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里下了幾場大雨,這兩日日頭倒是足的很,朝食未過許久,這天卻又開始熱起來了。
何樂卿拭了拭額頭的汗珠,來到林府門口,向門口小廝表明了來意,片刻后,通傳的小廝領(lǐng)著她進府。
穿過幾個長廊,拐過垂花門,便是林府花院,小道左右兩邊的海棠玉蘭或盛開或等待著開放,幾株看著年份不久的玉蘭樹距地兩尺處,枝椏間裹著厚厚的泥團,夾雜著些許枯葉。
端午前夕,何樂卿受林老夫人之托將院內(nèi)去兩年種下的玉蘭樹嫁接栽培一番,如今兩月有余,雖花期已過,但卻是比以往甚是茂盛,別有一番姿色。今日進林府,便是過來給玉蘭花進行切離栽植,以及......
正一路琢磨的何樂卿,思緒被方才帶路的小廝突然打斷了,原是剛進里屋請示過了,此時正俯身請她進屋。
理了理衣襟,何樂卿隨小廝進了里屋,雖說林府是花坊的老主顧了,但來林府多次內(nèi)宅正房卻是頭一次進,往日里都是林老夫人在東花廳招待她,今日倒是不同尋常。
屋內(nèi)林老夫人氣度華貴,面帶和氣,輕輕拂著杯中花茶端坐朝南,右手往下坐著林家長媳林夫人,林夫人常年陪侍在老夫人左右,打理著林府上上下下。
林夫人一襲紫紗羅裳,手中緊握竹菊團扇,似是在沉思,連何樂卿進門她也未曾察覺。林夫人旁邊坐著一面生的俊俏公子,但面有慍色,沉默不語。
何樂卿欠身向老夫人和林夫人行過禮后,林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請她入座,三人嘮了嘮幾句家常。
何樂卿在向林夫人談及到玉蘭花切離栽植及平日里的養(yǎng)護法子時,對面那俊俏公子突然起身拂袖憤然離去,起身時雙眼直直瞪著何樂卿片刻后,便一言不發(fā)正要出門而去。
“喻兒,不得無禮?!绷址蛉宋⑴凉值?,俊俏小公子才不情愿的回轉(zhuǎn)過身向老夫人和林夫人作揖行禮請辭告退。
何樂卿這才看清這人面容和林夫人有六分相似,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細(xì)看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這脾氣貌似不太好,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竟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發(fā)的這一通脾氣,難不成剛剛她說錯什么話了?
何樂卿百思不得其解,探尋的看向林夫人和老夫人,老夫人只是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何姑娘見怪了,小兒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定讓他登門向姑娘賠個不是。都怪我平日里對他約束過少,望姑娘海涵。”林夫人歉疚道。
見林夫人如是說,想必是這林公子平日里在家如此驕縱慣了,怪不得這第一次見也能如此目無尊長。
何樂卿雖心中疑惑,但也沒往心里去,連忙搖頭道:“無礙無礙,許是方才民女說錯什么話了,才惹得令郎如此不悅。”
見日頭斜掛東頭,以至日禺,院外的玉蘭得趁著時候早栽植,不然可得白費了。
何樂卿稍坐片刻后,便起身作揖告退,前去花院忙活。老夫人也坐乏了,林夫人攙著她往屏風(fēng)后的榻上好生歇著。
望著幾朵遺世獨立二次開花的玉蘭,何樂卿歪歪頭蹙眉深思狀,手中的小鏟有一下每一下的翻著泥土。
仔細(xì)回想今日在老夫人面前確實是沒說錯什么話呀,怎的這小公子的脾氣全撒她身上呢,唉,果然富貴人家的性子不是尋常人家所能理解的。
正想著今后該怎么避著些這尊大神時,背后突然有聲音在喊她。
“何姑娘,小人可算是找到您了,可是讓小的好找?!?p> “可是有何事?”
原來是方才林家公子身邊的侍從,看著確實像是找了好一會的樣子,手里提了個竹雕大漆描金食盒,難不成這么快就到晌午了,連飯菜食盒都提過來了?
“夫人知曉姑娘您忙起來太過入迷,方才夫人房里的春祺丫頭來喊您兩遍過廳用膳,見姑娘還未出院子。
這不剛巧夫人見著小的就命小的給姑娘送些吃食過來。”侍從一手提著一手托著食盒,小心的放在離何樂卿不遠(yuǎn)處的涼亭桌上。
“勞煩夫人掛心了,替我先謝過你家夫人了?!焙螛非浞畔率种行$P,在木桶中凈了凈手,向侍從莞爾道。
扒拉了幾口飯,何樂卿心里盤算著過會吃過飯后,再將余下的幾株切離完后,今日林府這邊就基本完工了,這幾日下雨多,海棠是得叮囑了莫要澆水過多。
這過幾日要前往豫章城,府里其他花木有些要注意的回頭也得和管家說道說道。
老夫人上次提到的金山茶她扦插嫁接試了許久也沒成,說不定這一趟在城里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吃到一半,回過神的何樂卿莫名感到有點怪怪的,也說不上是哪里怪,左右瞟了瞟,才發(fā)現(xiàn)方才那侍從一直盯著她看,又似乎欲言又止。
何樂卿干咳了兩聲,尷尬問道:“可有何事?”
侍從猶豫了一番,才放心道:“小的冒犯了,小的只是想替我家公子說句話,今日公子并非有意如此待姑娘的,只是......”
