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云將起

　　墓中不知名某處，一處龐大的內(nèi)掏空間。

　　半空中一緩慢旋轉(zhuǎn)圓形祭壇，八只巨大的，以飛翔造型拖拽祭壇的青黛色冶鳥分設(shè)八個方位，在轉(zhuǎn)動的帶動下，似隨時都能展翅高飛。

　　祭壇被一通天徹地的齒輪銅柱自中心穿過嵌在半空。

　　銅柱下達地底，寬大的繞柱銅葉，在地下河的奔流下緩緩轉(zhuǎn)動。

　　其上綠銹斑斑、千瘡百孔，更是在幾年前的沖刷積累下，銅葉泛暗灰白，長出疙瘩狀鐘乳石。

　　銅柱上探積木狀堆積、呈不規(guī)則倒懸石的穹頂。

　　穹頂層層間隔分明，嚴絲密合，在銅柱的帶動下交相扣合。

　　穹頂似天幕，倒懸石如星辰。

　　天幕時而如水磨豆腐，滲出絲絲縷縷的暗紅，沿著銅芯滲入祭壇。

　　祭壇之上，一身穿淺黃藂羅衫、臉色慘白的貌美女子左手拿著指甲剪，漫不經(jīng)心地銼著右手食指指甲。

　　或許是心不在焉，或許是思維與動作脫節(jié)，或許是現(xiàn)代工藝的指尖剪她用得不習(xí)慣。

　　她彈指一揮指尖剪，銼子端深深插入一個穿著短衫、腳踩膠靴，戰(zhàn)戰(zhàn)兢兢搬運尸體人的腦門。

　　那人腦門爆裂，一股紅液迸射，繼而白漿滲涌。

　　貌美女子舔了舔嘴唇，飛身而下，嘀咕“唔啊……”

　　“啊，女俠，神仙，姑奶奶，饒命，小的，小的有用，別，別殺我?！迸c死人合抬尸體的另外一人，磕頭如搗蒜，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他四十左右，中年男子，右眉被三道斜斜偏左的抓痕分成四道稀松的瘤疤斷眉，右眼比左眼稍小，眼簾微皺，像燙死又快速冷卻的皮肉。

　　膚色蠟黃，隱帶瓷烤色。

　　但是，那左半邊臉，卻又顯得蒼白，遠遠望去，猶如半塊白斑。

　　正是古剎中，給在西湖西新橋上襲擊賈行云殺手打電話的那個盜墓賊首領(lǐng)——周波。

　　“汝何用？”貌美女子吮著手指，饒有興趣的盯著周波的腦勺。

　　“我，我孔武有力、手下若干、走私渠道廣、人脈關(guān)系硬，呃，我會鋪床疊被、燒水煮茶、唱曲尬舞……還會……”

　　“哦？唱個曲來聽聽?！泵裁琅雍种秆矍耙涣粒X中依稀憶起翩翩宮娥、瑤琴編鐘……

　　周波埋著頭，臉上的汗水成線成掛，他哪敢去擦，毛著膽子清了清嗓子，顫抖著嗓音如蚊蚋低語。

　　“大點聲?！泵裁琅右涣萌箶[，飛身半臥冶鳥首，擎著腦袋，擺出一副欣賞的模樣。

　　周波悄悄瞄了一眼貌美女子那白皙的長腿，趕緊低頭，提高嗓門，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隨著周波越來越洪亮的嗓音，貌美女子臉上浮現(xiàn)出陣陣青紅，她錯愕地望著似乎越來越自信的中年男子，突兀飛起，狠狠踹了過去，邊踹邊怒吼“這叫曲？你給我說這叫曲？”

　　周波抱著腦袋殺豬般嚎叫，“姑奶奶饒命，這真是神曲啊”。

　　貌美女子胸膛急劇起伏，一腳將腦門插指甲剪的尸體踢下祭壇。

　　祭壇之下，方圓百米，一圈又一圈。

　　杵立萬余似蠟像的軍陣琥珀俑。

　　琥珀俑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嘴唇縫線、腳踏羊頭。

　　萬余手執(zhí)兵器的武士，數(shù)百匹曳車的戰(zhàn)馬，一列列、一行行。

　　規(guī)模宏偉、氣勢磅礴。

　　有的頭挽發(fā)髻，身穿戰(zhàn)袍，足登短靴，手持弓弩，似為沖鋒陷陣的銳士。

　　有的免盔束發(fā)，外披鎧甲，手持弓弩，背負銅鏃，似為機智善射的弓箭手。

　　有的頭戴軟帽，穿袍著甲，足登方口淺履，手持長鈹，似為短兵相接的甲士。

　　還有的身穿胡服，外著鎧甲，頭帶軟帽，跨馬提弓的騎士。

　　有頭戴長冠，兩臂前伸，雙手握髻，技術(shù)熟練的御手。

　　有穿戰(zhàn)袍，著長甲，手執(zhí)吳鉤的下級指揮官。

　　有頭戴鶡冠，身著彩色魚鱗甲，雙手扶劍，氣度非凡的將軍。

　　始皇遣軍五十萬分五路下嶺南，此一萬精銳，獨立成軍，號“長生堂”，在堂主趙猛的帶領(lǐng)下，為始皇尋長生藥。

　　……

　　丹室內(nèi)。

　　殘肢斷骨、腐肉膿液，肆意橫流。

　　通道口癱坐著一半身骷髏、半身殘破血肉，生死不明的“人”。

　　他懷中摟著一腦殼破損，全身一滴污漬也未沾染到的女尸。

　　在他身后是幽幽的通道，一個缺腿少頭的骷髏酸與以趴臥的姿勢半身倒在通道口。

　　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抓在骷髏酸與的足尾上，陷骨三分，死死拉拽的動作，就算空間凝固，也似乎能看出他最后的倔強。

