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知道李淵既然給了自己一個去國子監(jiān)的選擇，就說明他有讓自己去攪混水的意思。
儒家可以幫助李淵很好的維持統(tǒng)治，但儒家強勢，又有世家支持，一直在宣揚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企圖進一步的限制皇權(quán)，這就觸動了李淵對于權(quán)力的那敏感的神經(jīng)。
云浩此次攜科學一脈進入長安，就是科學一脈的傳承和成果來看，其底蘊毫不弱于儒家，這讓李淵看到了弱化儒家影響的契機。他讓云浩進入國子監(jiān)，就是給云浩一個展示自家學問的舞臺，讓科學去沖擊儒家地位。
云浩也知道自己想要在長安推廣科學，免不了與儒家發(fā)生沖突。但現(xiàn)在的這種沖突不能擴展到朝堂上，因為那樣的話會讓朝堂上出現(xiàn)劇烈的思想斗爭，會動搖大唐皇室的統(tǒng)治基礎(chǔ)。
可如果是把戰(zhàn)場限定在國子監(jiān)中，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可以把兩家學派之爭限制在學術(shù)性爭論的范疇。
云浩必須得接下這個任務(wù)，即使他內(nèi)心再不情愿。
他最終也沒有揍這個叫游譚的小黃門，兩人反而聊的很投機。
云浩一直好奇古代的宦官制度，也就順嘴問了游譚幾句，沒想到這個游譚不但口齒伶俐，見識也不俗，將宦官制度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以及對歷史的影響講的非常詳細，且有自己的看法。
這讓云浩很是驚奇，問過他之后才知道，他今年才十三歲，原本是晉陽游氏的一個庶子，因為天生生殖缺陷被拋棄到荒野之中，成為一個孤兒。
劉通收養(yǎng)了他這個孤兒，還教授了他很多學識，見他天生的生殖缺陷，劉通就帶他進宮做了個小太監(jiān)，希望他能在宮里安身。
云浩見他身世可憐，人又聰慧，便動了惻隱之心。
“你回去后問一下劉力士，看他是否允許你到我這里學習，你這么聰明，是個可造之材，在皇宮里空耗時間實在是可惜了?！?p> 游譚眼含熱淚，身體顫抖著道：“謝謝侯爺看得起奴婢，只是奴婢還想在義父身邊盡孝，要辜負侯爺?shù)暮靡饬??！?p> “無妨，你在宮中依然可以學習的?！?p> 云浩見狀也不強求，讓小影取了一套崖州小學的新課本來，對他說到：“這些書送給你了，這些上面的東西比較簡單，你可以自學，你身為劉力士的義子，出宮的機會也多，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好好學習，這些是可以改變命運的知識?！?p> 撫摸著手中的書本，游譚心里五味雜陳，云浩是這個世上除了義父外，唯一關(guān)心過他的人，他看的出來，云浩至始至終都沒有因為他的身份和缺陷而看不起他，完全是在和他平等的交流。
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對云浩的感激，回頭望著越來越遠的云家大宅，他勒韁下馬，在隨行侍衛(wèi)那驚愕的眼神中，朝著云家大宅的方向連續(xù)磕了三個頭。
……
長安城內(nèi)，興化坊，王家大宅。
同樣是大宅，云家莊子上的云加大宅和王家的這所宅子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貧民窟。
王家大宅不但占地面積巨大，大宅內(nèi)部更是雕梁畫棟，屋檐相騎，荷池星羅，漸暖的天氣下各種奇珍異植都被搬到了處處假山流水的后花園當中。
此時后花園的一個涼亭當中鄭正有一幫年輕人圍在一起，欣賞著園中的美景，涼亭的正中央放著一張書桌，美酒佳肴和筆墨紙硯已經(jīng)備好，就等這些年輕人開始吟詩作賦。
可是在場的年輕人當中有兩個人的興致并不高。
一個是范陽盧氏嫡子盧正道，另一個赫然是在崖州被云浩打得不成人形的王家嫡子王養(yǎng)行。
王養(yǎng)行運氣好，在云浩抓人之前就被隨從抬到了前往廣州的王家商船上，免了挖礦之苦，在廣州修養(yǎng)了兩個月，才趕在云浩之前回到了長安。
