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音樂餐吧內(nèi),不論男女同時看向百寸顯示屏下舞臺正中的長發(fā)老年人,一陣鼓掌喝彩,氣氛沸騰至頂點。
“來忘掉錯對,來懷念過去,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
身高一米八幾,頭發(fā)稀疏卻依然長發(fā)齊肩,身板骨瘦如柴的男人在舞臺上抱著吉他竭斯底里地歌唱。
他是陳浩南,已至知天命之年。
任誰也猜想不到,這個穿著時尚的老家伙,是曾經(jīng)在香江地下秩序里叱咤風云的‘洪興’社團帶頭大哥,經(jīng)歷‘中環(huán)之戰(zhàn)’重傷撿回一條命后退隱,與大飛一起來到華國嶺南省的羊城市開了個酒吧,后來因為常有治安事件發(fā)生,又改成了現(xiàn)在的音樂餐吧,過上平淡的生活。
一晃十幾年時光過去,脫離刀光劍影的生活,讓他修身養(yǎng)性,把生活寄托在音樂上,每天晚上都會在自己的餐吧里登臺獻唱。
深夜凌晨時分,音樂餐吧門口,陳浩南與大飛兩人結(jié)束了一天的營業(yè),鎖好店門準備回去住了十幾年的郊區(qū)小院子。
長發(fā)已經(jīng)消失不見,光頭的大飛左手挖著鼻孔,臉色清風云淡,看著陳浩南鎖好店門起身向自己走來。
“韓賓的兒子娶老婆,要回去看看嗎?”
陳浩南伸起右手,用大拇指勾起長發(fā)向后刷,邊走邊說:“不了,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不再回頭。”
大飛把手指粘著的小球彈了出去,露出無比舒適的表情:“這十幾年后悔過嗎?”
“哼!”
陳浩南尷尬地笑了笑:“后悔?我后悔當初走上社團的路,如果讓我重來一遍,我會告訴自己,我要帶著兄弟們來內(nèi)地發(fā)展,回報這些年內(nèi)地對我們的關(guān)愛。”
“小心?!贝箫w激動地提醒著正在過馬路的陳浩南。
“碰”重重的撞擊聲在凌晨的街道上響起。
陳浩南被疾馳而來的跑車撞飛,瘦弱的身體在空中旋轉(zhuǎn),此時他的意識里,周圍的時間仿佛都已經(jīng)靜止,沒有聲音,一片寂靜。
“啪”沉悶的落地聲在寬闊的馬路上沒有回響。
陳浩南的眼前浮現(xiàn)出自己這一生的過往,藍田十三座的球場被砸、大佬B的追悼會、小結(jié)巴的墓碑、大天二橫尸街頭………。
最深處的記憶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沒有一個是善始善終,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消逝,意識中的景象漸漸開始模糊,無力的眼皮終于緩緩閉上。
無窮多個空間,分別在屬于自己的時間軸上互相平行地進行著,在另一個平行時空1997年1月10日。
泰國曼谷,湄南河邊的MOB國際酒店總統(tǒng)套房里,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灑在寬敞的床上,正在夢中的陳浩南滿臉都是豆粒大的汗珠。
“南哥,我好想你?!?p> “小結(jié)巴,你在哪里?”
“南哥,南哥……”
陳浩南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嘴里脫口而出:“小結(jié)巴!”
“又夢見小結(jié)巴了?!?p> 陳浩南伸起雙手用拇指把凌亂的頭發(fā)刷向腦后,這是標準習慣性動作。
突然意識到好像哪里不對,把雙手手掌攤開在被子上,低頭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鈴鈴鈴……”
還沒等陳浩南回過神,床頭的酒店內(nèi)線電話的鈴聲響起。
“喂”
“南哥,你起來了沒有,大天二和KK說去騎電單車,問你去不去?”
無比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是趙山河,綽號山雞。
陳浩南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左手扶著額頭,閉上眼睛。
“南哥,南哥?”山雞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
陳浩南呼了一口氣,說:“今天是什么日子?”
