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曜在永安縣城的家中,度過了上大學后第一個熱熱鬧鬧的春節(jié)。
看春晚、放煙花,走親戚,串門子拜年。然后,還收到了很多長輩和同輩兄姐的禮物,當然,他自己也送出了不少。
雖然錢包有迅速干癟的跡象,但好在有來自長輩們厚厚的壓歲紅包,又讓它迅速地重新鼓了起來。
另外,江珩曜也和不同階段的同學發(fā)小聚了幾番。吃飯、K歌,玩得很是嗨皮。特別是,還有他的好兄弟劉甲全程在一起。
在各種歡聲笑語中,江珩曜時不時的會想到顧陳年。然后,他時不時的要拿出手機看看,又時不時的低頭敲字,頻率實在有點勤。
“年年,你在干嘛呢?”
“年年,我想你了……”
“年年,你想我了沒有啊。”
“年年,你在忙什么呀,怎么不回我信息呢?”
“年年,真希望你在我身邊。我很想你。”
“年年,如果我們能一起過年那該多好啊。也不止是春節(jié),如果我們可以一起過各種節(jié)日,每天都待在一起,那該多好啊。年年,我只是想想,都覺得很美,什么時候我的愿望能夠實現呢。”
“年年,你在忙什么呀?”
“年年,印城那面冷嗎?家里下了點小雪。我想你了?!?p> “年年,新年快樂!”
“年年,代我祝叔叔阿姨妹妹弟弟們新年快樂哦!”
“年年,年過完了,你開始收拾東西沒有?”
“年年,吃湯圓了嗎?東西都收拾好了吧。票買好了嗎?要返校嘍!”
……
每當江珩曜拿著手機,手指頭不停地摁著按鍵,嘴角又含著笑時,身邊懂得人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在發(fā)信息給女朋友了。
每當他拿著手機,一邊撥,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時,身邊了解情況的人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去給女朋友打電話了。
對此,江珩曜的爸媽是理解的。他們持開放的態(tài)度,微笑看著兒子春心蕩漾,甚至如癡如醉。
熱戀的時候,哪對男女不是這樣的呢?江珩曜父母通常是相視一笑,彼此就心照不宣了,并不多言。
可江珩曜的小姨對外甥身上展現的狀態(tài)卻并不樂見,她頗有些不滿地對自己的姐姐說:“姐,你看看你兒子那點出息!這早請示晚匯報的,心心念念的估計都是人家,他對爹媽都沒這么上心過吧?”
“也不知道那個女孩有什么魔力,讓阿曜這么瘋魔癡迷。這么多天,咱們好像也沒見那個女孩主動給阿曜打過電話吧?你看,連老周家的希希都主動來找過阿曜兩次呢?!?p> 江珩曜小姨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哎,姐,你覺得老周家那姑娘怎么樣,做兒媳婦的話?我覺得,也蠻好的,知根知底的。她好像也是J大的,和那個不知道哪兒的女孩還是同校,你說巧不巧?希希以前是不是好像還追過咱們家阿曜來著?”
“你可真能扯。希希那是來找阿曜嗎?”聽了妹妹的話,江珩曜媽媽都笑了,“一次是來拜年,每年咱們都是例行要互相串門拜年的。另一次是來跟你確定一下,出發(fā)去印城的具體時間的吧?”
