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姜玲瓏被長柳接走,鄺毓便回了自己帳里,他右臂方才被箭羽劃傷,就在帳中簡單清洗了一下,換下戎裝,穿上常服。他在軍營里的常服不似平日長袍,均為打褲,少了文質(zhì)彬彬,多了干練英氣。他想到梁以安與鐵騎抗衡的模樣,心曉這位曌王原來是有意藏著實力,恐怕為得也是降低梁王警惕,是自己看輕了人家,倒該是他賠個不是才對。何況梁以安在戰(zhàn)時思維明銳,驍勇果敢,比起自己在梁王面前的安危,更在意大局勝負,這才有了他與梁王的配合默契。這么想著,他心下不禁松了松,覺得此役有望。
也因想著這些事情,又轉而考慮起明日的“議和”。
之前在梁以安帳內(nèi)他沒有多說,是因為姜玲瓏似乎不清楚她娘親身份卻也猜到她娘親與八王爺有所瓜葛,他便不想她胡亂想得太多??戳阂园矘幼?,應該也是如此收了口的。
洛依依是誰?
正是八王爺那位出了事發(fā)妻。
關于這一段事故,沒人知曉具體細節(jié),他只知道,司秦的前三個兒子,司琪、司賢、以及司洛都是洛依依所生。既然玲瓏生父確實是姜衡,那么對這三個兒子來說,姜玲瓏便是他們異父妹妹,司洛不愿傷她也就有了道理??伤厩啬兀繉@個手段凌厲果斷的八王爺而言,玲瓏是不是便成了他與發(fā)妻之間多出來的那個野種……
他剛在想要不要明天讓玲瓏回旭陽城里避一避風頭,長柳那邊就來請了。他莞爾,干脆讓人將餸食送到姜玲瓏帳內(nèi),想著一會兒同她共食。
另一邊,梁以安稍作整頓之后,叫人拿了他從紫霄宮帶來的金創(chuàng)藥,準備親自給姜玲瓏送去。今日看她模樣該是有些被戰(zhàn)場狀況嚇到,他換上平日在紫霄宮常穿得袍子,揣著一個小瓷瓶,阻了帳前通傳,想親自問她是否方便可進,免得這些士兵粗聲粗氣,攪擾她休息。
他溫和帶笑,剛暗自清了清嗓要說話,就聽見帳里傳出姜玲瓏異常堅定的聲音——
“我喜歡你啊?!?p> 他頓足,剛從袖里拿出來的藥瓶被緊緊捏在手里。
“鄺毓,你不明白嗎?就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你啊?!?p> 帳外人面色無異,卻是緊了緊牙關,掉頭走了。
梁以安的笑容在離開她帳子的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沉著臉,目光冰冷,腳步卻不急不躁,踱到了他十二精銳的帳子附近,正見其中一人出了帳簾。
那人見梁以安,先是一愣,復恭敬行禮,作揖敬稱,“曌王?!?p> “一個人要去哪兒?”他走近下屬,聲音溫和,臉上卻沒多大表情,“趕著去給你主子通風報信?”
那人一怔,剛要抽刀,卻見一劍影向自己射來,未及感到疼痛,已看到自己血注噴濺,下一刻便睜目倒地了。
梁以安眸中沒有一絲溫度或波瀾,他垂目看了眼死在腳下的侍衛(wèi),帶著滿身被濺到的血氣,仍舊朝帳子里走。帳內(nèi)眾人在有說有笑,也有夸梁以安劍法了得,作為屬下感到沾沾自喜的。他們先是聞著了血腥氣,再回頭,見到帶著血污的曌王面無表情地出現(xiàn)在帳簾下,霎時噤聲。
“孔德忠心護主,犧牲戰(zhàn)場,你們處理一下?!?p> 其余眾人自然知道梁以安說得是什么意思,領頭的那個連忙帶著一個手下,出了帳篷把尸體往殮帳抬去。
“主子,”邊上另一稍小個頭的男子向他詢問,“您今日一試,一等公確實是一員虎將,可決定了要詔安?”
