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君:“天意難為?!?p> “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天意!這就是你那昏庸無腦的侄子聽人擺布濫下的旨意……”憐月忍不住怒罵道。
“或許是濫下,又或許不是濫下;但這又有何干系?濫下的圣旨依舊是當(dāng)前,三國之內(nèi)最高的旨意不是嗎?!遍L安君幽幽道。
憐月堅決反對:“讓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一定可以讓那個皇帝回心轉(zhuǎn)意,收回成命的!”
長安君笑道:“你覺得這三日之內(nèi)會出現(xiàn)這么戲劇性的變化嗎?”
被長安君這么一說,方才勉強還能淡定自若的憐月,這才徹底亂了陣腳:
“不行不行!我不允許!”憐月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
接到鴆酒的第二日。
長安君舍身取義的行為雖無法說對錯,但是,對于此時此刻聚集在長安君身邊的這群人來說,長安君的生死,顯然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于是,這日清晨,長安君照例早起練劍后,沐浴更衣,回書房抄寫經(jīng)文;花若便趁機敲開了理亂堂的房門。
哪知,花若剛進(jìn)得屋來,長安君便淺淺一笑道:“我真的,需要在你面前,解釋我自己嗎?”
花若:“別的自是不用;就算是天下人都罵你,唾棄你,你都無需向我解釋什么;但,若是涉及到我兄弟的生死,我恐怕你須得好好地解釋解釋,努力說服我才是——尤其是這次,我可能沒有那么容易就能輕易被你說服。”
長安君聞言,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放在玉石筆山上,不急不徐道:
“且叫我問你三個問題。
這其一,世人欺我、罵我,亦是成就我,你可認(rèn)同?”
花若點點頭:“自然。歷事煉心,非難既是個人轉(zhuǎn)換與提升的機遇?!?p> 長安君點頭,繼續(xù)道:“這其二,世人假我、詐我,亦是成我,你可同意?”
花若干脆地答道:“對?!?p> 長安君:“所以,若世人殺我,仍是成我,可是如此?”
花若聽畢,無言以對,只怪自己方才第一、二個問題回答得太過草率、干脆。
長安君見狀,拎起煮好的茶,給花若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將杯子放到花若面前:
“謝你昨日為我仗義執(zhí)言?!?p> “長安君,”花若目泛淚光,“這還須言謝嗎?你我我兄弟一場,我未能守住你這良人已經(jīng)心塞如石,如今你拿這事謝我,還當(dāng)不當(dāng)我作兄弟?”花若長吁一口悶氣,單手撐于長凳之上。
長安君:“士別幾日當(dāng)刮目相看,許久未見,我們花若倒是又比先前更英姿颯爽了。有你在,蘭澤國百姓有福了?!?p> 花若:“那你呢?你這銜山國的福和光呢?不光別人要滅你,連你自己都……”
長安君淺笑一聲:“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古今由來如此。不看別人,只看你季青顏,就知古人此言不虛。”
花若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道:“新人換舊人,后浪推前浪。到哪里算新,到哪里又算后呢?在銜山百姓的心中,我又豈是能同你長安君相提并論之人?”花若皺眉起身,面向窗外:“我斷是比不上的?!?p> 花園內(nèi),生機盎然,蝶蜂飛舞,絲毫不以這府中主人即將遭遇的不幸為意。
長安君微微一笑,舉步向前,在花若身后停立?。?p> “此一番話,如非你今日當(dāng)我面親口說出,我斷不敢相信此為你花若所言。那個曾經(jīng)少年、狂傲不羈的花若,果然是帶著反思成長了。不過,可千萬不要讓自我懷疑吞噬了原本純真的自信才是?!?p> 花若:“我有什么自信?我現(xiàn)在倒是有幾分相信,自己或許就是一個善惡不分,是非不明的十足的惡人。”
長安君:“何出此言?”
花若繼續(xù)望著窗外,深深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就在剛才,清野說他要替你喝下毒酒時,我心里在想什么嘛?我哪里只是在想啊,只差一點我恐怕就要喊出來了?!?p> 長安君:“什么?”
“好??!”花若回頭看了長安君一眼。
身后的長安君,莞爾一笑道;花若費解道:“你居然覺得這很好笑?我覺得這簡直是印證了我的是非不明、善惡不分的惡之天性。”
長安君:“怎么會。人誠然沒有辦法像判官一樣,無時無刻地控制自己的思維和想法,在思想的荷塘里,突然躍出水面的可以是任何一條魚,我們有時候固執(zhí)的喜歡把這些躍出水面的魚貼上標(biāo)簽,標(biāo)出善惡好壞,但魚就是魚,雖然我們大腦一如荷塘,這魚卻是超出我們的控制范圍之外,所以,盡可讓它們蹦跶去吧;我們可以控制的,乃是我們一己之言行。誠如你方才腦中有所想,但是你卻選擇不說出來,這就是擇善而從。擇善而從,不光是指擇善友、善師;也同樣是個人在選擇自己為人處事言行時的態(tài)度與準(zhǔn)則?!?p> “長安君。”花若眼圈微紅。
“嗯?”
