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鎮(zhèn)是一個很富裕的小鎮(zhèn),直接附屬于月城,風景宜人,風調(diào)雨順,年年有余。在最初的時候,柳林鎮(zhèn)有兩戶大家,一家是柳家,一家是孟家,兩家世代交好。
柳家的長子柳平安是個溫潤如玉的儒雅書生,一襲青衫,翩翩君子;孟家的大姑娘是個調(diào)皮鬼,上房揭瓦,爬樹摸魚,樣樣精通。只是女子需要修的女紅、持家倒是一竅不通,真真讓孟家的大娘子愁壞了。
好在兩家指腹為婚,早早就為這兩個孩子定下了娃娃親,交換了信物。
男女之防是大事,縱然開明寵女如孟家,也牢牢守著這條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
所以,在十四歲正式定親前,兩人是沒有見過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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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鬼門關走回來的孟君歸,如今正在一步一步走回柳林鎮(zhèn),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那些欠她的人,也是時候償還了。
只是為什么還會想起那個溫和有禮的柳家長子,明明是個負心漢,明明是殺死他的最終兇手。
人生有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xiāng)遇故知,久旱逢甘雨。其中,又以洞房花燭夜為最。
本是人生最最幸福的時刻,本是最最信任的愛人,本是要攜手一生的人,卻在交杯酒中下了毒。
藥效發(fā)作很快,其實沒有太多痛苦的,偏偏那人溫柔地輕輕用手撫住了她的眼,將吻印在了她的額間,一直抱著她,直到香消玉殞。
心底泛起的寒涼如同數(shù)九的寒冰,好冷啊,好疼吶。
平安哥哥,你怎么就忍心呢,你怎么就這般狠心呢?
不甘,恨,痛苦......
那么多那么多的負面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涌來,她再也看不清他最后的神情,生命從此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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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十四歲定親前,孟君歸是見過這柳家哥哥的。
十三歲她一個人帶著侍女阿書獨自去了大安的帝都——安城。想著明年就得徹底許下人家了,從此便是有夫之婦,名花有主,再不得逍遙自在了。
唉,想她年紀輕輕,便要踏入婚姻的墳墓,與一個不相識的人廝守終生,怎么都覺得不是很甘心吶,出嫁從夫,夫家再一嚴苛,這輩子她都不能去安城了。
只是這一次出行,她仍然沒能到達帝都。
這世俗對女子的束縛終歸是太過,國師大人在的時候還好些,國師大人先去,女將軍半月也離開,這陳氏的江山越發(fā)重視男權了。
女扮男裝終歸是方便許多,一個轉(zhuǎn)身,便是風流倜儻的富家小公子帶著自家眉目清秀的小書童上京趕考的模樣。
過了松陽驛,便出了月城的地界。
在驛館住的最后一晚,孟君歸遇見了同樣赴京趕考的書生葉落安。
“小生葉落安,家住無往城,前往京城赴春闈,敢問公子家住何處?”
“巧了,我是無憂城人士,也是去赴春闈?!?p> “無憂城和無往城同屬月城,你我也算老鄉(xiāng)了,他鄉(xiāng)遇故知,可是人間一樂事,觀公子年狀,約是比我小上一兩歲,如若不嫌棄,你我結伴而行,也是個照應?!?p> 長得好的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優(yōu)待。
如果是一個其貌不揚略帶猥瑣之人所說這般請求,大概孟君歸只會翻個白眼,不加理會。
但是對于如此俊美,甚至有股浩然正氣的葉落安,就得另當別論了。
“好說好說,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p> 有了葉落安的京城之旅,多了太多趣味。葉落安不是話多的人,但對于孟君歸的喋喋不休,總是耐心聆聽,偶爾也會發(fā)出點自己的見解;而且為人坦蕩,溫柔體貼,一路上的衣食住行皆是料理妥當,孟君歸很是滿意。
孟君歸常常開玩笑道:“葉兄如此體貼,哪家女子若能嫁給你,當真是難得的好福氣呀,不知葉兄可有婚配?”
葉落安每每鄭重答道:“葉某已有婚配,只待年后訂婚禮成,兩年后便可迎娶進門了?!?p> “這可真巧了,我家高堂也為我擇了一門婚事,只是那家姑娘實在,唉,一言難盡,不說我了,說說你進門的妻子吧,你可見過,可喜歡?”
“自然是見過的,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子,我很歡喜。”語氣中的溫柔與繾綣是那般顯眼,孟君歸很是羨慕,有點酸酸道:
“我就沒有這般好福氣了,聽說我要娶的婆娘,又丑脾氣有壞,嗓門又出奇的大,人稱河東獅吼......”
說著說著,孟君歸有點說不下去了,總感覺涼颼颼的,明明已經(jīng)打春了。
對了,葉兄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有點奇怪,有點意味深長呀。
算了算了不說了,成一時口舌之快,似乎不大妥當。
一路上游山玩水,葉落安晚上還會讀點圣賢書,這孟君歸倒是真正的玩樂,變故是在一次聽戲歸來。
那一天他們看的戲曲是《梁山伯與祝英臺》,老生常談的經(jīng)典曲目了,黃梅戲咿咿呀呀惹人瞌睡,不過第一次來看的小姑娘還是津津有味,全神貫注。
臺上,梁山伯看出女扮男裝的祝英臺耳上有環(huán)痕,便問她:“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huán)痕?”。
祝英臺解釋,“耳環(huán)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梁山伯道:“我從此不敢看觀音?!?p> 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看到這,不禁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著一邊點評道,“怎就不敢看觀音了呢?”
話音剛落男子的呼吸便已然靠近,落在小巧的耳朵旁,輕輕道:“孟弟可想知道是為何?”
縱使一向男扮女裝,從未與外男這般靠近過的卿卿不習慣得很,尤其是在自己的耳垂旁,呼出的熱氣近在咫尺,卿卿第一次感覺到了那般劇烈的心跳,卻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那人的。
面前小巧的耳垂粉中透著紅,瑩潤美好,不等懷中人回答,那人又在耳邊道:“孟弟可是男兒郎,為何耳上亦有環(huán)痕?”
似是戲曲的臺詞,經(jīng)葉落安這般一說,吐露出的卻是另一般風情。
唇紅齒白的白面書生,自然是賞心悅目的,比之臺上梁山伯,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