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墨滄仙尊的傳說,九重天上有許多說法。
譬如他孤鴻殘影的身法,譬如他住的碧云天平夢里,還譬如煙雨閣下埋著的那幾壇煙雨遙。
又聽聞這個“煙雨遙”很有來源,其中這個“遙”字,還和東海之濱的夢瑤仙尊大有關(guān)系,夢瑤仙尊嫁人后,墨滄仙尊便將此酒埋在煙雨閣下,以此懷念佳人。
至于御馬監(jiān)的那位弼馬溫,關(guān)于她,知道的人便少之又少了。
但這位弼馬溫一夜之間在九重天上聞名了,說來可笑,小小喂馬的,哪來的本事就占了墨滄仙尊的便宜?
大約也是天時地利人和,合該墨滄仙尊失色了。
當然了,關(guān)于這件事當事人路遙并不這般想,她覺得她倒霉了,霉透了。
此事從頭來說。
昨天夜里,她喂了馬,看著漫天的星河發(fā)呆,且看今日天有異相,西北處紅光微動,頭頂上祥光瑞彩。
憑著多年修為,掐指一算,料想今夜必有大事發(fā)生。
果真,今日是紫微宮設(shè)宴,大批大批的仙君們正趕著祥云往北邊去呢。
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設(shè)的是什么宴?擺得又是哪門子席?好像跟她一個小仙官兒沒什么干系。
但回顧她飛升成仙,到了這御馬監(jiān)之后,也曾從蓬萊東路到瑤池西街四處游蕩過。
奈何養(yǎng)馬的俸祿少,想去南天酒閣打打牙祭都沒那個銀錢,只得作罷。
當真是酸楚,她在人間的時候,日子雖不是過得頂舒服,但也是不缺吃喝的,怎生到了天上反倒不如了?
此時好容易逮著一個蹭吃蹭喝的機會?又豈能錯過?
拾掇拾掇,她沒本事凌云,便騎了馬廄中最為威風(fēng)凜凜的馬,人模人樣地邊往紫微宮趕去。
到了紫微宮前,坐在馬上,把腰板兒挺得筆直,自報家門,“我是衡澤帝君宮里的人?!?p> 好在她還算個生臉兒,裝模作樣起來還有那么回事,加上屁股下頭這匹青驄馬十分給面子地沖著那些守門的“嗤”了一聲。
這些人向來喜歡貼人冷屁股,專門愛伺候這樣橫的、傲的,若是多給他們些好臉,反倒是不愛了。
一看路遙這個樣子,馬上一副諂媚嘴臉,拱腰塌背地將她請了進去。
進了紫微宮路遙心里“咯噔”一下,今日真是。。。來對地方了。
瓊樹瑤花映著紅燈綠酒,人群穿梭中談笑晏晏,恰恰是蘭陵美酒玉光杯,玉碗盛來琥珀光。
“淡定,淡定,好歹是打了衡澤帝君的名號的,可不能給他丟人了?!甭愤b咽了口唾液小聲道。
身邊的青驄似聽懂了她的話,又“嗤”了一聲。
“難不成馬兄不贊同小弟的觀點?想來馬兄是想告訴我,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朝有酒今朝醉?”
馬兄還沒來得及反映,又聽到路遙馬上補了一句。
“馬兄說得甚是有理?!?p> 神仙們忙著敘舊,無空搭理她這樣不顯眼的人,她樂得清閑,吃了個心滿意足。
半個時辰后,路遙幾杯酒下肚,已經(jīng)覺得眼前的景象搖搖欲墜,仙子們衣袂翩翩,一角紗衣將她掀翻在地。
她倒在馬蹄子下,望著馬兄笑了笑,舉著一杯酒沖它道,“咱們也相處了幾月,向來脾性相合。
今日趁著有酒,不如就此結(jié)為異姓兄弟,從此以后你為兄,我為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p> 那馬十分有脾氣,將頭一偏,仍舊不搭理她。
她暈暈乎乎的時候,偶爾聽到人群里頭傳來幾句話。
“今日天帝特地為墨滄仙尊設(shè)宴,慶賀他下凡歷劫歸來,怎么到現(xiàn)在都沒到?”
“聽聞墨滄仙尊重回仙身之后,馬不停蹄地便去了地府?!?p> “仙尊去地府作何?難不成地府有何人膽敢與仙尊結(jié)仇?”
眾位仙官們七嘴八舌,說的全是墨滄仙尊那些奇聞異事,都道他下凡歷劫,短短數(shù)十年,便一統(tǒng)百國,平息了人間各國數(shù)百年的糾紛,成就了下界人人稱頌的千古一帝,如今功成名就,重塑仙身,只怕修為更進了一步。
路遙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著,那些事都離她太遙遠,眼前的酒肉才更實在。
忽而,人群忽然安靜了,聽到有人壓低聲音說了句“墨滄仙尊回來了?!?p> 她聽著那些不可一世的神官們,無不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參見仙尊?!?p> 又有女人嬌滴滴的聲音道,“仙尊一路風(fēng)塵仆仆,還未回過平夢里,不若隨妾身去換身衣裳吧,去去晦氣。”
今天夜里,別人說的什么,路遙都不大關(guān)心,偏偏被這么一句捏嗓子、夾屁股,拿腔作勢的一句話驚出了一聲冷汗。
回過頭一看,恰看到一男一女,那男的著著實實是個周正模樣,說芝蘭玉樹不足以表其氣慨,說豐神俊朗夜形容不出他的品貌。
只是在人群熙攘中,那么匆忙回眸便覺得他扎眼得很,神仙們彩衣光華,他一身白衣站在其中反倒風(fēng)采照人,光芒無人可奪。
孤身在月光溶溶之下,給人生出一種欺霜勝雪,不可褻瀆的清貴之感。
至于那女的,便差了許多了。
容貌不足的人,都愛用穿些華麗衣裳,頭上金玉堆砌,臉上涂脂抹粉,站在那男的身邊就落了好長一段下風(fēng)。
路遙搖搖腦袋,今日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怎么能用在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
路遙是太久沒見葷腥了,從宴席開始吃到宴席末尾,從滿堂賓客吃到人煙稀落。
后來她趴在馬背上正邀那青驄馬對飲,嘴上道。
“大哥今日你我既成了兄弟,那自當好生慶祝一番,來,二弟的敬你一杯。
二弟平日里對你不起,只喂些草料清水給你,大哥不要責(zé)怪二弟,今日機會難得,你我兄弟二人便不醉不歸吧?!?p> 身下的馬別過頭,將她手中的酒杯打落。
路遙瞧著那晶瑩剔透的骨瓷杯“骨碌碌“滾出去許遠,剛想下馬去撿,卻見一只細長勻稱的手趕在了她的前頭。
“你是哪個宮里的人?”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好聽的嗓音,那聲音怎么形容呢?
清朗?磁性?魅惑?好像都不對,在這之前,路遙沒有想過原來這些特性雜糅在一個嗓音中竟然也能意外地好聽,各不搶占,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怪物。”她心中暗罵一句,抬眼對上一張清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