全信的?!?p>  劉青山站起身來,打開頭燈,頭前帶路,邊走邊說,“小賈說的對,我們不能以偏概全,龍川之地從秦開始,雖經(jīng)趙佗建南越,經(jīng)五世而亡,但也在公元前111年并入漢朝,期間與漢朝來往密切,我們近乎可以將其歸入西漢歷史。”

  韋世強還想張嘴,被范曉紅悄悄拉了拉袖子,沖他搖了搖頭。

  韋世強并不服氣,卻也閉嘴,心道:老師就知道偏袒學(xué)長,他又不是您孫子,至于嗎。

  眾人一路回旋向下,約莫半個小時,前方側(cè)墻映照亮光,眾人加緊腳步,轉(zhuǎn)角豁然開朗,甬道盡頭一高約五米,直徑二十的人字脊頂天井,四圍掛著儲電式圓柱氦燈,看來是考古隊在此處做了短暫的停留。

  中心位置,一磨損嚴重、銹跡斑駁、滲透暗綠銹紋,帶三面深深凹窩、約轎車大小的疙瘩石,靜靜在燈光下散發(fā)偏幽綠的光芒。

  “果然,甬道不止一條,而是三條?!辟Z行云踩了踩腳下僵硬的凹陷石板,石板中間有凹槽,兩側(cè)有磨損痕跡。

  劉青山撫掌,拿出放大鏡,湊近疙瘩石細細打量,道:“摻合青銅,粗糙煉制的阻斷鐵?!?p>  佟菲語趕緊收拾自己的著裝,示意蔣飛開機,將話筒遞到劉青山身前,問道:“請問,劉教授,什么是阻斷鐵。”

  劉青山望了一眼話筒,又看了看閃著開機信號的攝錄機,擺了擺手,道:“阻斷鐵就是阻斷鐵。”

  佟菲語愕然,老教授還真是,看來是不屑和外行人解釋吧。

  佟菲語只能將目光投向圍著疙瘩石慢慢轉(zhuǎn)圈打量的賈行云,走到他面前再次問了同樣的問題。

  賈行云看著劉青山細許黝黑的臉色,心道:老師,媒體方面您還是要多多接觸,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有能力就要多發(fā)聲。

  身為弟子,自然代其勞,賈行云用毛刷輕輕掃刷在疙瘩石表面,道:“想必大家都背過《過秦論》吧,其中一段有“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陽,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兵”的描述,這么龐大的工程,秦匠前期運用到一種粗淺的雜鑄術(shù),后世古人多以這種鑄術(shù)熔煉阻斷鐵,用在此處,應(yīng)該是防撞的?!?p>  佟菲語配合著點頭,用恰到好處的似懂非懂的表情一眨不眨地盯著賈行云的眼睛,道:“防撞?請為觀眾朋友解釋一下?!?p>  “你們看?!辟Z行云指了指地上延伸至甬道的凹槽,再面向阻斷鐵的凹陷面,“既然要打造墓室,自然需要鑿石運土,古代雖沒有像現(xiàn)代一樣的軌道采礦車,但可以因地制宜,這也是為什么甬道為蚊香式下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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