“不了?!绷阂园不謴蜕癫桑脦ぶ懈蓛舻呐磷诱此亮瞬聊?,“汝等記下,此后絕無可能有同鄺府合作的一日。”
“您不念小小姐情面了?”那男子啞然,紫霄宮誰人不知梁以安對姜玲瓏疼愛有加,一直不對梁王的內(nèi)臣出手,也是怕傷了小小姐,因故他一時不解。
“你小小姐是小小姐,鄺府是鄺府?!彼曇舫林逦按撕?,擋我者,殺?!?p> 梁以安用最平穩(wěn)的語調(diào),說著最狠厲的話,一個人溫柔良善久了,動起惡意來,更教人不寒而栗。
姜玲瓏完全不知道在她同鄺毓爭執(zhí)之時發(fā)生的這一切。
可他們在爭執(zhí)什么呢?
鄺毓在她對自己理直氣壯表白之后,將長柳趕出了帳子,同她兩人單獨留下,實在是想不通她的道理。
“你若喜歡我,何故要寫這書信呢?”他拿著姜玲瓏給的和離書,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心里想著她寫一封他就毀一封,可眼下的狀況真是莫名其妙又讓他哭笑不得。
若不是姜玲瓏向他表白時帶著一股怒意,恐怕他早就將她往床上抱了。
“你怎么不明白呢!”姜玲瓏也是一下解釋不清,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斬釘截鐵說出口了什么話,“我們不能這樣!”
鄺毓失笑,知道她是認真著急,便拿著她剛才在帳子里給的平安符,在她身邊坐下,好言問她,“你先別著急,慢慢說,我聽著就是了?!?p> 姜玲瓏果然聽話,深一呼吸,冷靜下來才說,“我這是出軌,你這是小三行為,我們應該結束分開?!?p> 這話聽得鄺毓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她解釋道,“之前我對你沒有感覺,想著黑馬大俠總要生辰的時候才能再見,你我又沒有出格舉動,我心里問心無愧的?!彼f著說著,忽然聲音輕了起來,怕是一再重復自己心意,才反應過來,有些羞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就會記掛你,惦記你。不知不覺,發(fā)現(xiàn)喜歡你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明明和黑馬大俠有婚約在前,卻移情別戀旁人。實在是太有愧于他?!?p> “你有沒有想過,你在等他的時候,他也變了心呢?”鄺毓聽了開解,他眸中漾著笑,仿佛根本只聽得了喜歡、惦記這些好詞。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在你身邊享受錦衣玉食享受大家保護的時候,他卻可能在為我拒絕同樣的誘惑?可能他也遇到了好女孩,只不過和我有約在先,他連認識都沒有打算同她認識?”姜玲瓏回道,“我不能喜歡你的?!?p> 鄺毓搖頭,“可你已經(jīng)喜歡上了我,不是嗎?即使你我分開,你還能喜歡上他嗎?”他覺得有些荒唐,并且沒來由地有些生氣。
“那不一樣。我對你是日久生情,如果沒有我和你相處的機會,也不可能有這份感情產(chǎn)生。這對黑馬大俠不公平。我應該一早逃婚的。是我瞻前顧后,心里害怕。事到如今,我不能一錯再錯,不然不成了腳踏兩條船?若是以后和黑馬大俠相處了,還是不能再喜歡上他,我也不能再回來和你在一起的?!苯岘囎灶欁渣c點頭,“我想得很明白了?!?p> “玲瓏,你娘是不是說過,若是真愛,人是會反反復復喜歡上同一個人的?”他耐心規(guī)勸,悄悄暗示。
“如果當真這樣,我也該會反反復復喜歡上黑馬大俠?!彼硎菊J同,卻不知道鄺毓額頭青筋一跳。
“你怎知他就是你的真愛?”前一秒還想著要告訴她自己就是黑馬大俠,想著向她認錯,明目張膽瞞她這么久,下一秒,沒來由地醋意侵入他的頭腦,一聽見姜玲瓏說的黑馬大俠,一股比較的邪勁就上了頭,像是非要和黑馬大俠比個高低。他一把撕了和離書,“和離我是不會同意的。你就看看你的黑馬大俠到底會不會按時赴約罷。”
嫉妒真的能使人面目全非。鄺毓心里明白此言不妥,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想著與其相認,還不如將這個黑馬大俠從她心里完全割舍掉,從此以后不就只有他鄺毓一個人了么。反正是仗著姜玲瓏現(xiàn)在喜歡上了自己。
他心虛地打算著,雖然有些不厚道,但這樣,就不會再讓她有機會在自己和別人之間搖擺了。
何況她根本沒有搖擺。
她就是要選別人。
鄺毓越想越不舒服,撕了和離書還不算,又瞪了她一眼,飯也不吃,徑自出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