“還有啊,我再跟你說一遍,阿曜的事,特別是他和他女朋友之間,你可別亂摻和。我和你姐夫,現在都不隨便多管的。他成年了,將來要走的路,要過的日子,畢竟是他自己的。作為父母啊,得學著往后退,得學著放手,得相信孩子有自己的判斷?!?p> “人生的另一半,最重要的,是阿曜自己先得喜歡。阿曜和希希,兩個孩子從小就不對盤,他倆玩不到一起?!?p> 雖然姐姐說得挺正式,也很嚴肅,但江珩曜小姨,并不以為然。
江家發(fā)生的事,江家長輩們的想法和意見,遠在印城的顧陳年自然是一無所知。
顧陳年在寒假和春節(jié)期間,沒有主動給江珩曜打過電話。江珩曜打過去的時候,她掛掉的多,接的少。江珩曜的信息發(fā)得多,但顧陳年回的也少。
一個是忙,顧不太上。
年前,顧陳年在附近的快餐店打了些天的零工,直到臘月二十六店鋪關門停業(yè),她才真正停下來休息,進入休假和過年模式。
二是不方便,環(huán)境不合適隨時接,或者隨時看。
顧陳年和父母妹妹弟弟們一起待著的時候,不太方面時不時的拿著手機。回信息,或者接電話太多,她不知道該怎么跟父母解釋。
顧陳年還擔心妹妹弟弟們無意中會看到手機里的信息,那樣的話,也不太好,會尷尬又難堪。
就光是手機的存在,顧陳年都對父母撒了個善意的謊言。說是為了和做家教的人家及時聯系才買的,很便宜,沒多少錢。
否則,就父母那種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樣子,而自己隨手卻拿著一部三四千的手機,實在是不像話。
顧陳年心里也會覺得愧疚的,會覺得抱歉。哪怕她沒有花多一分錢,還是覺得不匹配,不合時宜。
至于江珩曜,顧陳年心里是想念的。但相隔那么遠,再想也沒用。有時候她看看自己的周遭環(huán)境,想到自己身處的實實在在的現實,顧陳年又逼著自己狠狠心,什么都不想,也不做了。
反正他肯定是過得很好的,而自己無論怎樣,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甚至,能不能算得上是錦上添花,也不好說。
也許,也是不合時宜。
還是先把自己身邊的事好好想想,好好做做吧。至于江珩曜,就不多回應他了。
比起暑假來,寒假春節(jié)期間,顧家的住宿安排稍好一點。
那就是,有附近同租房子的朋友或老鄉(xiāng)會回家過年,那么顧父顧母就可以臨時去人家那里借住幾天。也因此,顧陳年和妹妹弟弟們心里的愧疚,就會少一點,心情也略輕快一點。
而在臘月二十八那天,顧父顧母也特意抽了個一天里生意不太忙碌的時間段,跑了一趟批發(fā)市場。
蘋果、桔子、梨各買了大半袋回來,炒瓜子、熟花生也買了挺多的,蔬菜和豬肉也都帶了一些,林林總總的堆在一起,看上去顧家的年貨也頗為壯觀。
顧陳年不怎么愛吃那些。
很小的時候,顧陳年就發(fā)現了,有些東西自己實在是不喜歡吃。即便是勉強吃了,也真的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諸如香菜、芹菜、蒿菜、油麥菜、空心菜等那些味道濃郁一些的,顧陳年就根本無法下咽,她連看看都是敬謝不敏,連伸出筷子去夾的欲望都絕對絲毫沒有。
而水果里,顧陳年對蘋果、桔子、梨子不排斥,但也不喜愛,屬于完全無感。就是嘗嘗可以,多吃兩片或是兩瓣,就著實不必了那種。
至于,炒瓜子炒花生,顧陳年覺得那些太干,吃多幾顆,就會口燥上火。
但顧父顧母就覺得那些都挺好的,好吃又便宜,營養(yǎng)還豐富。他們也知道還有其他很多種類的水果和零食,但他們覺得那些東西,華而不實,價格又希貴,著實沒必要去糟蹋錢。也因此,這么多年,顧家一直都買這些,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顧母對長女說,她覺得那些菜吃起來很香,口感也滑溜溜的,對身體健康也非常好。她不明白,長女為什么一點也吃不下去呢?她不理解,為長女覺得可惜和遺憾。
顧父也覺得炒瓜子炒花生聞著都挺噴香的,嚼起來也很有滋味。而且,無非就是看電視打發(fā)時間,吃什么不是吃呢?