“只是什么?”何樂卿不解道。
“只是......只是老爺前些日子說是要再娶一房,打算不日便要八抬大轎迎娶入府,而且還是按正房之禮大辦婚事,連城中別苑都挑好了?!?p> 這確實挺讓人難受的,雖說這老爹娶個小老婆還搞得這么聲勢浩大,不給正房一點面子,做兒子的有脾氣也是能理解的。
不過,這和她何樂卿這外人有何干,也不至于沖她發(fā)火吧,何樂卿摸摸鼻尖,無奈嘆了口氣。
林府是豫姜城有頭有臉的茶商,林家?guī)缀鯏埩顺侵幸话胍陨系牟枞~生意,到林老爺林中齊這一輩,也有不少林家子弟入朝為官,林中齊常年在豫姜城打理祖留基業(yè),城中幾房姨太爭風(fēng)吃醋的傳聞都傳到臨香鎮(zhèn)這個小地方來了。
去年年老夫人身體不好,大抵是思鄉(xiāng)心切,人要落葉歸根,所以搬回祖上留的別苑頤養(yǎng)天年。
林夫人或許是不大想和其他女人斗心機,或許真是為了好好照顧老夫人,這幾年都事無巨細(xì)的打理著別苑和照料老夫人。
侍從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似的,接著說道:“姑娘您今日在老夫人屋里說到玉蘭,這您有所不知的是,老爺要娶的這位姨娘也喚作玉蘭?!?p> 頓了頓,侍從咽了咽口水瞄著鞋尖尖兒繼續(xù)道:“我家公子此次回鎮(zhèn)上也是為了請老夫人出面阻止老爺這新納的姨娘,但您說這玉蘭如何培養(yǎng),將來開的艷時如何的美,還可入藥養(yǎng)人時,咱們公子和夫人的臉色都不對了。。不過這也不怪您,畢竟您也是不知情的?!?p> 猶如晴天霹靂,何樂卿半口湯嗆了一鼻,猛拍胸脯,愣是差點沒順過氣兒來。
這,這這...這林家公子就...就這么誤會她了?
擦了擦嘴,何樂卿撫額沉思狀,不過想想林夫人倒是識禮大度之人,雖說她本無意也確是不知情有這一茬,但林夫人非但不介意她談及“玉蘭”,反倒很關(guān)心她忙碌中忘用膳一事。
可這林公子這發(fā)的這脾氣,倒是她自個兒無心引起的,著實不能全怪他。
“今日也是我無心提及道你家公子的傷心之事,不怪你家公子。”何樂卿點點頭尷尬說道。
“姑娘豁達(dá),小的在此謝過姑娘!”侍從松了口氣作揖道。
“無礙,你先去忙吧?!?p> 從林府出來已經(jīng)天色不早了,何樂卿揉了揉后頸,捶捶兩肩,一天的疲憊酸乏一時得以解脫。
臨出林府時,老夫人特賞賜了幾盒冰糕,看著模樣款式絕非臨香鎮(zhèn)這中小地方能有的上品,估計回去后念初見著肯定會很開心吧,她是最喜這些新鮮玩意兒的。
回想起今日林老夫人和林夫人今日的舉動甚是與往日不同,連同出府都是滿含慈愛?笑意地目送著她離開,著實令何樂卿不解。
晃晃頭打算不想了,估摸著是對她的手藝越來越肯定了也有可能,那這么說林家這戶大金主她算是穩(wěn)住了,今后這賬面上的賬也會越來越好看了。
想到這,何樂卿心中難掩喜悅之情,一掃今日上午之陰霾。
等何樂卿離開林府后,老夫人手法嫻熟地修剪著案臺上花瓶中的玉蘭花,頭也未抬和緩問道:“何丫頭回了?”
“回母親,何姑娘方才已經(jīng)回去了。”林夫人欠身回道。
修剪的差不多了,老夫人起身回到太師椅上,林夫人連忙上前扶著老夫人,老夫人搭著她的手,滿意地輕拍著林夫人地手,說道:“婉如啊,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是看在眼里的,中齊那邊我會替你做主的,林家長房的位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上來的?!?p> “謝母親替孩兒做主!”給老夫人扇著風(fēng)的手突然頓住,林夫人泫然欲泣,她沒想到老夫人素日不理家事,今日此言一出讓她心里甚是感動。
“承喻今年是二十有二了吧,你看這何丫頭如何?”喝了口花茶,老夫人問道。
林夫人平復(fù)好情緒,納悶老夫人為何會問到何姑娘,“回母親,承喻今年二十二了,自從李家小姐君蓮姑娘與他退婚后,他也一直未有屬意之人,一心打理著城中家業(yè)。
何姑娘的話,養(yǎng)花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待人也親厚,性子不急不躁。
只不過…聽聞她是一人帶著個女娃在鎮(zhèn)上生活,至于夫家,貌似是何姑娘臨盆不到五個月就被夫家拋棄,投靠娘家,娘家也敗落了,后來才搬到咱們臨香鎮(zhèn)。這何姑娘也是個苦命的主啊。”
“這丫頭確實與旁人不同,和承喻倒是登對兒?!?p> “這......”林夫人略帶疑惑,細(xì)細(xì)思量著老夫人說的“登對兒”一事兒。
回到花坊,思音正在院內(nèi)給魏大哥講晚香玉如何養(yǎng)護,見何樂卿回來了,兩人都迎向她,思音去往前廳沏壺花茶端了果脯小食出來。
何樂卿將林老夫人賞的冰糕留開兩盒給念初和花大娘,其余拿了放果脯旁,三人圍坐院內(nèi)案幾上共議坊內(nèi)這幾日的安排及各類花木的養(yǎng)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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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鮫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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