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和尚
“楚楚,你看下面。”他的聲音溫柔而細(xì)膩,仿佛記憶中遙遠(yuǎn)的歌謠,他垂眸一笑,眸中有萬千光華。
“嗯?”楚蔓這才發(fā)現(xiàn),腳下對月牙泉竟然倒映著滿天的星辰。如同晶瑩的寶石鑲嵌在月亮上。
“夫君送你獨(dú)一其二的星星。”
月色下,面容如蓮的綠衣少年,斜斜的依靠在樹干上,青絲在風(fēng)中飛舞,白皙的臉上,那雙眸子,倒映出楚蔓微微有些呆滯的臉。那目光柔情又繾綣,認(rèn)真又慎重,密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垂下,月色下,頭頂是月亮和星辰,還有綻放的煙火,腳下是熱鬧的街道和游人,整個場景都美如圖畫,而他,就是畫中的少年。
那一刻,楚蔓希望時間能停止,哪怕一生都像這樣,安靜的陪在他身邊。
天空隱隱發(fā)白,朦朧中,樹枝上的女子枕在他身上打了個哈欠,有些困意。
“楚楚?你累了。”
“嗯。”迷迷糊糊中她揉了揉眼睛,輕輕應(yīng)道。
“走,我們回家。”
冉物華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地理順女子臉上的發(fā)絲,在女子的耳邊輕輕呢喃。
他抱緊她的腰間,點(diǎn)足而起,攜著風(fēng),一個旋身,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他臉上綻開一絲笑意,如同春風(fēng)拂面,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女子,十指相扣掌心相對,讓他的掌心有些微微出汗。
他不知道怎么哄她開心,只知道送她喜歡的東西,讓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外面的夜市依然熱鬧,因?yàn)榻袢諞]有宵禁,所以那些小販兒都指著今天多賺些錢,并沒有人收攤回去。依然叫賣聲四起。
此時,已經(jīng)深夜,排隊(duì)上香的隊(duì)伍早已散去,依稀有兩三個人已經(jīng)上了石階,正一臉虔誠的拜著月老。
冉物華拉著楚蔓正準(zhǔn)備離開,卻突然感到身后的女子身形一滯,“我們都到這兒了,不如上柱香再走吧?”
“不必了,楚楚。本宮,并不信這些。這么多人,月老哪兒保佑地過來啊?!彼麑櫮绲匦α诵Γ嗣念^發(fā)。
“不......我信。上柱香而已,就當(dāng)是圖個好彩頭了?!彼读顺蹲约旱男渥?,眼中有一絲祈求和討好。
“好好好,夫人說的話,夫君自然聽從。”他笑了笑,他牽著她,走到月老像前,取了幾炷香遞給了楚蔓。
這么晚了,他二人現(xiàn)在才來上香倒是引來了旁人的側(cè)目。
“喏,去吧?!?p> 楚蔓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了石階拿了三根免費(fèi)提供的香接火點(diǎn)燃,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將香插在了香爐里,閉著眼睛雙手合十,臉上浮現(xiàn)出虔誠的神情。
回頭看去,冉物華正堪堪站著,笑意盈盈看著她。
“我們回家吧!”她的眼中倒映出少年的精致容顏,綻開盈盈笑意。
“施主且慢?!币粋€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楚蔓尋著聲音回頭,只見一個和尚雙手合十站在身后。穿袈裟的和尚已不知何時來到了兩人身前,目光落定在兩人臉上上。
“施主是來求緣的嗎?”和尚鞠了個躬,面目慈祥的問道。
楚蔓回了一個禮,“來月老祠,自然是來求緣的,不過,我想,我的緣分,已經(jīng)在我手里了?!?p> 冉物華笑了笑,握著楚蔓的手又緊了緊。
“施主既然來了,不如算上一卦,這里的姻緣簽一向很準(zhǔn)?!?p> 楚蔓看了一眼冉物華,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和尚拿出來一個竹筒,里面放滿了各種簽子,每個簽子都有對應(yīng)的簽文。
楚蔓屏住呼吸,雙手捧著竹筒竹筒晃了晃,竹簽落地的清脆響聲在夜晚里顯得格外清脆,周圍只剩下依稀幾個上香的香客。
楚蔓放下竹筒,撿起地上的簽子,映入眼簾的是小巧精致的小篆,紅色筆跡刺激著楚蔓本有些憊懶的精神——中簽。
“楚楚,怎么了?”冉物華湊上來看,只看到竹簽上儼然幾個刻著一句話,“他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
楚蔓看著簽文,怔了怔。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往深想,突然想起那個夢中的奇怪女子。
“你永遠(yuǎn)也不能愛他,楚蔓,你是一個無心之人,愛他即是傷他。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就離開吧?!?p> “敢問,此簽何解?”不知道怎的,她有些害怕。她總覺得,自己的命運(yùn)不在自己手中,就好像按著別人鋪下的路一步一步前行,卻又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
他眼眸閃過一絲驚懼,搖搖頭,站在原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頓了頓,“阿彌陀佛。施主心中已經(jīng)有答案了,又何須問貧僧呢?”