要知道,就這些,在清溪,以前可都算是稀罕物呢。不是家家都能買,還買很多的。別的東西,當然也有很多可能也很好吃的,顧父知道,但是那些太貴了,有限的預算買不了多少,根本不夠一家人都吃到吃好的,還是算了吧。
曾經,顧母看顧陳年很多東西都不吃,還笑她說:“你這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生在普通的農民家庭,哪里能由得你挑挑揀揀的呢?”。
顧陳年也就不多說什么了。
其實,顧陳年知道,妹妹顧陳月和小弟弟顧陳沫也都有自己不愛吃的。只是,母親并沒有多上心和在意過。
顧母大概也就知道大兒子顧陳彥是個挑嘴的,所以燒飯的時候,會注意避開一些他不吃的。
顧陳年剛回到印城的時候,將一個學期做家教結余下來的錢,分作了三份。
大頭給了顧父顧母,原本她是想跟父母說,平時每天吃的飯菜,還有過年的時候買的東西能不能稍微換一換??稍挼阶爝叄欔惸暧珠]上了。還是算了,不多生出麻煩事了。
第二份錢,顧陳年陪父母去了牌樓巷,幫他們分別定做了一雙皮棉鞋。冬天太冷,跑車等客人的時候,護護腳,保保暖。
她還和母親一起去了一趟瑜橋市場,幫妹妹弟弟們都添了一件新衣服衣服。過年,都添添新氣兒。
她自己留了最少的一小部分。因為還要買返校的車票,開學后的第一個月,沒有進項的時候,還要開支呢。
母親也問了顧陳年一句:“你自己不買一件嗎?也添個新兒?!?p> 顧陳年就笑笑:“我有衣服穿,放假前有買過一件,還新著呢?!?p> 大年三十晚上,雨夾雪,顧陳年勸父親,不要再出去跑車了,就歇一天吧,大過年的。難得一家人從三下里聚到一起。
顧父先是同意了,想想大女兒說的也對,但吃完年夜飯后,春晚剛開始不久,顧父就坐不住了。
他想了又想,還是開口說了:“風雪夜,估計坐車的人會多,我還是去看看吧。能賺一點是一點。”
然后,到底又開著他的馬自達上路去拉客去了。
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能閑著。
只要有一點點的錢可以賺,如果顧父什么都不做,白白的放過了,似乎他也是心里不安,覺著特別可惜吧。
但即便他如此能吃苦耐勞,現在的顧家,也不過是勉強維持生活罷了。
沒有聚會,沒有走親訪友,沒有休閑娛樂,只有姐弟幾個和母親一起,在大年初一這天,在印城找了個公園,簡單地轉了轉看了看,也挺開心和滿足的。
就這樣,顧陳年和家人們又度過了一個新年,顧陳年上大學后的第一個新年。和過去幾年,幾乎無二致的一年。
煙花倒是也有。
遠處不知道哪里,時不時會傳來別人家放煙花的聲音。如果在屋子里聽到動靜,只要顧陳年和妹妹弟弟們跑出來足夠快,站到高處去,還是可以看到夜空中綻放的那些五彩斑斕。
那絢爛奪目,總是會讓顧陳年想到,小的時候在清溪的家里。那個時候家中尚算寬裕,逢年過節(jié),顧父也曾買過炮竹煙花。
顧陳年膽子小,害怕被炸傷,心中卻又實在好奇得緊,也曾躍躍欲試拿在手里放過,或者做點火的那個。
那個時候,農家院落,有點田,有點錢,一家六口人和狼牙,歡聲笑語,無憂無慮的,真好。
后來,兄弟姐妹們慢慢長大,父母也空出手來更加勤勞賺錢,日子卻反而逐漸的越發(fā)艱難了。
年關難過年年過,大雪小雪又一年。
一年又一年。
煙花的生命短暫,轉瞬即逝,人們尚未品夠它的美,它卻已經結束,消失不見。
但那剎那間的璀璨,也經常能夠讓顧陳年的心中歡喜上好半天。甚至會留在她的記憶中,久久都難以忘懷。
無與倫比的美麗,如夢似幻。
阿曜,新年快樂!
顧陳年對著煙花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