“97年1月10號咯,南哥,去不去?淑芬在催了。”
“你們四個人去吧。”
說完以后掛上了電話,陳浩南意識到自己被車撞了一下,不但沒有一命嗚呼,反而回到了1997年。
他沒有意識到,這里是另一個平行時空,因為這個空間的基本物理常數(shù)和他所認知的空間相同。
陳浩南帶著興奮和止不住的激動,下床走到浴室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頭長發(fā)茂密烏黑亮澤,胸前環(huán)繞的過肩龍和猙獰的刀疤,從健壯的身軀上再次印證自己的想法。
咬緊牙根,眼神無比犀利,舉起右手緊握成拳頭,向下用力揮舞了一下,然后用左手食指指著鏡子里的自己大聲喊道:“陳浩南,你是最走運的?!?p> 打開水龍頭,站在淋浴噴頭下,他仔細回憶著現(xiàn)在的情況。
1997年的自己, 26歲,16歲那年在藍田球場踢球誤傷靚坤挨了一個可樂瓶子之后,便跟著大佬B進入洪興公司,經(jīng)過多年打拼,如今是洪興集團銅鑼灣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俗稱社團堂主。
洪興集團,由華國寶安縣蔣氏家族后人蔣開創(chuàng)辦。
五十年代初期移民潮,蔣開帶領(lǐng)家族南下,在香江灣仔一帶當苦力,受盡該區(qū)地頭蛇欺壓,逼于無奈成立‘洪興’。
七十年代末,蔣開逝世,蔣天生接手‘洪興’,進行企業(yè)化改革,創(chuàng)立十二個分公司,任命十二個分公司負責人,到90年代中期,分區(qū)職員人數(shù)突破五萬,旗下經(jīng)營的項目種類繁多。
陳浩南關(guān)上水龍頭,抓起浴巾擦拭著身上的水珠,身在曼谷的原因,是因為去年洪興集團總裁蔣天生遇害導致集團群龍無首,各區(qū)分公司總經(jīng)理關(guān)系日益緊張,集團師爺陳耀見此情景不利于發(fā)展,便帶領(lǐng)十二個地區(qū)領(lǐng)導人來這里邀請蔣天生的弟弟蔣天養(yǎng)回去香江主持大局。
大天二和山雞是他的左膀右臂,而KK則是大天二剛完婚的妻子,當成蜜月旅行,所以陪同而來。
裹著浴巾的陳浩南站在窗前,他想起了前世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你知不知道陳浩南在想什么,他不想當銅鑼灣老大,他后悔進了社團,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回不了頭。”
這句話是前世他在屯門代課時對‘生番’的弟弟說的,說出了一直以來想說不敢說的心聲。
想到這里,陳浩南點了一根煙,心中決定既然上天給了他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絕對不能白白浪費,于是從牛仔褲兜里取出大哥大,撥下一個久違的電話號碼。
“山雞,幫我去買一套西服,我穿什么尺碼,你知道的,買好了送到我房里來?!?p> “我拷,南哥,我沒聽錯吧,十三妹穿西服是為了增加點男人味,你是為什么?”
“不要問那么多,快點,回來我還有事情要安排給你?!?p> “哦,好,我馬上去?!?p> 掛上電話后,又重新?lián)艽蛄艘粋€電話號碼,想了很久才接通,大哥大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誰啊,這么早打電話吵醒我。”
“韓賓,我是阿南?!?p> “哦,陳浩南啊,怎么,睡不著嗎?十三妹帶過來兩個美女,要不要給你安排一下?!?p> “去你的,我有事找你,你打電話回去屯門,告訴恐龍,這幾天無論如何,在家呆著不要出門?!?p> “為什么?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誰要動我弟弟?”韓賓的語氣很是著急,一口氣問三個問題,聲音聽起來也一下子精神很多。
“總之你去安排,記住,無論如何,不要出家門,屯門清一色洪興,只要不出屯門就應(yīng)該沒問題?!标惡颇相嵵氐恼Z氣再次提醒道。
“行,陳浩南,我這就去安排?!?p> 陳浩南掛了電話,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風景,他的用意,是要阻止一場悲劇。
上一世,就在洪興集團十二個分公司領(lǐng)導在泰國的時候,洪興北角分公司領(lǐng)導肥佬黎為了利益,勾結(jié)洪興的對手東星公司旗下東星五虎之一的雷耀揚將韓賓的弟弟恐龍從高樓擲下,恐龍身亡后引發(fā)一場洪興內(nèi)部爭奪屯門分部領(lǐng)導的競爭。
雖然最后山雞競選成功,但是大天二卻步了恐龍的后塵,這件事情成為陳浩南心里的一根刺。
“咚咚咚”
陳浩南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這樣粗暴的敲門聲只有山雞才會干得出來,起身打開房門將雙手捧著西服套裝的兄弟迎進門來。
“南哥,穿西裝打領(lǐng)帶,咱們是要學日國的山口組嗎?”山雞將手里的西服甩在床上,坐在凳子上點了根煙,問道。
陳浩南從山雞進來時開始,視線就一直在他身上,多年未見,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動作,讓他心里升起一陣暖意。
“以后咱們兄弟幾個,都這么穿,皮褲皮衣緊身衫和金屬腰帶,全部扔掉。”
“腰帶也扔,以后路上被人尋仇拿什么自保啊?”山雞停下手里打火的動作,吃驚地問道。
“以后,我?guī)銈冞M軍內(nèi)地做生意,銅鑼灣地區(qū),交給包皮打理,以和為貴?!?p> 陳浩南說出了半個小時思考的結(jié)果。
他曾經(jīng)親眼看著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不得善終,現(xiàn)在既然重生到最為意氣風發(fā)的年齡,就要帶著兄弟走上另一條光明的道路。
為什么選擇內(nèi)地,因為那里是他上一世最后生活過的地方,他能感受到那里的和諧氣氛和高速發(fā)展帶來的契機,結(jié)合自己的記憶,要闖出另一片天地幾乎沒有難度。
最重要的是,他要報恩,報上一世內(nèi)地在他最后的時間里給他平靜生活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