“沒有你,我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長安君輕扶著花若的手腕:“你會知道的。”
花若噙淚離開房間,門剛被關(guān)上不久,便又有人再次敲響。
長安君應(yīng)聲道:“進(jìn)?!?p> 門既開,靜以望佇立門外。
二人對坐淺酌。
“長安君,”靜以望問道:“你說,人這一輩子,到底過的是個什?又到底為了什么呢?”
“為了什么?過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于我來說,人活一輩子,若做一事,就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若信一主,就信他到生命最后一刻;若愛一人,就愛到自己能愛的最深。一生一信一念,足矣。”
靜以望點頭道:“確實,人生一世短短,一個人能給自己和生活的最大的誠意乃是一心一意——對人,對事,皆是如此?!?p> 長安君聞言,嘴角微揚,心中暗自道:““絕大多數(shù)人的都畢生孤獨,從未有過與人深入的理解與靈魂的溝通。大家倉促著來,迷迷糊糊地走。而我是如此三生有幸,能有你和你們?!?p> 就在長安君與靜以望隔桌對酌之時,樊夫人已經(jīng)悄悄去了君侯府,直奔宰相府而去;原來,背著長安君,樊夫人想請父親為長安君在圣上面前求情。
樊夫人:“女兒想請父親替長安君求情,望圣上念及長安君先前的功績,免他一死?!?p> 宰相冷哼道:“哼!你還有臉回來求情?
當(dāng)初無論我怎么勸阻你死活都不聽,千方百計要嫁給他,如今嘗到苦頭了吧!誰叫你當(dāng)初一意孤行!你這是咎由自取!哼!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走走走!你趕緊給我走!出了這個門,再也不用回來了。從今往后,你也不用再喊我這個爹,我也沒有你這么個女兒。”
宰相夫人和弟弟樊似錦則只是同情地望著樊夫人,坐在太師椅上,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樊如畫只得含淚離開。
先前伺候過樊夫人的丫頭萍兒和小翠,在得知樊夫人回宰相府后,便偷偷在門口守候;不久,就見樊如畫遠(yuǎn)遠(yuǎn)地過來了,二人忙迎上前去:
“姑娘……夫人最近可好?”
一句夫人可好,竟問得樊夫人眼角濕潤:“萍兒和小翠,看到你們,仿佛又回到了我還曾經(jīng)是姑娘家的時候?!?p> 小翠道:“是啊,那時候我們兩個沒心沒肺,也沒有什么大煩惱,天天與小姐……夫人一同研究如何追求長安君,多開心,多無憂?!?p> 樊夫人自嘲道:“確實,而今,我嫁為人婦近四載,命運急轉(zhuǎn)直下不說,今日竟還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掃地出門?!?p> 萍兒和小翠異口同聲道:“夫人……”
樊夫人笑笑道:“沒事。這么點小事不能把我怎樣。謝謝你們兩個,還記得我這個曾經(jīng)的小姐,這份深情恐怕是將我這血肉至親都給比下去了?!?p> 曾經(jīng)的主仆二人執(zhí)手相嘆,臨別時互道珍重再見。
這天旁晚,太陽將落未落,長安君帶著粉團(tuán)兒在槐柏合抱下蕩秋千,一會兒,又帶粉團(tuán)兒登上粗大的樹枝,遙看遠(yuǎn)處的落霞與風(fēng)景。
粉團(tuán)兒卻被一陣嘰喳聲給吸引住了,轉(zhuǎn)過小腦袋一看,樹杈間,有兩只紅嘴烏鶇的雛鳥,正長大嘴巴,焦急地等等母鳥回來給它們喂食。
粉團(tuán)兒忙向長安君分享她的發(fā)現(xiàn):“爹爹,看那里?!?p> 長安君:“哦,是小烏鶇啊?!?p> “小烏鶇?!狈蹐F(tuán)兒重復(fù)道。
長安君:“我們?nèi)ツ靡恍┧橛衩缀凸攘砦顾鼈兒貌缓???p> 粉團(tuán)兒開心道:“好啊好啊!”
待拿來碎谷子,父女二人輕手輕腳地當(dāng)起了臨時鳥媽,一粒一粒地給小烏鶇喂食起來,兩只饑餓的小烏鶇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