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許蕾的第一句話,就讓我驚呆了。
下面是許蕾的敘述:
我的親生父親姓徐,他是我現(xiàn)在的父親許三炮連隊的一名戰(zhàn)士,他們一起參加了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我親生父親參戰(zhàn)后的第二年,就退伍回到了家鄉(xiāng),后來與我母親結(jié)婚,然后就有了我。我的原名叫徐蕾,我兩歲時,父親得了一場大病,不到半年就撒手去世。我母親在我四歲時改嫁了,我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我們那兒是高寒山區(qū),十分貧窮,爺爺奶奶又有病,沒有辦法養(yǎng)活我。養(yǎng)父得知情況后,親自到我們家將我接來,后來又辦理了正式的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從此我便成為他們家的一員。再后來,為方便辦戶口、上學等,父親又將我的名字改成了許蕾。
從五歲起,我就被父親接到他們家,到我長大成人,上大學、參加工作,我一直被養(yǎng)父母當作他們的親生女兒。養(yǎng)父母沒有生育自己的兒女,他們對我的呵護沒有因為我不是他們親生的,而缺失一丁點。我為成為他們的女兒感到幸運,為在他們身邊成長、生活、工作感到幸福和快樂。說真心話,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我很愛他們。
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要說根原吧,父親是主要的。他把同戰(zhàn)友的關(guān)系看得比血脈親情都要重。我不知道因為什么,是不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都是這樣。要說我母親也有責任,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心里都耽不住,但一說出來就戳人痛處,她可能也是被逼的。打從我記事起,他們就天天爭吵,到現(xiàn)在都吵了大半輩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父親確實太不像話了,只要他知道那個戰(zhàn)友有困難,從來不含糊,總都帶頭捐款,主動幫助。我們這個家的日子并不富裕,母親省吃儉用,可父親的工資基本上不給她見面。這要是換成其他女人,可能不僅僅是爭吵了,甚至早就同他離婚了。
我有次跟你提過,我父親有個犧牲的戰(zhàn)友,他有個兒子,現(xiàn)在應該三十好幾了。父親過去每年都寄錢給他,好像生活費、學費等都是父親幫他出。我記得幾年前,他在城里買房,也是父親幫他付的首付款,大約有十余萬元,為這事母親與父親那次鬧得很厲害,家里的東西都砸光了,現(xiàn)在想想都害怕。后來,那人結(jié)婚、生孩子以及做生意,父親還是照樣給予支援。父親剛轉(zhuǎn)業(yè)時,有兩年沒有到崗上班,就是去了那個犧牲的戰(zhàn)友家,帶他戰(zhàn)友患病的兒子四處治病。聽母親說,父親轉(zhuǎn)業(yè)時的安置費都花在了他那個戰(zhàn)友家里。父親與母親結(jié)婚時,還是她娘家騰出的老房子給他們當?shù)眯路俊?p> 母親與我父親鬧了這么多年,父親也覺得心里有愧,覺得對不起母親??墒鞘掠腥∩釙r,他總是偏向戰(zhàn)友一方。我有時想,會不會是母親不能生育的原因,畢竟父親是在農(nóng)村長大的,肯定帶有傳統(tǒng)的思想觀念。我小時候還想過,是因為我來到他們家,影響了他們夫妻的感情?所以有那么幾年,我都盼著他們快點生個自己的孩子??墒?,我想錯了,根本原因還是父親心里沒有家的觀念。我猜想,是因他的心里始終裝著他曾經(jīng)的連隊,那是他內(nèi)心無法抹去的傷痛,更是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陰影。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他在臥室里一邊看過去與戰(zhàn)友們在一起的老相冊,一邊偷偷地抹著眼淚。
當然,我也是這個家中的一分子,我本沒有資格去說我父母。可我怎么跟你說呢?父母無何止的爭吵,也讓我恐懼愛情,恐懼婚姻,甚至恐懼與男生交往。不瞞你說,我上大學時的四年,遠離父母,內(nèi)心平靜了一段時間,那時曾相處過一個男朋友。可參加工作后,我?guī)轿覀兗覂纱?,兩次都遇到父母在吵架。從此以后,他沒有再來找我,我也沒有再去找他,當然他也不在這個城市工作。人不都這樣嗎,距離產(chǎn)生美,距離也使人越來越陌生疏遠。這么多年,也有不少的同學或同事想幫我介紹對象,我都拒絕了。就這樣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三十出頭,還沒有將自己嫁出去。
許蕾似乎從來沒有對他人如此敞開過心扉。在她述說自己的內(nèi)心思想時,中間幾乎沒有停頓,說到動情處,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我被她感動了,心想,一個逾三十歲的女人,能夠?qū)⒆约旱募沂?、心事,對一個男人和盤托出,那是對這個男人多么大的信任??!想到此,我大膽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心里好想好好地安慰她。她沒有抽回手,我們就這樣了默默地握著對方的手。
等她稍微平靜下來,我說:“謝謝你相信我,告訴我這么多你們家和你的事。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但我想伯父和阿姨他們,有他們那一代人的做事原則和道德標準。你還年青,要學會包容,學會忘懷,更要學會好好享受這美好的生活。”
許蕾:“你說的對。我也就是想說說,說說心里就好受多了?!?p> 此時,窗外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月光如水,清輝鋪地。吃完晚飯出來鍛煉的行人,或三五成群,沿著穿城而過的淠河沿岸悠閑散步;或相聚于濱河公園一角,打太極拳、跳廣場舞。我和許蕾從紅泥小爐飯館出來,像一雙情侶一樣漫步于河堤之上,再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靜靜地向前走。
回到家,我興奮地無法入睡,想通過微信和許蕾繼續(xù)聊天,但思忖再三,還是忍住了。坐在電腦前,我想,我是愛上了許蕾,看來她也默許了我們之間的戀愛關(guān)系,真好,真好啊!明天就打電話告訴父母。打開電視,我頻頻換了十幾個臺,卻沒有心情坐下來看。我不停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心里既快樂又憋悶,好想再出去走一走。又想,我得認真梳理一下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那個晚上,我沒有休息好,到第二天上班時,頭還暈乎乎的,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