　　他本就俊美的右邊側(cè)臉一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配合失去臉皮的左臉，顯得猙獰，如鬼蜮里的魑魅魍魎。

　　他緊閉雙眼，生氣全無。

　　稍許，一道輕咳傳出。

　　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簾，右胸有了緩慢的起伏。

　　一道暗影半空落下，一雙船蹬履模糊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聽到來人嘀咕的聲音，恨不得掙扎起身。

　　“勇士，我敬你。你懷中女子是你摯愛嗎？我有方法保她肉身不腐，至于能不能復(fù)活，看她的造化。我欣賞你，跟我，保你榮華富貴，萬世享用不盡。你不說話就是答應(yīng)了，好，以你這尊容，世人難容，忘記過去吧，從此我賜予你守墓人夜梟的威名?！?p>　　……

　　墓中洞開化尸池的墓室中。

　　一名花甲老人，花白頭發(fā)稀松。

　　他戴著掛耳繩，眼鏡早已不知去向。

　　他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滿身污穢，左臉腫脹，血水順著嘴角成涎滑落。

　　他吸了吸鼻，喘息的聲音漸漸濃重，繼而風箱拉伸一般捏著嗓子喘粗氣。

　　“求求你，藥，給我藥?！睆堉竞捅е韲?，聲音嘶啞，臉上顯出醬紫，連滾帶爬抱住一條腳踏船蹬履的腿。

　　一著淺黃銀泥云披、持五色羅小扇的女子坐在一個骷髏酸與肩頭，細細敲掉一尊琥珀女俑的外裹物，扭頭怒喝一聲“大膽，退下。”

　　“小琉，這是客人，休得無禮?！壁w猛右手拇指、食指捏住沙丁胺醇氣霧劑，湊在眼前晃了晃，好奇地輕輕一按，一道噴霧滋滋響，驚得他差點拔劍。

　　“這是何物？”趙猛舉著噴霧劑在張志和眼前緩緩移動，嘴角一抹溫暖的笑意，那血色漸虛的臉上盡是嘲弄。

　　“藥，藥，赫赫赫……”張志和的視線順著噴霧劑的移動而移動，伸掌成托，虛接道：“求你給我，這是治哮喘的藥?！?p>　　“老師，別求他，他們是惡魔，考古隊隊員全死在他手中?！弊竽樔w品字形黑痣的青年按住斷掉的左手臂，坐靠在石柱旁，說話有氣無力，臉上盡是悲憤。

　　“勇武，吾心甚慰?！壁w猛哈哈大笑，聲音中帶著聲帶受損的嘶啞，他掰掉插在地上的戈刃，扔到張志和腳下，道：

　　“弟子，藥，二選一?！?p>　　張志和望了望搖頭慘笑，淚痕滑落的青年，再望了望趙猛晃到他眼前的噴霧劑，猶豫片刻，顫巍巍地爬到戈刃旁，喘著粗氣雙手撿起戈刃抱在胸懷，老淚縱橫。

　　“范斌，別怪我，我，我想活?！睆堉竞鸵徊揭活D，內(nèi)心充滿糾結(jié)，“你安心的去，家里老小我給你照顧?！?p>　　范斌心中絞痛，已泣不成聲，他搖了搖頭，想到的是那個討人嫌的賈行云，那個尊師重道的高富帥，那個視其為己出的劉青山。

　　恨不得拜在劉氏門下啊。

　　范斌反手一摟張志和的肩，戈刃貫胸而進，透背而出。

　　他嘴角涌出大口的鮮血，將頭抵在張志和的耳邊，嘟囔道：“老師，你不如劉青山?！?p>　　他翻了翻白眼，拼盡最后一口氣，吼道：“我詛咒你們，下……地……哇，噗?！?p>　　范斌死前一口鮮血噴在張志和臉上。

　　張志和蹲坐后退，慌忙擦手，念叨道：“不是我，是他，是他自己?！?p>　　他轉(zhuǎn)身爬起，跌跌撞撞，又跪倒在地，撿起地上的噴霧劑，手忙腳亂地噴在嘴里。

　　半響，他長舒口氣，喉嚨發(fā)出一陣壓抑的赫赫聲。

　　他望了望死不瞑目的范斌，心下一橫，望向興致高昂的趙猛，臉上滿是倔強之色，道：

　　“留下我，我比任何人都有用，我是古文化研究員、文物鑒定專家，知識淵博，你不是剛蘇醒嗎，我告訴你，時代變了，秦亡超過兩千多年了，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可以輔佐你……”

　　“什么？”趙猛從看猴耍戲的旁觀者驚得抓住張志和的肩膀，晃道：“我大秦亡了？怎么可能，始皇一代明君，滅六國彈指之間，我大秦控弦著甲兵士何止百萬，豈會亡？豈能亡！”

　　張志和明白自己賭對了，趙猛有欲，可徐徐圖謀。

　　“堂主，不行，小傘活不成了?！背治迳_小扇的女子亦是淚流滿面，跳下骷髏酸與的頭，扶住剛敲碎但開始慢慢腐化的琥珀女俑。

　　“怎么會這樣?！壁w猛連受雙重打擊，一腳將張志和踢翻，怒吼道：“你、我、小柒，小玖，活了，小尒貌似也蘇醒了，小傘怎就不行，莫非，莫非是尋方令？”

　　暴怒的趙猛想到其中的關(guān)鍵，捏了捏受傷的右掌，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佩令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