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是好帖,但要說超越金益的《石翁生平帖》和米碩的《霍夫人家書》,那可就是僭越了。”
《乞銀帖》送上高臺,身為主考官的倉石老人一句定性,讓所有人面面相覷,不得言語。
俗語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武者之間較量勝負,決勝一戰(zhàn),勝者生,敗者死,活到最后的就是第一,勝負一目了然。
而文學鑒賞,本身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
你說《乞銀帖》寫得好,我偏偏看他不順眼,奈何?
至于道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扯上三天三夜,再優(yōu)雅的書帖也會面目全非,哪里還能分出第一第二來?
打個比方,有人說蘋果好,有人說葡萄好,雙方再怎么辯論,也沒辦法在水果界中給兩者定個高低。
然而,不能評出第一第二,并不是說評不出優(yōu)劣。
別的不說,就拿陳平的《乞銀帖》、米碩的《霍夫人家書》、金益的《石翁生平帖》,以及孟壽的仿《石翁生平帖》四幅書帖來做比較。
米碩的《霍夫人家書》不論在立意、架構(gòu)、筋骨等任意方面,都要強出金益的《石翁生平帖》數(shù)籌。
而孟壽的仿《石翁生平帖》,雖是一幅匠氣極重的匠帖,卻也要強于金益的《石翁生平帖》。
畢竟金益練習書法才1年,就算他1年內(nèi)臨摹了倉石老人4萬幅書帖,筆法中的生澀之氣還是未去除干凈,比不上孟米等人多年苦練。
只要眼還沒瞎,都能看出來這一點。
至于陳平的《乞銀帖》,在場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要強于《霍夫人家書》,就連霍夫人(米碩親娘霍啟燕)都是如此認為。
不過嘛,硬要說《霍夫人家書》要強于《乞銀帖》,也不是說不過去。
這就像前面打的蘋果和葡萄的比方一樣。
但,像倉石老人的說法——“《乞銀帖》超越《石翁生平帖》是僭越”,那可真的就是昧著良心說話了。
別人都說蘋果和葡萄不分軒輊,你特么的硬要說狗屎比蘋果強,和葡萄差不多……
很多人被這種說法惡心到了,包括受害者米碩、霍啟燕、孟壽、陳平,包括考場上眾儒生,包括高臺上的祭酒張放、學政傅獻庭……
還包括金益和提出這種說法的倉石老人自已。
但是沒辦法。
大家都沒辦法。
金益沒辦法。
金家在啟陽的發(fā)展已經(jīng)到了極限,沒有修行高手庇護,隨時都可能被人連根拔除。
金益作為金家最有天賦的下一代,必須獲得在儒門的地位,才能為金家提供庇護。
倉石老人石得一沒辦法。
貪財好色的他收了金家大筆銀錢,還娶了金益的姐姐做十八房姨太太,不替金益這個弟子兼小舅子謀門路,家宅不寧啊。
祭酒張放沒辦法。
儒門內(nèi)部傾軋慘烈,他得收金家銀錢壯大自身實力,他得讓他的意志在童試、院試中得到貫徹。
如若不然,他這個祭酒的位子就要不保。
霍啟燕、米碩母子也沒辦法。
米家在儒門的地位要高于金家,但財力、勢力方面比不上金家,同在啟陽計生活,犯不著為一由《乞銀帖》得罪金家一系。
啟陽學政傅獻庭傅大人同樣沒辦法。
祭酒和學政雖是同級,儒門、官學兩位一體,同時又因為祭酒掌握浩然之氣的修行之法,他這個學政在祭酒面前也是說不上話的。
眼看倉石老人昧著良心說話,祭酒張放硬著頭皮默許,他一個空殼子學政,又能拿這些怎么樣?
眾儒生更是沒辦法。
他們想要撼動倉石老人石得一、祭酒張放這些人,猶如蚍蜉撼樹,吃奶的勁兒都拿出來也是全然無用。
至于陳平自已……
半分根底都沒有的穿越者,金手指還是沒多大卵用的樣子貨,他能有什么辦法?
再說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修行門派不收,儒門不收,不是還有佛門的么?
再不行,魔門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只要能長生不老,管他正邪善惡。
對了,剛才不是有人出10萬兩銀子加一間貨棧收這幅《乞銀帖》么,賣掉它,立馬就是大富翁。
有了錢,還發(fā)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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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沒辦法,所以在倉石老人指鹿為馬時,沒人站出來說話,全都故作不知。
但,總歸還是有人站出來的。
這個人,就是孟壽。
這個身材瘦削、其貌不揚的家伙,沒有辜負他讀了多年的圣賢書,以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強硬姿態(tài)站了出來。
“無恥老賊石得一,膽敢顛倒黑白?!”
高臺之上,炎陽之下,孟壽瘦削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
倉石老人沒想竟然有人敢上高臺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時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呆立在當場。
“據(jù)孟某所知,石老賊你自許浸**法一生,百歲高齡仍練字不輟,也算是書道有成之人……”
金益到底年輕,反應(yīng)要快上一些,邊登臺階邊喝罵:“孟壽,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竟敢辱罵我恩師?!”
倉石老人也反應(yīng)了過來,顫著嘴唇反駁道:“哪里來的黃口小兒,為何要罵老夫顛倒黑白?!”
孟壽根本不理會背后狂吠的金益,仍然指著倉石老人破口痛罵:“這幅《乞銀帖》如何高妙,只要雙眼不瞎就能看得出來。
你石得一收了金家的銀錢,昧著良心說《乞銀帖》不如那粗劣丑陋至極的《石翁生平帖》,如何不能被罵做顛倒黑白?!
還有……”
倉石老人被孟壽一頓臭罵,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這時金益也趕上高臺,與孤身一人的孟壽撕扯在一起,場面頓時大亂。
祭酒張放看到臺下眾儒生蠢蠢欲動,知道不能讓事情這么亂下去,趕忙叫官學使者把帶頭鬧事的孟壽抓住。
孟壽人被使者們控制住了,但是他的嘴巴卻沒有被堵住,一邊掙扎一邊大叫道:“石得一、張放,莫以為你二人能只手遮天!
我等儒生傲骨不屈,這就抬圣像上太守府請愿。
到那個時候,看你們這些狗賊如何收場?!”
儒門尊崇七圣,圣像在儒門子弟心中地位崇高無比。
平常也就罷了,凡有儒生抬圣像請愿,最后事情都會鬧到不可收拾。
雖然最后抬圣像的儒生肯定少不了一頓訓斥,但那涉事的儒門高官,下場則要更加凄慘。
張放身為儒門祭酒,如何會不明白這一招的狠辣之處?
不過他并不怎么害怕。
圣像抬出來就是大事,但是沒有抬出來之前,只要他快刀斬亂麻處理掉孟壽,事情就能壓下去。
“儒生孟壽勾結(jié)前朝余孽企圖禍亂科場,來人,即刻將其杖殺!”
張放大喝一聲,身后立刻躥出兩名心腹親信,手執(zhí)水火杖劈手向孟壽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