這次針對云浩的打壓，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可惜功敗垂成，不但是讓云浩成功脫困，還折了王垚這個新晉的監(jiān)察御史，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眾人見兩人興致不高，紛紛出言勸慰。
“王兄，盧兄，二位不必如此沮喪，云家崽不過一個小娃娃，仗著陛下的寵愛得意一時罷了?！?p> “是啊，兩位大可不必如此，云海都被我們逼回了崖州，這云家崽還能比他老子更強？”
“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們占盡天時地利，只要他還在長安，總有機會教訓他的?！?p> 眾人的勸慰并沒能讓這兩個世家公子得到寬慰，反而引起了他們的不快。
云家崽的事情已經(jīng)驚動了王、盧兩家的高層，他們給了家族子弟不要去惹他的警告，在云家崽那里吃了虧卻不能去報復回來，這才是他們郁悶的原因。
眾人話里話外都是在攛掇他們?nèi)フ以坪频穆闊?，分明是把他們當做傻子，讓他們兩個挑頭繼續(xù)打壓云家，他們可不相信這些家伙沒有得到各自家族的警告。
云浩的歸來后的所有表現(xiàn)與云海完全不同，云海是單純的想要通過技術(shù)來打破世家對知識的壟斷，行事也比較溫和，可云浩不同，他帶來的不光是技術(shù)上的沖擊，還擺明車馬的打出了“科學一脈”的旗號，這才是世家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
從云海傳播的那些東西來看，這個“科學”一派明顯具有顯學的所有特征，根據(jù)他們的研究，科學一脈的入學門檻更低，比儒家的學問更具有實用性，最重要的是......科學之中兼容著儒家的理念！
這就意味著儒家不會像之前對待云海那樣去死命的排擠“科學”一脈，反而是“科學”有可能成為儒學的分支學派，這對已經(jīng)到了瓶頸期的儒家也許是個突破自身限制機會，科學一脈和儒家的關(guān)系會如何，就是看云家和孔家能不能達成和解。
在這個問題上，各家其實都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世家就是依附在儒家身上才有現(xiàn)在的地位，孔家雖然不如五姓七望的實力強大，但到底是圣人后裔，地位超然，孔家若是一心追求突破，世家拿他們也沒有辦法。
還有一點就是云浩的行事太過激烈，隨時準備掀所有人的老底，這就是一種紅果果的警告，而且從南海傳來的消息證明，如果把云浩逼急了，他有能力全力針對世家的產(chǎn)業(yè)進行打擊，各家的損失會大到讓人難以接受的程度。
所以各家在沒有找到可以將云家一擊致命的機會時，都給家族子弟下達了不要惹急云浩的命令。
現(xiàn)在這幫道貌岸然的家伙居然想要把他們推出來當槍使，真是豈有此理！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默契，準備給這些家伙一些教訓。
“各位，聽說云家崽要入國子監(jiān)讀書，在下早已從國子監(jiān)結(jié)業(yè)，已經(jīng)被長輩推薦到萬年縣任職歷練，王兄的傷還未痊愈，不能到國子監(jiān)就讀，在下拜托還在國子監(jiān)修習的各位可以給云家崽一個教訓，打擊一下他的囂張氣焰，也算是為我二人報仇。”
盧正道滿臉真誠的向眾人行禮，王養(yǎng)行也不失時機的道：“小弟在崖州受辱，如今身體有恙，厚顏請大家為小弟討回公道?！?p> 眾人當中有不少在國子監(jiān)進學的，雖有家族的警告，但都是些少年，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對這個剛來長安就名氣大漲的云家崽自是很不服氣，加之見兩人如此悲戚，就有幾人面露憤慨，做式就要放出豪言。
王養(yǎng)行借勢火上澆油的道：“小弟曾聽云家崽說過，世家子在皆是外強中干的繡花枕頭，并無真才實學，仰仗的不過是家世而已，可見他是如何狂妄，還請各位為我世家子正名??！”
他這話一出，頓時群情洶涌，幾個年紀小的更是直接叫囂著要去云家莊子，當面給云家崽好看。
盧正道和王養(yǎng)行看已經(jīng)挑起了這些愣頭青的怒火，雖然幾個年紀大些的家伙沒有上當，但還是相當滿意的互相敬了一杯酒。
王家大宅中一幫世家子正在討論如何給云浩好看，東宮里太子和齊王已經(jīng)吵翻天了。
起因是杜如晦傳出的那個云浩要和李元吉合作開發(fā)隴右鹽礦的消息。
