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山國,長安君移墓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銜山百姓得知先帝司馬重之死的真相后,共鄙西風國韓不識的卑劣之行徑。
“也算是曾經(jīng)的英雄三少年,沒想到,這韓不識如今如此令人不齒!”
“連自己的曾經(jīng)的伙伴和至交都能背叛、陷害,這西風國注定后繼無人了!”
“他們西風國后繼有沒有人我倒是不關(guān)心,我只是替我們的長安君覺得太不值、太惋惜了!”
“是?。¢L安君真的是好人啊!死得太冤也太慘了!唉!”
西風國,得知長安君平反移墓一事的韓不識,心中五味雜陳;偷偷在寢宮內(nèi)設(shè)立香案一桌,烈酒一盞,再祭昔日故人長安君。
銜山國司馬氏宗族皇陵內(nèi),默默佇立在長安君的墓碑前,人人感慨萬千;這其中,最為悲喜交加的則要屬樊夫人了:
“從樊如畫到樊夫人,再從樊夫人到樊如畫;一定是你在天上的護佑,才叫我在有生之年,又堂堂正正地做回了樊夫人?!?p> 眾人聞言,皆黯然;樊夫人拭干淚痕,向眾人道:“今天辛苦你們了。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吧?!?p> 眾人聞言,皆沉默著散去;吳半仙兒看著樊夫人神色有恙,便特意繞道樊夫人身邊,說道:“夫人還請節(jié)哀;畢竟,對于粉團兒來說,您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p> 樊夫人點點頭;待吳半仙兒離開之后,樊夫人一手拉著粉團兒,一手拉著許久未見的靜以望,默默將粉團兒的手,交到了靜以望的手上:
“粉團兒就拜托給閑云先生了,你們先行回去,我想在這兒再待會兒,”樊夫人轉(zhuǎn)頭望著長安君之墓,“我想再陪陪他?!?p> 靜以望點點頭,作別樊夫人,領(lǐng)著粉團兒轉(zhuǎn)身離去;粉團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頻頻回顧,一步三回頭地去看母親;直至母親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果不其然,同靜閑云的那句話卻是樊夫人說的最后一句話;眾人散去后不久,樊夫人一手扶著長安君的墓碑,一手握著短刀一柄;喃喃道:
“是時候了,我等了快一年,如今,你已平反,粉團兒也已經(jīng)托付給你生前無比信任之人,我終于可以放心下去陪你了。”
樊夫人轉(zhuǎn)而開始清唱道:“
此生只許君為伴;
此生只以君為耽;
此生愿與君共繁。
你等著,我來了?!?p> 語畢,樊夫人以短劍自割其喉,踉蹌倒地后,眼前瞬間漆黑;片刻,這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忽而閃現(xiàn)出一道細長的亮光,這光越來越大,越來越高,形若一道半開的拱門;樊夫人一伸手,順著門縫的亮光輕輕推開眼前這扇黑門,瞬間置身于一片光輝燦爛中,夫君長安君正笑吟吟地看她:
“你來了?”
樊夫人:“你不生我的氣嗎?”
長安君搖搖頭。
二人遂攜了手,朝著坡上那一顆郁郁蔥蔥的槐柏合抱樹而去;二人倚坐在柏樹枝頭,遙看天邊斜陽……
樊夫人于長安君墓前自刎的噩耗傳來,劉清野不敢相信。
“為什么?明明昨日我還見她笑得那么開心……”劉清野憤然道。
“笑得越開心的人,活得可能越累……”劉疏桐黯然道。
聽聞娘親去找爹爹,再也不會回來,粉團兒早已經(jīng)趴在靜以望懷里哭成了淚人兒:
“娘親一定是因為我不乖所以才要留下粉團兒一個人……她……她自己去找爹爹了也不帶上我。”
“不是的,不是因為你?!膘o以望抱著哭泣的粉團兒,心疼萬分,卻不知如何安慰,或許,對她來說,哭透了,哭傷了,哭盡了,哭累了,這小孩兒就會自己慢慢兒好起來罷。
“就是!就是!”粉團兒滿心悲傷與憤怒,卻不知如何傾吐,只能以胡攪蠻纏的方式表達她的受傷和心里無比的難受。
“真不是,你信我好嗎?”靜以望溫柔道。
“我不信!”粉團兒執(zhí)拗道。
“那,你要怎樣才信?”靜以望沒招了。
“除非……除非我娘親還會回來,她再回來找我?!狈蹐F兒果然停止了哭鬧,喊淚望著靜以望,似乎把他當成了神祇,鄭重地許下自己幼小心里最渴望實現(xiàn)的愿望。
“這個……還有其他可以讓你信的嗎?”靜以望為難道。
“除非……除非娘親親口告訴我!我就信!”粉團兒再許下一個小心心愿,只是這天上的神祇若果然聽見,會否仁心一現(xiàn),了然了靜以望懷中這小小姑娘的一紙夙愿呢?
是夜。躺在劉疏桐懷中沉沉睡去的粉團兒,淚痕未消的小臉上竟綻出笑顏。
粉團兒的夢中,樊夫人溫柔地向她走來,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粉團兒心想,這娘親何時竟然變得如此溫柔可愛,連說話都像怕驚擾到她似的,柔聲細語,煞是好聽。
粉團兒又見到娘,一把將頭埋進樊夫人懷中;樊夫人輕輕撫著粉團兒的頭發(fā),歉意道:
“對不起,對不起粉團兒,娘親是個狠心又自私的女人,所以我選擇離開你回到你爹爹哪里去。我……為娘只是實在太掛念你爹爹了,為娘對不起你,粉團兒,你能原諒我嗎?”
躺在樊夫人懷中的粉團兒聞言脫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娘親想爹爹了所以去找他了;娘親每晚做夢都會喊著爹爹的名字,粉團兒都聽到了??墒?,為什么你去找爹爹了我卻再也見不到你,更見不到爹爹了?為什么娘想爹爹就可以去見他;粉團兒想見你們卻見不到?要是以后粉團兒想娘親了可怎么辦呢?”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的?!狈蛉似萑坏?。
“不要!不要!不要!娘親!粉團兒不要長大!粉團兒再也不長大了!娘親你別走!我不長大了!你別走好嗎?娘親!”
樊夫人亦淚流滿面,不停地向粉團兒揮手,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粉團兒在劉疏桐的懷中大喊大叫,哭著醒來,卻早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窗外雷霆大作,風雨交加。映襯著粉團兒的哭聲,更顯凄涼。
樊夫人死后被葬在了長安君墓旁;不久,從昔日的君侯府中傳出消息,原本那顆槐柏合抱樹中幸存下來的槐樹,竟也于一夜之間枯死了。
而今,唯有太廟那顆由長安君夫婦二人共同種下的那顆小柏樹,如同粉團兒一般堅韌,乘著父母相遇的機緣之光,依舊頑強、茂盛地生長著。
慈濟堂內(nèi),粉團兒抱著鴨子,蹭著它羽翼豐滿的身子道:“鴨寶,姐姐需要你的擁抱,可以嗎?”
這鴨子好似能聽懂粉團兒的話,嘎嘎叫著,輕輕將它長長的脖子搭在粉團兒的肩窩上;那一瞬間,粉團兒終于又笑了:“至少還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