“因?yàn)槟愕拇嬖?,他有了弱點(diǎn),有了弱點(diǎn),他就會死;有了感情,他就會不甘心,他就是不甘于為天山而活。他會渴求自己不該奢望的東西,比如自由?!?p> “你永遠(yuǎn)也不能愛他,楚蔓,你是一個無心之人,愛他即是傷他?!?p> 楚蔓身形一滯,夢中女子的警告,冥燼的厭惡,一時間都沖上了腦海,如同舊影片般在眼前播放。
“你這禿驢一派胡言。你這破廟也敢算本宮的姻緣!”見他這個表情,冉物華臉色當(dāng)即一沉,眼睛微微瞇起,空氣中彌漫著危險(xiǎn)的氣息。
“冉物華!”楚蔓在身邊小聲呵斥道。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阿彌陀佛。”和尚閉上了眼,口中念念有詞。
楚蔓一聽,心里頓時一緊,只怕這和尚的話冥冥中暗示著他們什么。她看向冉物華,只見他眉頭緊蹙,一雙黑瞳幽幽看來,仿佛沉寂萬年的寒冰。
“你這禿驢在胡說些什么?本宮聽不懂。你再叨叨本宮就拆了你的破廟!”冉物華不耐煩道。
“他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二人有緣無分,天命如此。無心之人,如何能愛?”和尚嘆息了一聲,睜開眼看著二人,“相逢是緣,相離亦是成全。若強(qiáng)行在一起,不過是害人害己?!?p> 冉物華挑了挑眉,反手將楚蔓的手緊緊握住,“本宮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要和她在一起。若是有人阻攔我,本宮便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姻緣自有天定,施主如此不敬天意,只恐會害了彼此。”和尚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二人。
“本宮的姻緣,自然是握在自己手中,天命可定我生,不可定我命!”冉物華冷哼了一聲,將楚蔓攬入懷中,一副宣示主權(quán)的樣子。
“哎,天意如此,施主莫有強(qiáng)求。”和尚拿起楚蔓抽到的簽,遞到冉物華的手中,竹簽從他白玉般的指尖穿過,應(yīng)聲而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哼,天?什么是天,天命若讓我不開心,我便要逆天而行。”冉物華的眉間微微皺起,如墨的黑瞳如同淤積了萬年的寒冰,看似古井無波,里面去暗藏殺意和怒意。
和尚不在看冉物華,看向楚蔓雙手合一,鞠了個躬,“姑娘,好自為之?!?p> 言落,和尚轉(zhuǎn)身離去。
“楚楚,我們回去吧!別聽這個老禿驢胡言亂語?!比轿锶A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他握緊了楚蔓的手。楚蔓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向冉物華,嘴角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來。
“嗯。”她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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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的盡頭,孟錦夏一襲白衣勝雪,上面繡著精致的暗紋,從回廊盡頭走來,皮膚在月色下隱隱發(fā)亮,露出白皙的腳踝,墨發(fā)如絲綢泄在腰間,一支銀色的步搖垂在發(fā)間,眼神清冷,卻不像往日般空洞無物,多了一絲什么東西,她停在月老祠前,定定地望著楚蔓和冉物華離去的背影。
“姑娘,也是來求簽的么?”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孟錦夏尋著聲音回頭,只見剛剛那個和尚正站在身后雙手合一鞠了一躬。孟錦夏回了一個禮,和尚的目光落定在孟錦夏臉上。
“既然來了,自然,是要求簽的。”孟錦夏淺淺一笑。
孟錦夏雙手捧著竹筒竹筒晃了晃,竹簽落地,發(fā)出了清脆響聲。
孟錦夏放下手中的竹筒,撿起竹簽——中下簽。
竹簽上儼然寫著,“妾似胥山長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p> 女子張了張唇,輕輕念道,“妾似胥山長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p> 孟錦夏皺了皺眉,將竹簽遞給和尚,淡淡道,“小女子不才,敢問此簽何解?”
“姑娘就像胥山一樣時刻在心上人面前,對方一抬眼就能看到。但對方卻像那石佛一樣,外觀如佛,很慈善,但是卻是石頭做的,沒有柔軟的心?!焙蜕袊@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頓了頓,道,“姑娘此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乃是一顆癡心付諸東流啊?!?p> “一顆癡心,付諸東流么?”孟錦夏小聲的呢喃道,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阿彌陀佛,止貪欲,少妄念,此劫便可破解。貧僧言盡于此?!毖月?,和尚拜了拜孟錦夏,轉(zhuǎn)身離去。
可人一旦有了不該妄想的妄想,不該貪的欲,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貪念,最終為這付出代價(ji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