李元吉得知這個消息，很是得意，認為云家崽識時務(wù)，就來到李建成面前顯擺。
李建成見李元吉嘚瑟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么明顯的離間計他這個三弟都沒有看出來，還舔著臉跟自己吹噓他的“威名赫赫”，真是氣死個人！
“你不要上他的當，這是他在離間你和王家的關(guān)系，你做事太毛躁了，以后做事要多想利弊，否則容易掉進別人的圈套里?！?p> 他只是強忍怒火的提醒了李元吉一句，誰知李元吉當場就不樂意了。
“大哥，你從小就看不起我，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指手畫腳，這些年我在隴右虧了多少錢你知道嗎？眼前就有能回本的機會，你卻讓我小心，難道你能把這些虧空都補上？”
“你還有臉說？這幾年我給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能長點記性嗎？”
“你不就是擔心失去王家的支持嗎？他王家算什么，是王家重要還是我這個兄弟重要！”
李元吉這種不顧大局的言語終于讓李建成忍無可忍，抄起一個茶杯就砸到了他的面門上。
“你瘋了！我就是要去找云家合作，你能把我怎么樣？”李元吉說完就捂著滲血的額頭摔門而去。
李建成看著破碎的瓷杯，感覺越來越不好，自從云浩出現(xiàn)自己就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虧，先是在王家那里丟了面子，現(xiàn)在魏征更是成了世家官員的公敵，短時間內(nèi)不能再出現(xiàn)在朝堂。
把云家排斥在中樞之外的想法已經(jīng)破產(chǎn)，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派人去探探云浩的口風，看看能不能把他拉攏過來，就算明知這樣的可能性不大，可當下也必須去試一試，只是不知道老二給他許諾了什么條件，自己是否出得起更高的價錢。
皇宮中，李淵正在召見孔穎達，和他聊起儒家對科學一脈的看法。
“陛下，臣和云海談過儒家的發(fā)展方向，但他并未提及自己的傳承，如今云浩突然要在長安辦學，臣有些擔心他應付不來?！?p> “哦，這么說孔卿不反對科學？”
李淵覺得很有意思，這儒家和科學一脈的理念可是有很大的不同，這孔穎達竟然可以坦然接受云浩在長安傳播科學，這倒是咄咄怪事。
“陛下，云海是個奇人，見識廣博，為人赤誠，當年他退回崖州前特意傳信給臣，說是儒家已經(jīng)漸漸脫離圣人的本意，也脫離了百姓，儒家的教育權(quán)大部分都到了世家手中，這對儒家來說是很大的隱患?！?p> 孔穎達面露懊悔道：“當時臣還在曲阜修訂五經(jīng)，并未關(guān)注外界的動向，一開始臣以為他是在危言聳聽，可是臣到長安后，見到科舉和國子監(jiān)的情況才知他所言非虛，只恨當時儒家被人蒙蔽，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待臣認識到錯誤時，只得到了他離世的消息?！?p> 現(xiàn)在的儒家還不是后世的儒教，兼揉并續(xù)的意識還未消亡，文人的風骨猶在，世家的存在加強了儒家的影響力，但儒家也逐漸淪為了他們的工具，作為一個致力于實現(xiàn)先祖有教無類理念的文人，孔穎達還是很有抱負的。
“云浩今天給臣遞了拜帖，還寫了一封信給臣，其中就講到了科學一脈的傳承。”孔穎達見李淵瞇眼，沒有打斷他的意思，也就不再顧忌。
“科學一脈遠離中原千年時間，但依舊是我華夏苗裔，其理念也與儒家基本相符，唯一的差別就是對世界的認知方式不同。儒家強調(diào)修身治國平天下，科學強調(diào)探索事物的本源，本質(zhì)上兩者是沒有沖突的，不但沒有沖突，反而兩者具有很強的互補性，這是一個提升儒家的機會，臣自是希望科學能在大唐得到認可，又怎么會反對呢？”
李淵知道他為什么擔心云浩會應付不來，現(xiàn)在的孔家還是正統(tǒng)，但儒家的權(quán)柄還在世家手中，孔穎達地位再高也說了不算，最終還是看云浩的能力，孔家能做的也只是不落井下石。
小子，你可不要讓朕失望?。?p>
天街小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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