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綁架

　　方灼華睜開眼睛，天色已晚，四周黑漆漆的，自己雙手已被綁縛。

　　自己被綁架了嗎？

　　她只記得出了門以后，有人拿蒙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她似乎聽到了賢人的聲音，還有一聲槍響……

　　想到這里，她心頭一緊，不知道賢人怎么樣了？

　　“你醒了?！币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屋內(nèi)亮光一閃，亮起了一盞煤油燈。

　　這是一間廢棄的農(nóng)舍。煤油燈放在中間的一個殘破的桌子上面，桌旁坐著一個佝僂的男人。

　　等方灼華的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樣子，她心下駭然。

　　這個人不成樣子，或者說，不成人樣。

　　他的臉，左一道疤右一道疤，好似一塊銅鐵丟到了熔爐里，表面全都融化了，臉上的皮全都糾結(jié)在一起，疤痕四處扭曲。五官已經(jīng)看不出來了，只勉強能看出，有五個洞。

　　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一個人，實在不像一個人，更像一個鬼。

　　“你不用害怕?！蹦腥寺曇羰种硢。_口的時候，他那個洞口一般的嘴，似乎也不像在認(rèn)真說話，更像在往外噗噗的漏風(fēng)。

　　“你是誰?！狈阶迫A強忍住心里的恐懼。

　　“我是誰……”男人似乎在思索，“我是一個本應(yīng)當(dāng)死去的人。我以前是一個記者……”他沉吟著說出后一句話，“七年前，我和李嶠一起去了東北?！?p>　　方灼華怔住了。這個眼前似鬼一般模樣的人，也是七年前赴東北記者團(tuán)的人。

　　記者團(tuán)不是遇到日本人，覆沒了嗎，所有人，包括李嶠。

　　男人似乎看出了方灼華心里的疑問，他接著說下去，“那一年，記者團(tuán)遇到了日本人，外界都傳說我們?nèi)姼矝]。可是，不……不！咳咳！”他突然激動起來，他的嘴洞像一個漏氣的風(fēng)箱，“咳咳！不……我沒死……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他也沒死?！?p>　　男人說到這里，死死地盯著他的俘虜，“李……嶠，他沒死?！?p>　　這句話好像一個霹靂，瞬間擊中了方灼華。

　　男人并不在乎方灼華的反應(yīng)，他變了形的嘴，繼續(xù)蠕動著，繼續(xù)說著。他說了很多，在方灼華聽來，簡直像一個遙遠(yuǎn)的、不可置信的故事。他說當(dāng)年記者團(tuán)進(jìn)入了東北界內(nèi)，碰到了被流兵綁掠的一對日本母女，在李嶠的堅持下，記者團(tuán)合力打跑了流兵，救了這對日本母女，誰知這一對日本母女根本不是普通人，她們是一個日本軍官的家屬，很快她們連同記者團(tuán)，都被隨后而來的日本大部隊趕上。記者團(tuán)就這樣被日本兵給擒獲了。再后來，記者團(tuán)被羈押的軍車，莫明起了火，一車人就那樣被活活燒死了?！俺宋液汀蹦腥苏f到這里，攥起了雙拳，“李嶠。”男人說自己當(dāng)時被煙氣悶倒，被日本兵當(dāng)成死人扔掉了，自己就這樣從鬼門關(guān)撿回一條命。但是，李嶠！李嶠，不一樣！男人那雙變了形的雙眼里，好像能噴出怒火。軍車起火的當(dāng)晚，李嶠早早被一個日本軍官叫走了。那個日本軍官，就是李嶠堅持救下的那對日本母女的家屬。

　　所以，這場火災(zāi)，燒死了中國的記者團(tuán)，根本就是一個陰謀，是日本人背后策劃的陰謀，而李嶠，也跟他們沆瀣一氣！他投靠了日本人！哈哈哈！說到這里，男人突然大笑起來，好像瘋了一樣。他瘋笑著說，他后來百般打聽到，老天有眼，那天軍車起的火勢太大，引起了爆炸，連帶著整個日本軍營起了大火，燒死了不少日本人。

　　方灼華看著眼前這個好似瘋了一般的男人，他狂笑著，簡直如同一個魔鬼一般。她心下駭然，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居然是自己的同胞，他瘋狂而又沙啞的狂笑，讓人不禁聯(lián)想，他的內(nèi)心，是否像他的臉一樣，也扭曲變形？

　　男人終于冷靜下來。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要利用你……我要報仇”他的聲音已經(jīng)像破鑼一樣。他告訴方灼華，那個“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紙條兒是他找人遞給方灼華的，以前在記者團(tuán)的時候，他偷看過李嶠寫給方灼華的信，知道了他們之間的事情。他要想辦法把方灼華留在濟(jì)城，因為他知道，李嶠，這個叛徒，現(xiàn)在也在濟(jì)城，他要親手殺掉李嶠，為記者團(tuán)報仇，為自己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報仇。

　　方灼華驚異地聽著這一切，男人則繼續(xù)說著，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李嶠就在濟(jì)城醫(yī)院，改頭換面，當(dāng)起了大夫……

　　聽到這里，方灼華搖起了頭。

　　男人盯著她，厲聲問，她這是什么意思。

　　方灼華只是搖頭，她輕輕說，你搞錯了，濟(jì)城醫(yī)院的那人，是個大夫，叫沈岸。他只是和李嶠長得相像，但他不是李嶠。七年了，李嶠一直沒回來。她曾經(jīng)也一直抱著希望，一直以為李嶠會回來，但她的希望，終歸還是破滅了。或許，如你所說的那樣，那場爆炸引起的大火，火勢太猛，燒掉了整個軍營，燒死了很多人，包括李嶠。

　　方灼華邊說邊搖著頭，難道事到如今，自己還不肯相信這個事實嗎？李嶠真得死了，要不然，這么多年了，他為什么一直都不回來找自己。

　　“一派胡言！”男人冷冷打斷了她。他說，真相一會兒便見分曉。白天的時候，他已經(jīng)讓人遞了一張紙條兒給濟(jì)城醫(yī)院的那個大夫，告訴他方灼華被自己綁架的事情。如果那個大夫真的是李嶠，他一定會來救她。那時，就是他報仇的時候！

　　男人話音剛落，農(nóng)舍外面火把閃爍，人影攢動。

　　他們沒有等來李嶠，只等來了日本兵。

　　男人朝著外面開槍。

　　緊接著，爆炸聲響，火光飛濺。農(nóng)舍屋檐上的茅草燒起來了，屋里濃煙四起。

　　方灼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但還在朦朧之間，她隱約覺得自己被一個人抱了起來。

　　一雙大手，寬大溫暖的胸膛，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